第131節
又呵呵笑著安慰他:“不過它們怕人的,不會接近營地,再說了,我們有人守夜,你大可放心?!?/br> 我靠,還真有??? 丁玉蝶腦子發炸,目送著丁長盛走遠之后,趕緊揣上手電出來。 先在營地里找了一回,還借故“探望”了易颯,本來想把事情告訴她、拽上她一起找的,猶豫了一下又摁下了:萬一是自己疑神疑鬼呢,還是先確定了再說——人真沒了,別說拽上易颯,整個營地的人都得拽起來,畢竟一個大活人呢。 又往營地外找,且走且遠,好在運氣不錯,正焦躁時,手電光一掃,掃到一處小土坡上,坐了個人。 看衣服裝扮像是宗杭,丁玉蝶走近兩步,燈光直直照在他臉上。 換了普通人,被強光這么一打,早跳起來了,但宗杭沒有,他還是那么坐著,眼神挺茫然的,兩手擱在膝蓋上,一只手里緊緊攥著手機。 丁玉蝶心里泛著嘀咕,氣早沒了,小心翼翼挨過來:“宗杭?哎,宗杭?” 還拿腳尖抵了他一下,直覺他會像恐怖片里那樣,應聲而倒。 幸好沒有,宗杭終于抬頭看他:“???” 丁玉蝶心頭一塊大石落地,納悶得不行:“大半夜的,你也不回帳篷,坐這干嘛???” 宗杭看了他一會,忽然反應過來:“哦,沒事?!?/br> 他手忙腳亂爬起來,撣了撣屁股上的泥,還不好意思地朝他笑:“沒事沒事,我坐著坐著就忘記了,走神了?!?/br> *** 丁玉蝶又把宗杭掩護回了帳篷。 但他總覺得,其實是有事。 說真的,宗杭來的這一路,表現得不怎么像個失戀的人,但現在真像了:會不自覺地沉默,你看向他時,他又會馬上微笑,那種搶在你之前、要告訴你“我沒事,你別問,什么事兒都沒有”的笑。 關燈之后,他還聽到了宗杭嘆氣,很輕,卻好像比沉重的嘆息更揪心。 丁玉蝶都被帶得有點悵然了,好不容易有了睡意,正迷迷糊糊間,聽到宗杭低聲叫他:“丁玉蝶?” “???” “這兩天,丁盤嶺會找你聊漂移地窟的事,他一定會安排人再下去的?!?/br> 所以呢?丁玉蝶豎起耳朵聽后面的。 “不管他安排了什么,麻煩你都跟我說一下,我沒壞心……你就當,暗地里多了個幫手吧?!?/br> 第113章 天蒙蒙亮時,易颯聽到車聲和喧嘩聲,是易云巧到了。 到就到吧,天王老子到了,也不能影響她睡覺。 易颯腦袋一歪,又睡過去了,覺得這種一切都無所謂、無牽無掛、只憑自己心意行事的日子挺好的。 她一直睡到日上三竿,被消息聲吵醒,摸過來一看,是宗杭發的。 ——易颯,你現在忙什么???我還沒到家,坐車都坐暈了。 還附了個哭喪臉。 看這語氣,都能想象出他依然蒙在鼓里的百無聊賴模樣,易颯想給他回一個,指腹在手機屏上猶疑了會,又蜷了回來。 她就該冷淡、愛理不理,沒人喜歡拿熱臉去蹭冷屁股,他受冷落多了,自然就會知趣,漸漸少發訊息,直至最后的斷了聯系。 她把手機扔到一邊,起床洗漱,又逮了個路過的問起易云巧,那人指了指丁盤嶺的帳篷:“一大早就進去了,還有丁玉蝶,說是聊重要的事,不讓人打擾?!?/br> 看來是在攤牌,這可真是前人種樹后人乘涼啊,幾個人奔忙了那么久、腦袋都想破了才理出的前因后果,易云巧她們只消坐著聽結論就行了。 易颯先去簡易食堂吃早飯,去得太晚,只剩冷饅頭和刷鍋水了,負責做飯的人笑著跟她打商量:“要么你坐著等等?午飯就快開搞了,你可以吃頭一鍋?!?/br> 也行,易颯齒間嚙了根木煙枝,就坐在桌子邊等,為了打發時間,還借了幅撲克來,洗亂了之后對著呵三口氣,擺了牌式準備給自己算命。 以前在浮村時,老跟陳禿湊局打牌,這算命法也是跟他學的,談不上準,只圖好玩。 上下各擺五張,這是年運,左右豎排四張,代表身邊的男性和女性朋友,中間五張,代表天、地、人、和、自己。 按理說,翻牌得有次序,但她不管,先翻代表“自己”的那張。 方塊5。 代表任何事都與愿相違。 媽的,命已經不好了,撲克牌都落井下石,易颯悻悻的,正想把牌張揉皺,有人在外頭叫她:“颯颯?” 是易云巧。 易颯應著聲,一臉萎靡地走了出去。 易云巧的發型依然卷卷揚揚,難得的是頭發上居然沒掛下兩個發卷來,想是怕冷,穿得極臃腫,像熊。 一見她就不給她好臉色,兩指并攏往她腦門上戳:“你個死丫頭,上次我打電話問你有沒有聽見關于漂移地窟的風聲,你怎么回我的?連我都瞞,你還是不是姓易的?” 擱了以前,易颯大概要涎著臉笑,或者抱住易云巧的胳膊又是撒嬌又是告饒,但現在覺得,大可不必這么委屈自己——裝了大半輩子,臨死還不讓人真性情一把嗎? 她偏了頭,把那一記指戳給躲了過去:“當時不是為了保密嘛,盤嶺叔不讓說?!?/br> 又覷了眼易云巧的臉色:“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坐了一上午,跟聽天方夜譚似的,又是96年,又是幾千年前的,易云巧到現在都還腦袋發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過是得下去看看……” 她有點唏噓:“當年死的是易家人,被關的也是,那些人,你可能沒印象,我可是都認識。要不是當時懷孕,96年那次,我也該下地窟的……” “還有啊,有句話跟你說……” 她伸長手臂,搭上易颯的肩背:“你說,這次怎么讓丁盤嶺領頭了呢?他一個平時不做聲的,憑什么???” 易颯無奈:這個云巧姑姑,總拿小心眼揣度別人,在鄱陽湖時懷疑姜孝廣要私開金湯,現在又嫉妒丁盤嶺領頭…… 她正要說話,忽然心里一動。 不對,易云巧是在她背上寫字。 ——適時閉眼,別亂說話。 這是…… 易颯的心止不住狂跳:易云巧是在拿話打岔,聲東擊西,適時閉眼,別亂說話,這是要切斷太歲的耳目了——是該這樣,否則太被動了,做什么都被它看在眼里。 她斜了眼易云巧:“云巧姑姑,人家盤嶺叔挺好的,你接觸多了就知道了?!?/br> 易云巧哼了一聲:“我可不覺得,他能的事,我未必不行啊。都是水鬼,誰輸誰啊?!?/br> 易颯目送著易云巧趾高氣昂離開,忽然發現,論起“演”來,那可真是人人在行,各有所長。 接下來這幾天,大家怕是都得演一套做一套了。 *** 一大早,丁磧就跟前方尋找漂移地窟的人聯系上了,那頭回復說,剛圈定地方,正準備扎經幡,后方的人這兩天就可以拔營了。 丁盤嶺正和易云巧她們聊事情,不好進去打擾,按理說,回復丁長盛也是可以的,但丁磧總覺得,這些日子下來,丁長盛似乎察覺了什么,看他的目光都有些怪怪的——所以能避就避,盡量不沾惹。 他一直等到易云巧和丁玉蝶他們都出了帳,才進去找丁盤嶺。 丁盤嶺聽完了,微微點頭:“行,拔營的事,我讓長盛安排?!?/br> 讓丁長盛安排?這種瑣碎小事,不一貫都是自己的活么?丁磧正納悶著,丁盤嶺又招呼他:“坐了這一上午,腰都酸了,這邊景色不錯,你陪我出去走走吧?!?/br> 丁磧受寵若驚,卻也越發迷糊:水鬼都到齊了,還有丁玉蝶這個丁家的“嫡系”,陪散步這種事,怎么也輪不上他吧? 他滿腹狐疑地跟著丁盤嶺往外走,走出營地,爬上就近最高的山坡。 景色真好,高處是雪山雪蓋,低一點是灰褐色山石,再低是青黃色沼澤,沼澤間脈脈細流,在清透的日光下銀晃晃灼人的眼。 丁盤嶺伸手指劃遠近:“看看,這景色,真不錯,我們平時在內陸,哪能看到這么開闊的場景啊?!?/br> 丁盤嶺怎么會有心思看風景呢,丁磧正不知道該怎么接茬,背上忽然一僵。 丁盤嶺在他背上寫字。 抬眼看丁盤嶺時,丁盤嶺依然目視前方,臉色很放松:“是吧?” 丁磧很快按下心頭疑竇,很自然地接口:“是啊?!?/br> 他慢慢分辨著丁盤嶺寫下的字,那可不是一兩句話,而是大段的安排、囑咐。 有時候,丁盤嶺手上稍停,會插幾句隨意的話,關于天氣、回程、這兩天的伙食、身體的不適,丁磧嘴上跟著應和,心里愈發緊張。 也不知過了多久,這艱難的“對答”才告終結,丁盤嶺收回手,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對了,颯颯她們上次下地窟,說是要過一段水路,很冷,待久了人有點受不了,你想想辦法,這兩天去采買一批干式的潛水服來,這種可以在里頭加衣服,到時候保暖就不成問題了。還有,氧氣筒還是得備,雖然水鬼能在水下長待,但畢竟是高原,體力消耗過大的話,有氧氣筒能救命的,趕緊去吧?!?/br> 丁磧嗯了一聲,卻沒立刻挪步子。 丁盤嶺正覺得奇怪,丁磧清了清嗓子:“嶺叔,你應該知道我的事了吧,就是因為我之前的一些失誤,跟易颯有點不愉快?!?/br> “是她那個朋友陳禾幾的事嗎?” “是,之前我干爹借口漂移地窟的事還沒搞清楚、正是用人的時候,把她給拖住了。但你也知道易颯的脾氣,我覺得她不會算了的?!?/br> “所以呢?” “就是想讓嶺叔為我講幾句好話?!?/br> 丁盤嶺笑了笑。 他前腳吩咐完丁磧事情,丁磧后腳就提要求,說不好聽點,這真類似于要挾了。 丁磧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嶺叔,我沒別的意思,還是那句話,就想給自己找條活路?!?/br> “你覺得只要颯颯不追究,就萬事大吉了?” “她不追究,我就沒什么顧慮了?!?/br> “那對于那些人呢,你覺得抱歉嗎?說真話?!?/br> 丁磧笑起來,頓了頓說:“我沒感覺?!?/br> “嶺叔,我跟任何一個死在我手上的人都沒仇,無非就是聽命行事。你不能指望一個人既是個合格的、干臟事的傀儡,又飽含良知、時時揣一顆歉疚心,這跟當了……又要立牌坊有什么區別?” “事實上,易颯一直追著我,讓我覺得很憋屈?!?/br> 丁盤嶺不動聲色:“憋屈?” 丁磧冷笑:“為什么要追著我???我就是個工具,人家讓我干什么我就干,真要論罪,我也就是個從犯。要我殺人、要我感到抱歉、最后還要推我出去抵罪,是不是不公平???我不是想說我干爹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