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
——你口口聲聲說你愛著a,其實你傾心于b,因為你懶于回復a的信息,卻一天八十遍地查看b的狀態,不敢留言,也不敢點贊; ——你表里不一,這頭留言說是哪位大大的鐵粉,轉頭就登了小號開黑; ——你愛吃酸辣口味、常點xx外賣、不舍得買超過兩百的衣服,卻舍得拿錢砸游戲里的皮膚,因為你的每一筆消費動向,都清晰地向它昭示著內心的某種偏好和欲望; …… 中國古代的恐怖故事里,有妖怪偷偷觀察人、模仿人,伺機取而代之。 說不準手機、電腦什么的,早已經成精了,只是還在蟄伏,不動聲色觀察、積累人類大數據,也逐步累積著一擊必勝的優勢。 它們的優勢已經初露崢嶸了不是嗎:普通人尚還搞不拎清圍棋的規則,阿爾法狗已經高高興興地和世界頂級棋手對戰了,還能贏得越來越多。 當然,目前它們還很馴服,聽從的人類的指令,不逾矩,也不錯亂——但萬一是裝的呢? 有人輕蔑地說:沒關系,人類靠思想致勝,只有人類才能產生思想,而它們,只是一堆電子元件和廢鐵而已。 但思想到底是什么呢,又是如何產生的,本身就沒人說得清楚,醫學實驗解剖了那么多大腦,也從未找到過“思想”——退一步說,如果血rou的大腦能產生思想,何以見得那些木頭、石塊、電子元件就不能呢? …… 總而言之,上一輪的人類在人工智能的攻勢下節節敗退,他們試圖通過各種方式自救,然后,發現了輪回的秘密。 【宇宙、地球乃至人類,像個“reset”的游戲,一個輪回結束之后,會重組,然后重新上線。 重組的手段,也許就是各種足以抹去人類痕跡的自然災害:大洪水也好,火山爆發也好,地塊劇烈震動、滄海變桑田、海底拔起成了世界最高峰也好,統統一起來,山川河岳洗一輪牌,像把泥猴砸爛成泥、又和水塑出個泥狗。 那些極個別的、沒被抹掉的痕跡,就是未解之謎、外星猜想,誰會特別在意呢,反正大多數人關注這個世界的程度,還不到關注肚子餓不餓、發型美不美的十分之一?!?/br> 他們有了計劃:鑄造一艘堅挺的諾亞方舟,帶領殘存者們,撐過災難性的重組,設法進入下一個輪回,在局勢還沒有惡化和不可逆轉之前,開辟戰場,展開反攻。 但方舟不可能大到把每一個人都塞進去,于是計劃分兩個階段。 第一階段:提取殘存者的體細胞,植入記憶體和息壤成分。 第二階段:順利度過重組期,進入新的輪回之后,尋找足夠的受體進行嫁接。 這計劃唯一的缺憾,大概就是這技術還不夠穩定,成功率不高,但當時那種情勢下,只能倉促上馬了。 那艘方舟,就是漂移地窟,也許不止一個,很顯然,它經歷了天翻地覆的重組之后,度過了長時間的休眠,進入新的輪回——而且里頭存放的不止是體細胞,還有一批敢死隊,亦即為后續的大部隊鋪路搭橋的人,三姓的祖師爺就隸屬其中。 漂移地窟的首次開啟時間,應該會經過大致測算,但人類社會發展的時間段太難說了,可以一萬年都在磨石器過活,一千年都在拿鐵刀砍殺,也可以十年內科技大爆炸。 所以寧早不能遲,還要不斷向外放出探測的“鴿子”,根據信息反饋調整下一次外放的時間,再下一次。 敢死隊就是這批“鴿子”。 從概率上說,不大可能第一次放出鴿子就收到佳音,可以想見:第一批放出來的人,郁悶地裹著樹葉在山洞里砸石頭;第二批放出的,無聊地拿著骨頭磨成的針給自己縫制獸皮衣裳…… 第n批放出來的人,迎頭遇上了大禹治水。 耐人尋味的是,很多民族的神話傳說里,都不約而同的有一場大洪水。 中國有大禹治水。 《圣經》里有諾亞方舟。 瑪雅圣書記載:人們都淹死在從天而降的黏乎乎的大雨中。 巴比倫人的神話里說:貝爾神惱怒世人,決定發洪水毀滅人類。 墨西哥古文書里說:一天之內,所有的人都滅絕了,山也隱沒在了洪水之中…… 也許本輪文明真的險些遭遇洪水沒頂之災,結果被上一輪人類給救了。 東方,先有天神帶著息壤救助百姓,后有大禹治水;西方,就是那艘著名的諾亞方舟——會不會那艘方舟就是息壤形成的,連“諾亞方舟”這個名字,也是照搬來的? 總之,三姓的祖師爺就從這里開始布局,沒準為了加快社會發展,讓后續的時間變得可控和可預見,他們還輔導和旁敲側擊了一下大禹:中國從“禪讓制”轉成“家天下”,就是從大禹開始的,一舉從時長不定的上古時代躍入了奴隸社會。 祖師爺們創立了水鬼計劃,又或者,這個計劃是早就想好的,他們只是按部就班施行而已。 ——沒有任何地點比大河深處更隱秘,所以接生的輪回渡口深藏水底; ——大部隊要從水里來,能在水下存活是首要條件,要深植于每個人的dna中; ——為了不打草驚蛇,他們把家族包裝得神秘,把自己包裝得像個先知,文縐縐說一些“不羽而飛、不面而面”的話,而不是張口就來“當計算機開始出現的時候,你們要去漂移地窟”,否則,難保后人不起疑心。 ——他們是人,只有人才了解人,知道家族會為了這天賦異稟以及隨之而來的財富紅利而竊喜、并保持低調,也知道當某一天,這紅利不再、天賦傳承被切斷的時候,他們一定會去尋找漂移地窟。 *** 易颯盤腿坐在床上,穿著她被捂干的泥湯色tshirt,頭發還打著結綹,神采飛揚,侃侃而談。 宗杭則是再好不過的傾聽者,全程沒打過她的岔,中間還屁顛屁顛給她遞了瓶開蓋的礦泉水。 易颯一直握著瓶子沒喝,免得飲水打斷自己一瀉就停不了的猜想,講完了才咕嚕嚕仰頭灌了一大口,然后抬起手背抹嘴,問宗杭:“怎么著,有什么感想沒有?” 宗杭說:“我2040年,就要被人工智能取代了?” 易颯瞥他:“你格局能不能大點?” 她都講到上一輪文明了,這么大課題,他還惦記著被取代的事兒。 格局大點???宗杭不知道該怎么大:從窗子看出去,能看到外頭街道上慢吞吞駛過一輛公交車,一個誤了站的男人跟著車跑,但司機就是不開門;再遠點的地方,有家商場開業,樓面上綴滿“圓滿成功”、“熱烈慶?!?、“八折優惠”之類的標語條幅。 這么煙火氣的場景襯托下,上一輪人類,聽著跟做夢似的。 易颯說:“沒問題的話,咱們就這么跟丁盤嶺說。那些片段,你就說是你在水下精神恍惚時看到的。反正,該我們做的,都做完了,接下來沒咱們的事了?!?/br> 宗杭奇道:“就做完了?” “是啊?!?/br> 對丁盤嶺,她已經算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還想怎么著? “咱們就不管了?” “還管什么,事情都這么明了了,后面就讓丁盤嶺想辦法唄,他的人脈、主意肯定比我們多啊,能耐也比我們強,我們可以功成身退了啊?!?/br> 宗杭說:“你一點都不關心2040年那事?” “有什么好關心的?預言而已。再說了,既然霍金都給出這預言了,很多科學家也提出預警了,那些高層的、精英的、比我們更有本事的人,能不關注這事?能不積極想對策?天塌下來還有高個的人頂著呢,你擔心什么?” 也對,世界上那么多比他聰明、有本事、有遠見的人,人家能想不到這個?怎么也輪不到他來憂心全人類的命運啊。 宗杭正想說什么,門上傳來敲門聲。 易颯理清了大謎題,心情舒暢,幾乎是從床上蹦下來的,步子異常輕快地走到門邊,透過貓眼往外看了看,回頭提醒宗杭:“是丁玉蝶?!?/br> 宗杭一下子想起抱大腿那回事來了:“不會是……算賬來了吧?” 有可能,易颯向宗杭使了個眼色:“待會我來說,你附和就行?!?/br> 說完,一把拉開房門。 *** 丁玉蝶斜倚在一邊的門框上,兩臂抱在胸前,臉色很不友好,再加上剛吃飽了飯,打嘴仗的精氣神很足。 興師問罪,用不著委婉。 他開門見山:“你們什么意思???” 易颯奇道:“什么什么意思???” 宗杭很茫然地看丁玉蝶,又看易颯,一副搞不清狀況的模樣。 還裝! 丁玉蝶氣了:“鎖金湯的時候,剛下水,你倆就抱我腿,差點把我拽翻過去!” 易颯說:“等會……我聽明白了,我們抱你腿?不是,丁玉蝶,我想問你,我和宗杭都能坐水,我還是水鬼,水下功夫不比你差,我為什么要抱你的腿?” 丁玉蝶說:“是啊,所以我也想問……” 易颯打斷他:“你看見了?親眼看見了?” 丁玉蝶一時語塞:“水底下那么黑,誰能看見啊?!?/br> “那你憑什么說是我們抱的?” 丁玉蝶有點結巴了:“那當時,水底下除了我,就你們倆啊?!?/br> “你確定?當時那個唱陰歌的可是喊了句‘開門了’,誰知道開了門,門里出來了什么啊?!?/br> 宗杭很配合地打了個寒噤。 丁玉蝶愣了一會,終于聽懂了,臉色也漸漸變了:“我靠,你那意思,下頭是有……” 他后背心有點發涼:還真的,那老頭唱得那么瘆人,指不定招來什么東西了呢。 闔著是自己想當然了,丁玉蝶有點不自在,很快切進下一個話題。 他向易颯使了個眼色,示意她過來點,然后壓低聲音:“我問你啊,你在金湯xue里,發現什么了嗎?” 易颯裝傻:“下水不久,我腦子里閃光似的,就沒知覺了,再睜眼,已經在這房間了,能發現什么啊?!?/br> 丁玉蝶冷笑:“沒錯,大家都一樣,但要善于發現你懂嗎,很多事情是有痕跡的,你要善于觀察,然后……你就會發現,事情一點都不簡單?!?/br> 易颯心里咯噔一聲:“你發現什么了?” 丁玉蝶現出倨傲之色來:“很多?!?/br> “首先,醒來之后,我發現,我喉嚨這,紅了一片,就這……”他仰脖子給易颯看,“還有,我那件tshirt,潮牌,不經拉,不能機洗,然而它領口大了一圈,而且領口后頭有一處,衣料都皺變形了,這說明了什么?” 媽呀。 宗杭差點笑出來,趕緊低下頭,裝著清嗓子遮掩過去。 易颯一只手死摳住門背面,強自做出一副驚懼的表情:“說明了什么?” “金湯xue里,肯定有什么東西拽了我的衣領,不明生物?!彼麎旱吐曇?,“沒準就是復活的尸體,還有……” “我洗澡脫衣服的時候,鬼使神差的,拎起來聞了一下,我發現有一股……老陳醋的味道?!?/br> 易颯把自己的衣領拎起來,作勢聞了聞:“沒有,我沒有,你別是錯覺吧,鼻子灌了黃河水,不好使了?!?/br> 丁玉蝶瞪她:“什么錯覺!我住在山西,拿老陳醋吃過多少餃子你知道嗎?我能聞錯?” “還有!”他唰地松手,給她看手里一直攥著的一個透明塑膠袋,還抖了兩下,“我洗頭的時候,從頭發里,摸到兩粒小米,我拿袋子裝起來了,這又說明了什么?” 說明丁盤嶺置辦的山西土特產里有小米唄,還能說明什么? 丁玉蝶神氣活現:“這事,我要跟盤嶺叔好好說一下,歷代鎖開金湯,從來沒有人給出過任何線索,為什么?其實不是沒線索,而是他們不善于觀察,也不善于思考。我拿到的線索,雖然也不多,但是,我是所有水鬼中,唯一一個拿到的,only me!” 他又抖了兩下那個塑料袋,向她展示自己的與眾不同:“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