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任誰都知道,去別人家拜訪,要先敲門。 不請而入,不是賊就是盜。 第83章 丁長盛借丁玉蝶的手機給易颯發了個大眾點評的飯館地址。 吃晉菜的,看了下距離,過去大概要半個小時。 易颯下午狂飆了一通,所以這段路由宗杭來開,易颯坐在后座,居然在琢磨點菜的事:“我可以讓他們先點上,到了不用等,直接開吃……過油rou你吃不吃?還有這個,土豆炒栳栳,栳栳是什么?” 宗杭說:“你還有心思吃東西呢?” 怒其不爭的口吻,可惜剛說完,自己肚子叫了一聲。 易颯說:“吃啊,干嘛不吃。愁得吃不下飯的人最不合算了,事情沒解決,還把自己餓著了?!?/br> 宗杭猶豫了一下:“易颯,我待會會見到丁磧吧?” “怕???” 誰怕了?宗杭背一挺,想說兩句豪邁的,沒找著詞。 眼前好像又晃著烏洞洞的槍口,被人殺過這種事,要說沒陰影,那是不可能的。 *** 還真見到丁磧了,就站在飯館門口等。 館子裝修得很有當地特色,門面古色古香,木頭大門是雙開扇的,檐下扎紅綢,垂著大紅燈籠。 丁磧立在下頭,周身都浸了紅光,看到摩托車過來,他迎上兩步,客氣地先跟易颯打招呼:“好久不見?!?/br> 說完了,目光看似不經意地瞥向宗杭。 宗杭摘下盔帽。 出事以來,這還是頭一次跟丁磧離得這么近、面對面地站著,自己現在這處境,都拜這人所賜,但這張臉上,連他媽一絲歉疚都找不到…… 宗杭忽然憤怒,拳頭下意識攥起來,就在這個時候,易颯咯咯笑起來。 她對丁磧說:“自己殺過的人,又找上門來了,活生生站在你面前,還不是鬼……這種經歷,我猜你是獨一份,可以去申請世界記錄了?!?/br> 丁磧臉色微變,旋即恢復如常,他側了側身子,做了個請的手勢:“干爹在樓上等?!?/br> 說完了,轉身帶路。 易颯故意落下幾步,拽了拽宗杭,低聲問:“想抽他嗎?” 宗杭點頭。 *** 二樓都是包廂,丁長盛訂的最里頭的一間,推門進去,只丁長盛一個人,守著一桌剛上來、還熱氣騰騰的菜。 易颯真跟受邀赴宴似的,探頭看桌上的菜:“丁叔,我點的那幾道,幫我下單了嗎?” 丁長盛說:“下了,一道道上?!?/br> 易颯笑嘻嘻落座,又拉宗杭:“你站著干什么?坐,敞開吃?!?/br> 這一拉,把丁長盛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他上下打量了一回宗杭:“就是……這個人?死了……又活的?” 這話說出來,自己都覺得荒誕,胳膊上先泛一層寒意。 易颯漫不經心:“丁叔,這樣的人,你見的還少嗎?窯廠里那些不都是嗎?” 丁長盛猝不及防:“???” 易颯奇道:“你不知道???” 又壓低聲音:“當年三江源出了事,你不是去救援來著嗎?你以為救回來一堆感染的,其實不是,都是死了……又活了的?!?/br> 包廂門響,服務員進來上菜,碗托、清燉豆腐羊rou、水煮龍利魚。 宗杭拿起筷子,夾了幾塊豆腐、碗托,還拈了塊魚rou。 丁長盛目送著服務員出去,再開口時,有點前言不搭后語:“你是說……這怎么可能呢,再說了,那些人都奇形怪狀的,他……他好端端的啊……” 易颯扒了口白飯,說得含糊:“你以為呢,隨時發病,這一路帶著他,可把我折騰壞了,哦,對了……” 她拉開包鏈,把黑皮本拿出來放到轉桌上,用力轉向丁長盛那邊:“丁玉蝶呢,沒為難他吧?” 丁長盛笑得有點尷尬。 誰為難誰啊,丁玉蝶簡直比專業碰瓷的都厲害,就是上門問個話,外加丁磧手沒輕重,搡了他一下,到丁玉蝶嘴里,已經成了“帶人來砸我家,還差點把我打殘”,又揚言“你給我等著,我這就去找大爺,當什么水鬼啊,一點人權都沒有,我不干了”。 大爺就是丁海金,慣會護短,再加上心臟搭了橋,人人跟他說話都矮三分,生怕刺激他——這事,少不得要以他丁長盛擺和頭酒、向那個妖里妖氣的小兔崽子賠禮道歉收場。 黑皮本轉到跟前,丁長盛作勢拿起來看,滿目是字,卻一句話都看不進去,終于忍不住問她:“易颯,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易颯緊扒了幾筷子,終于往椅背上一靠,拿餐巾揩了揩嘴:“丁叔,你瞞了我們易家不少事兒啊?!?/br> 丁長盛沒吭聲,現在還不知道她究竟知道多少,貿貿然接話很不明智。 “明說了吧,其實事情是這樣的,上次在鄱陽湖,不是說開金湯延后嗎,讓我們各歸各家,我就下了船,但好不容易回國一趟,不想那么快走,就多待了幾天,后來丁玉蝶又找我,說是想去老爺廟探沉船,讓我過去幫他搭把手,我就答應了?!?/br> 丁長盛嗯了一聲。 這話沒破綻,丁玉蝶醉心沉船,也不是什么秘密,更何況,丁玉蝶確實是在老爺廟下的船。 “結果呢,別說是沉船了,連塊破鐵都沒撈著。我就決定走來著,誰知道臨走之前的那個晚上,有個女人來找我?!?/br> 丁長盛屏住呼吸。 “長得很難看,我也不認識,本來不想搭理的,結果她說認識我父親,也認識我jiejie,還說姜孝廣死了,姜駿就是兇手……” 丁長盛心跳如擂鼓,按照易颯說的這個時間點,應該是在老爺廟開金湯之后。 當時,姜孝廣和姜駿雙雙失蹤,他派船上的人裝備了潛水器材下去,連找兩天一無所獲,不得不編了個“姜孝廣進特護病房”的故事,以暫時搪塞。 易颯抬眼看他,皮笑rou不笑:“丁叔,換了是你,事情這么詭異,你也會想聽她說完的,是吧?!?/br> 丁長盛嗓子發干,他喝了口茶潤喉:“然后呢?” “然后,她就給我講了個故事?!?/br> 正說到這兒,邊上的宗杭突然痛呼一聲,一頭磕倒在桌面上。 丁磧額上青筋一跳,還以為他要有什么動作,隨即發覺不是這么回事——宗杭像是發了病,身體不受控制,撥翻帶倒了近前的碗碟之后,痙攣著從椅子上翻跌下來,近乎癲狂地在地上亂滾。 丁長盛急起身來看:“他這是……” 話到一半咽回去了。 他看清楚了,宗杭的胳膊、小腿、脖子、臉上,爆起一根根黑色的血管,像須根盤纏在皮膚之上,不斷脹大,似乎里頭的血隨時都能破開噴出…… 這場景不陌生,窯廠關押的人里,不少人都這樣。 易颯卻像是司空見慣,還嘆了口氣:“我就說吧,隨時發病,所以平時都不讓他出門……” 她蹲下身子,把宗杭上半身扶靠到墻上,宗杭抖得厲害,喉嚨里幾乎出不了聲,臉上的血管guntang,身子一陣陣發抽。 易颯轉頭看丁長盛:“沒事,讓他緩一會兒,過個十來分鐘就好了,咱們……聊到哪了?” 丁長盛定了定神:“說到那個女人,給你講了個故事?!?/br> 易颯點頭:“這個故事是真是假,我也不是很確定,有些事,還要丁叔你確認一下——那幾天,你是不是在老爺廟,上了一條船,還匯合了姜孝廣,準備偷偷開一回金湯?” 丁長盛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頓了頓才說:“是有這事,但我們不是想開金湯……只是想摸清楚路線……” 易颯笑:“這就結了,那個女人說,當時她也在水下,親眼看到姜駿帶著祖牌下來,還看到姜孝廣,拿著個水下攝像機?!?/br> 丁長盛一只手死死攥住椅子把手。 是這樣,細節都沒錯,所以,接下來到底發生了什么? 易颯講了個精簡版的、三人進息巢的故事。 故事里有船冢、息壤、息巢、無以計數的死人尸體,以及嵌入了祖牌的輪回鐘,姜駿殺了姜孝廣,試圖控制那個女人,但沒有成功,再后來,那個女人不知道使用什么法子,逃了出來。 “然后她跟我說,她就是我jiejie,她給我講了當年三江源之后發生的事,還說,有很多它們要來,讓我提醒你一下?!?/br> 她就在這里停住,給丁長盛時間消化,又倒了杯白水端給宗杭,他爆起的血管已經消了,只是皮膚像熱蒸過一般,通紅發燙。 易颯想問他怎么樣,又不好開口,倒是宗杭,正喝著水,忽然眼睛滴溜溜朝她一轉,還挺得意的,喝完水,不聲不響入座,又開始夾菜吃。 丁長盛這才反應過來:“你就……相信她了?” 易颯說:“沒有立刻相信,故事是編得不錯,但凡事要講證據啊。她給的第一個證據,就是宗杭,還說,證人是丁磧,丁磧可以證明,宗杭是死而復活的?!?/br> 說到這兒,笑盈盈看向丁磧:“是嗎?” 丁磧遲疑了一下:“是?!?/br> “你殺的?” 丁磧面色復雜,沒再說話。 “她讓我帶著宗杭,說這個人很有用,不是水鬼,卻強過水鬼。又說,如果我不相信,可以去窯廠,找一本黑皮本,喏,就是剛剛物歸原主的那本,我半信半疑的,所以找丁玉蝶打聽了一下,你是不是有個窯廠?!?/br> 丁長盛長長吁一口氣。 前因后果,千絲萬縷,差不多全對上了,甚至困擾了他二十多年的一個大謎題,答案也行將浮出水面。 “那……易蕭呢?” 易颯苦笑:“走了,在老爺廟就跟我分開了,說自己活不長了,想死得清靜一點,加上那時候,我也不是很相信她是我jiejie……直到今天在窯廠里,拿到這本冊子?!?/br> 冊子…… 丁長盛翻開冊子。 也巧了,入眼就是易寶全的那張圖,這張“泛舟”圖,他琢磨過無數次,始終不明端倪,甚至不覺得那是“泛舟”,還懷疑過是不是兩個人共同浮水,現在明白了。 怪不得說,死尸就是度亡舟。 再往前翻。 ——黃河灘頭百丈鼓,掛水湖底輪回鐘,金湯水連來生路,渡口待發千萬舟。 丁長盛喃喃:“這事,我要想一想,事情太大了,我得跟他們商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