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宗杭真想塞到她手里去:“她給我的?!?/br> 他特別想看到易颯跟易蕭姐妹相認,易颯那么小就沒了家人,多可憐啊。 易颯接過來,反復看了看,發現非但包裹得很好,還拿透明膠纏好,沒開過。 “你沒打開看?” 宗杭搖頭:“我打開了,萬一你懷疑是我換了紙條呢?還不如讓你開?!?/br> 易颯有點意外:“呦,長心眼了嘛?!?/br> 想了想又問:“怎么給你的?丁玉蝶沒發現?” “沒,”宗杭興奮地臉上泛紅,“他在睡覺,我趴著休息,把手浸到水里,誰知道易蕭……老k在水下一下子握住了我的手腕,把這個塞在我手指中間……” 易颯懷疑地看著他:“你能忍住不叫?” “叫了啊,但我馬上找了個借口,瞞過去了?!?/br> 易颯拆塑料包:“能被你瞞過去,丁玉蝶這兩年智商掉得真厲害?!?/br> 宗杭假裝沒聽到,反正她前頭夸過他“長心眼了”。 易颯抽出紙條展開。 上頭寫著:19號,晚10點,鴨頭山。 宗杭也湊上來看:“鴨頭山,這是哪兒???” 易颯走到窗邊,朝遠處看了看,指了指湖心唯一可見的、形如鴨頭的一處:“喏,那,應該是個島?!?/br> 鄱陽湖里有大大小小幾十座島嶼,豐水期是島,到了枯水期,水退下去,就成了山,有一些有名的、大的島嶼,都開發成了景點,那些小的、沒什么看頭的,就成了荒島,船來船去,都沒人稀得上去看一眼。 宗杭恨不得今天就是19號:“那我明天準時去,一見到她,我就把你的話轉達給她。易颯,我覺得她肯定是你jiejie,肯定是?!?/br> *** 水祭安排在晚上十點鐘。 事發突然,沒法準備太多,一切從簡。 九點半開始,跟船上打招呼,內外都熄燈,不見一點燈光。 姜駿的起尸處,拿圓的“拉框子”圍起,槽里倒油,十點準時點火。 三姓的人在十點之前,都要帶三根“敬死香”到場,從火槽里點上香頭,然后散布周圍,有艇坐艇,艇不夠就浮在水里,全程不允許講話,算是虔誠默哀。 線香用不著燒盡,剩1/3時就扔進“拉框子”里,寓意:還有不少,留著以后慢慢用。 默哀這段時間,只姜孝廣可以說兩句話,諸如感謝各位到場之類的。 這水祭也就算完成了,畢竟現代社會,不能動靜太大,引來關注就不好了。 宗杭不能去,留在黑漆漆的房間里看稀奇,客船離事發地有點遠,只能隱約看到細細的拉框子火圈,香頭的光亮比螢火還弱,倒是很多聚集的香霧,裊裊上升,蔚為壯觀。 宗杭看入了神,覺得三姓也怪有意思的。 聽易颯說,開金湯這種事幾十年才遇一次,家族的大事也并非天天都有,大家平時都像普通人一樣各忙各的,愛打工打工,愛上學上學。 只在被需要時,才聚到一起。 細一琢磨,有點像神秘的俱樂部,低調不張揚,設了苛刻壁壘,對外界三緘其口,保守著屬于自己家族的秘密。 *** 時間差不多了。 姜孝廣從劃艇上站起身,夜里風有點大,艇身搖擺不定,但他還是站得很穩,然后清了清嗓子:“首先,作為姜駿的父親,我感謝大家……” 手機響了。 死寂的靜默里,這聲音極刺耳,沒人說話,但四下顯然已經蕩開一片無聲的sao動:水祭事大,很多人被要求連手機都不要帶…… 姜孝廣慌亂地從褲兜里掏出手機。 姜固的手機,那個女人打來的。 場合太尷尬,他趕緊摁掉,調了靜音塞進兜里:“那個,我們繼續,姜駿的事情,目前還沒有頭緒,但是……” 電話又來了,褲兜里不停地震動。 過了會,這震動變成了一條一條,應該是來短信了。 四下里更靜了,幾乎所有人都看著他,映著點點香頭的目光里帶揣測、好笑、不滿、獵奇。 姜孝廣只好再次把手機拿出來,剛一點開,短信就跳了滿屏。 ——不接嗎? ——那我就給通訊錄里的人挨個打電話。 ——讓他們知道,1996年,你跟丁長盛之間,做了什么交易。 ——還在祭祀你的假兒子嗎? ——假了這么多年,是不是習慣了? ——我要見姜駿,接電話! ——接電話! 電話又來了。 這一次,姜孝廣再也顧不了那么多了,顫抖著手指撳下接聽,將手機湊到耳邊。 他聽到那個陰沉而又沙啞的女聲。 “明天晚上,9點鐘,鴨頭山,一個人來,誰都不能知道?!?/br> 姜孝廣含糊地嗯了一聲:“你想干什么?” 那女人笑起來。 她壓低聲音,像透過聽筒,給他的耳道里吹氣:“如果我們能談攏,我送你一份禮物,很完美,你會喜歡的?!?/br> 第49章 大部分人對姜孝廣在水祭上的舉止失當都表示理解。 喪子之痛嘛,人是會有點顛三倒四的。 只丁長盛覺得不對,回到客船之后,不顧夜深,過來找姜孝廣,追著他問:“怎么回事???再急的事也不該在水祭上接電話啊,你最近這一兩天,整個人都怪怪的?!?/br> 姜孝廣坐在小沙發上,胳膊肘抵在膝蓋上,拿手撐住頭,很久才說了句:“你說……丁磧辦事的時候,有沒有被人看到?” 丁長盛很警覺:“什么意思?” 又斷然否認:“不可能,丁磧一向都小心……” 大概是忽然又想到世事無絕對,語氣里摻進了猶疑:“怎么?有哪里不對嗎?” 姜孝廣看他:“你就真沒起過疑心?莫名其妙的,給丁磧搞了廚房那一出,是不是向我們暗示些什么呢?” 丁長盛安慰他:“不會不會,你想多了,你這人吧,哪樣都過得去,就是膽子太小,做什么都瞻前顧后,堂堂的水鬼,長了個娃娃膽子?!?/br> 姜孝廣說:“你得好好問問丁磧,我知道他辦事可靠,但這大船上,兩三百號人呢,說不定人多眼雜……唉,我當初就說,讓人出個意外,不能下水就行了,何必做這么絕?!?/br> 原來繞來繞去,還為這檔子事。 丁長盛輕蔑地看了他一眼:“要出個什么樣的意外?小傷小病,很快就好了,到時候還得再開金湯,你怎么辦?又讓他意外?總在開金湯之前出意外,就不怕別人起疑心?” “想要大意外,還得不死人,高位截癱?植物人?何必呢,又當又立的,再說了,人心隔肚皮,萬一他恨上你了,把事情嚷嚷出去,是不是就前功盡棄了?” 他給姜孝廣吃定心丸:“反正,事情也不是你做的,查不到你頭上,你穩住了,別自己慌慌張張的,露了馬腳?!?/br> 姜孝廣吁了一口氣:“這我知道,我就是……” 他有點傷感:“畢竟相處了這么多年了,平時也很配合……” 丁長盛冷笑一聲:“配合什么呀,沒少朝你要錢吧?養個真兒子也沒這么貴。再說了,他一個地秧子,知道了這么多事,我讓丁磧料理了他,也不算過分?!?/br> *** 19號。 一大早,客船就靠了岸。 按計劃,客船會往大集散地九江走,途中會經過老爺廟、廬山景區等等,很多人抱著雖然這趟走了空,但是順便旅游一趟也好的想法,還會繼續跟船,但那些有要事在身、受不了船速太慢的——譬如已經聯系好車輛要把尸體盡快送走的姜孝廣、急著回去給大侄子主婚的易云巧等等,都要就地下船。 還有那些雖然不下船,但是借著停船間隙要去享受一下當地早點的。 滿船鬧鬧哄哄。 易颯也要在這下船,鴨頭山就在附近。 宗杭明顯感覺出,她的脾氣自早上起就不太好,看什么都不順,會跟無關緊要的東西發脾氣:被門擋了踢門,被床角碰了踹床,明明是自己開水龍頭的力氣太大導致濺了一身水,反罵水龍頭智障。 宗杭謹言慎行,處處小心,即便這么著還是挨了她好幾記白眼,過來掩護宗杭先下船的丁玉蝶也小媳婦樣低眉順眼,拎上行李出了門才跟宗杭感嘆:“可怕,來大姨媽的女人太可怕了,易颯將來生孩子,還不知道要怎么作天作地呢,可憐,她老公太可憐了?!?/br> 宗杭說:“女人生個孩子,多不容易啊,肚子那么大,走路都走不快,又吃不下飯又吐的,作一下怎么了?你有個頭痛腦熱的,你還要躺床上哼哼半天呢?!?/br> 這是童虹原話,宗杭深以為然。 丁玉蝶唾棄宗杭:“婦女之友!我最瞧不起你這種婦女之友!” 下船口處,堆著八九個鐵籠子,每個里頭都有烏鬼,籠子上掛了牌牌,那是事先統計過的、今天要下船的人的烏鬼。 打眼一看,有喝水的,有吞魚的,有蜷縮著打不起精神的,只有一只,立得昂然,一身冷漠。 那只是易颯的,丁玉蝶有點嫉妒:人不怎么樣,運氣倒挺好,配了只這么威風八面的烏鬼。 不過再威風也不是自己的,丁玉蝶把籠子扔給宗杭拎,兩人踩著踏板下了船。 岸上更熱鬧,停了不少約好的車,丁玉蝶一瞥眼,恰看到易云巧坐在車上,正從車窗處偷偷往外看。 看什么呢,丁玉蝶納悶,循著她的目光去找,正看到姜孝廣那幾車人裝載停當,絕塵而去。 再一抬頭,甲板上站著丁長盛,目光也正隨著那幾輛車漸移漸遠。 *** 丁玉蝶帶著宗杭專往人少處走,隨心拐彎,最后在一處小菜場頭上找了家吃拌粉的,坐下要了兩碗,又把手機定位發給易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