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雖說兩人中午自助餐時已經打過了照面,但那時多少有掩飾,現在這樣臉對臉,相隔不過半米,實在猝不及防…… 宗杭后背開始冒汗。 丁磧瞥了他一眼。 廚房領班在邊上解釋:“這個是張……有合,廚房的廚助,幫忙切菜端菜什么的,屋里沒別人了,哦對,他帶了女朋友,小年輕嘛,感情好,就是離不開……” 說著朝屋里喊話:“那誰,姑娘,露個臉,我們這查人頭呢?!?/br> 井袖趕緊笑著探出頭來。 船工帶女人上船這種烏七八糟的事兒,丁磧不感興趣,都已經要抬腳走了,忽然反應過來。 這張臉,怎么會出現在這兒? 他伸手把門推開些,看井袖臉上的笑瞬間僵住。 不對勁,很不對勁。 丁磧按住心頭的猶疑,抬手拈起宗杭脖子上掛著的工作證。 然后把證件帶照片的那一面移向領班:“他?張有合?是我眼神不好嗎?這跟照片上是一個人嗎?” 領班叫苦不迭,只得陪著笑解釋:“是這樣的,張有合臨時家里有急事,船上又缺人手,我們就臨時調了他過來,但是公司總部那邊出證比較慢,來不及,所以就掛了張有合的工作證。真的,小伙子絕對沒問題,一天都在后廚忙活,廚房的人都能作證?!?/br> 解釋得很合理。 丁磧笑了笑:“這樣啊?!?/br> 他把工作證放回去,給領班吃定心丸:“沒事,我只關心找人,你們內部的人手調動,你們說了算?!?/br> *** 居然就這么過關了。 宗杭關上門,后背抵住門板,一顆心到這時才跳個不停,過了會夸井袖:“井袖,你這個妝,真太管用了?!?/br> 井袖腦子里亂作一團,也不知道該作什么表情,只生硬地笑了一下:“我早說了沒事的?!?/br> 不不不,宗杭或許沒事,但她有事。 丁磧看見她了。 眼神很深,如果不是礙于旁邊這么多人,他不會就這么走掉的。 他會怎么想?會以為她是為了他,追到這兒來的嗎? 井袖如坐針氈,宗杭問她要不要去洗漱,連問了兩遍,她才應聲。 洗澡的時候,聽嘩嘩水聲,幾次發怔。 她有種預感,丁磧一定會再找她的。 果然,洗完澡回房,剛吹完頭發,領班就來敲門了,說是要趕批夜宵,讓宗杭去廚房,再趕幾筐活。 *** 宗杭慶幸自己的妝還沒洗。 他換好工服,一路出來。 走廊的光很暗,廚房里黑漆漆的一片,宗杭摸索了好久,才把燈給打開。 不是趕一批夜宵嗎?怎么就他一個人? 他心里泛著嘀咕,把下午沒削完的幾筐土豆過水洗了,然后裝了盆,坐在板凳上慢慢削。 削一會,就疑神疑鬼四下去看。 這么晚了,后廚里空蕩蕩的,總有怪聲:水龍頭擰不緊,時不時滴答滴答;堆菜品的那幾大麻袋下,偶爾會有窸窣怪聲,不知道是不是衛生不過關,竄進了老鼠…… 宗杭去rou案那拿了把菜刀過來。 船上剛失蹤了一個,他可不想做第二個。 *** 敲門聲響起的時候,井袖在擦口紅。 她說服自己:不是在為姓丁的上妝,而是陡然兩相遭遇,她希望自己看起來舒服、漂亮、神采飛揚。 天涯何處無芳草,過了你這站,我還有更好的。 但是去開門的時候,她用手背把口紅給擦了。 不想讓他誤解,畢竟女為悅己者容,你這樣的,沒資格。 門開處,丁磧朝她笑:“真有意思,以前是我給你開門,現在改你為我開門了?!?/br> 井袖冷著一張臉:“我是接了單,上門服務的,不知道你來是為了什么?!?/br> 丁磧進來,把門關好,順手上了閂。 他心頭焦躁,只想開門見山。 “你那個什么男朋友,我把他支開了,有話跟你說?!?/br> 井袖坐到床上:“你說?!?/br> “你為什么會在這兒?” “巧合?!?/br> 丁磧失笑,眼神漸漸冰冷:“井袖,別拿我當三歲的小孩?!?/br> “上次見你,是在柬埔寨的酒店,我電話預約,你出現,合情合理,接著好聚好散,大家互不聯系?!?/br> “不到一個月,你又出現了,還是在鄱陽湖的一條客船上,你知道這條船是干什么的嗎?這種幾率,你拿巧合說事,太敷衍了吧?!?/br> 井袖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丁磧,真是巧合,我發誓,我不是追著你來的,我撒謊的話,讓我這輩子都沒男人,孤獨終老。我就是跟著我……朋友上的這條船,你不來敲門的話,我根本不可能知道你也在船上?!?/br> 她一上來就發誓,丁磧反沒詞了。 雖然相處的時日不多,但他多少了解她一些:她有著跟從事的行當格格不入的天真,對于未來,她一直有希冀,“這輩子都沒男人”、“孤獨終老”這種話,挺重的。 丁磧想緩和一下氣氛:“那個男的……男朋友?” 井袖嗯了一聲。 “不可能吧,之前不還想投奔我嗎?這才一個月就有下家了,還熟到這份上,工作都要跟著?” 井袖冷笑:“都什么時代了,做人現實點有錯嗎?此處不留爺,當然得盡快找下一個,你不要我,我有必要還去害個相思病嗎?” 真看不出,她嘴皮子還挺利索的,丁磧不動聲色:“不過……挺有意思的,我跟那個領班詳細打聽過了,他說,你們昨晚上才上船的……今天船上死了人你知道嗎?” 井袖一愣。 “前面一連幾天都沒事,你們一來就出了事。你交男朋友之前,就沒查查他的底嗎?連個身份都沒有,還是個替工,你不覺得,他嫌疑很大嗎?” 井袖忍不住了:“你別胡說八道,宗杭才不會做這種事?!?/br> 丁磧說:“這個難說,畢竟知人知面……” 他忽然停住,面色有點不對,再開口時,連聲音都異樣了:“你剛說……他叫什么?” 井袖也懵了。 她剛是不是說漏了嘴了?她說了“宗杭”嗎? 她有點結巴:“叫張……張有合……” 也不對,他是替工,張有合的表弟,該姓張嗎? 丁磧一字一頓:“井袖,你是住暹粒的,我記得,我離開的時候,暹粒滿街的尋人啟事懸紅,有個國內姓宗的老板,在那找兒子,他兒子就叫宗杭,不會是那個吧?” 井袖沒吭聲。 丁磧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攥拳,手背上根根青筋爆起。 他又問了一遍:“就是那個吧?” *** 一筐土豆削好了。 宗杭伸了個懶腰,又捶捶背,正想把盆端去水龍頭下沖水,忽然又停住。 他好像聽到腳步聲。 很輕,不會是來做夜宵的伙工,那幫人粗聲大氣,人沒到聲音就已經到了。 也不是領班,領班穿一雙壞了襻帶的皮涼鞋,走起路來踢踏踢踏。 宗杭心里發毛,他屏住呼吸,默默伸手去拿刀。 這刀是拿來斬大骨的,鋒利、飛快。 門開的瞬間,他一把攥住刀把,然后抬頭。 先是愕然,然后沒繃住,一下子笑了。 易颯面色有點疲倦,邊往里走邊看向案臺上的菜盆:“師傅,我看到你們亮燈,還做飯嗎?我晚上沒吃,有點餓了,想吃點東西墊一墊?!?/br> 宗杭說:“做!” 他怕說得不夠響亮,拼命點頭:“做!我們做的!” 第41章 大廚房的好處在于半成品多,很多醬腌熟食,湯骨都是熬好了備用的,很少需要現切現做。 宗杭什么都想給她推薦:“你想吃什么?這里有排骨,還有魚,醬牛rou也不錯,還有海蜇,涼菜……” 易颯沒胃口。 她其實就是單純的餓,出了這么大的事,勞心勞力,肚里空空,想找點東西來填——但那些油的醬的口味重的,想想就反胃。 她說:“就下碗掛面吧,放幾片菜葉子,可以了?!?/br> 廚房有小灶頭,面和菜都熟得快,開水倒進鍋里,一滾火,就差不多了——宗杭覺得太簡單了,一邊把灶頭打開,一邊還極力向她推薦:“我給你撈塊湯骨進去吧,要不然打個雞蛋?還有咸菜,我給你盛兩小碟?” 易颯本來心情就不好,再加上姜駿出事,腦子里亂作一團,這眼線男還母雞抱窩般在耳邊叨叨個不停,她一下子火了:“不要!不要!水、掛面、菜葉子!別的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