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
馮誕蠢笨的腦子,終于也看明白他的心事了。 馮誕道:“皇上休息一會吧?!?/br> 拓拔宏出汗了。 他嗯了一聲,將弓箭交給身邊的侍從。馮誕積極地上前去,拿手絹給他擦了擦額頭的汗。馮仁則殷勤地遞給他茶和汗巾。 拓拔宏習武越勤了。 他每天練箭,都要練到很晚。馮誕感覺他箭術越來越好,幾乎發發都能命中。 他騎馬也騎得好,身手矯健,技巧嫻熟,宮中無人能及。他最近還開始學習擊劍。他聰明,學什么都快,很快就學的有模有樣了。 馮珂每天瞧著他,忙忙碌碌,唯獨對自己,不甚關心。除了御醫剛診斷出她懷孕那日,他過來看了看,之后幾乎沒來過。 她不能侍寢了,他又開始召幸別的妃嬪。 他連續兩個多月,拓拔宏一直在寵幸林氏,偶爾寵幸穆氏,對馮珂,則幾乎是不聞不問。 馮珂心里很難受,這天,實在是受不了了,去太后面前哭訴,眼淚汪汪地哭了半天。太后只得安慰了她,回頭把拓拔宏叫到崇政殿說話:“阿珂最近有了身孕,皇上也應當去看看她。她肚子里懷的是皇上的孩子,皇上不要一門心思地只放在旁人身上?!?/br> 拓拔宏面有慚色,道:“孩兒知道了?!?/br> 馮憑道:“女人懷孕生孩子,希望丈夫陪伴在身邊,這是人之常情,不是無理取鬧。我曉得你整天忙,閑了抽空陪陪她,也要不了你多少時間?!?/br> 她目光瞥了他,有些不悅:“你們是夫妻,她在意你。你這樣冷落她,傷了她的心,對你有什么好處?” 拓拔宏被太后訓了一通,心事重重地離開崇政殿。當夜,才又來到馮貴人宮中。 他有些疲倦之色。 馮珂見到他很意外,連忙從殿內迎出來,挽著他的手臂:“皇上……” 拓拔宏一言不發地走到榻前,心情疲憊地坐下。他不知道該說什么,也不知道該做什么。馮珂握著他的手,等他說話:“皇上?!?/br> 拓拔宏感覺嗓子發干。 “朕來看看你?!?/br> 他低著頭,不肯看她的眼睛,不愿和她對視。 他輕聲解釋道:“最近忙,沒來看你,別放在心上?!?/br> 馮珂注視著他的神情,他看起來非常沮喪。 “皇上是不是見過太后了?” 拓拔宏道:“不是太后,是朕想來看看你的。好些日子沒來了?!?/br> 馮珂知道,他肯定是見了太后,被太后教訓了。 拓拔宏在殿中呆了一夜。馮珂看他怏怏不樂,就跟被綁來的似的,幾乎也沒說什么話。晚上,兩人肩并肩地躺在一起,仿佛已經失去了恩愛多年的老夫妻一般,拓拔宏一句話不說。 馮珂主動轉過身,伸手抱著他,手撫摸著他臉。他的臉干凈漂亮,只是冷冰冰的,面無表情。她將臉貼在他溫暖的脖頸上,嗅著他身上淡淡的熏香,努力排遣開心頭的憂傷。 她知道他不會對她忠貞專一,可是已經嫁給他了。這婚姻是她自己要選擇的,她愛他。他漂亮,溫柔,足夠吸引她。她愿意接受和別的女人分享他。她只希望她能占有他多一點,不在乎厚下臉皮死乞白賴,也不在乎通過姑母給他施壓。 她肚子里已經有了他的孩子。宮中的妃嬪,她是第一個懷孕的,證明他們之間感情是不一樣的。 她閉著眼睛,悄悄吻他,撫摸他身體。 他有什么不開心的呢? 她給他生孩子,讓他做父親,這難道不好嗎?他不曉得生孩子多難受,吃不下東西,老是想吐。肚子大了,還要受罪,生的時候還要挨疼,聽說會疼的死去活來。但是她不怕,為了他,她愿意受這苦。 她這么愛他,他還不高興。 她抱著他,假裝看不懂他的疏離和冷漠,厚著臉皮跟他找話:“皇上,你說生出來會是男孩還是女孩?皇上你想要男孩還是女孩?” 拓拔宏閉著眼睛,回答說:“男孩女孩都好?!?/br> 馮珂說:“皇上有空,給它想一個名字吧?!?/br> 拓拔宏說:“我拿不定,讓太后想吧?!?/br> 馮珂說:“你也想一想么,你是他父親呢?!?/br> 拓拔宏沒說話。 馮珂繼續說:“我前天晚上做了個夢,夢到生了一個男孩,一個女孩。是對雙胞胎。興許夢是真的呢?!?/br> 拓拔宏還是沒說話。 馮珂說:“皇上,你睡著了嗎?” 她沒聽到回答,輕輕伸手去摸他眼睛。他眼睛閉著的,呼吸聲幾不可聞。 第146章 拓拔恂 拓拔宏陪了她一晚。 接下來幾日, 他又召幸了別的妃嬪。 馮珂拿他是沒法了。 她已經有了身孕,無法侍寢, 也無法留住拓拔宏。她只能安下心來,認真養胎, 指望能生下個小皇子。 這日, 太后將她叫去, 說:“昨天聽御醫說,林氏也有了身孕了?!?/br> 馮珂聽到這話, 半天有點回不過來神。 “真的……?” 太后道:“我同御醫問過了, 時間也對的上, 皇上也去看過了?!?/br> 馮珂眼睛發紅, 目光也帶了幾分怒意,她像個孩子似的漲紅了臉:“宮里是不是都知道了?昨天為什么沒有人告訴我?!?/br> 太后扭頭道:“是我不讓人告訴你的?!?/br> 馮珂道:“為什么?” 太后道:“你正懷著身孕,我怕你聽了不高興?!?/br> 馮珂坐在榻上, 長久地不出聲。 她感到嫉妒、厭惡。 自入宮受寵以來, 她第一次體會到一種難以言喻的痛苦,好像螞蟻啃噬心臟。 這半年里,她一直知道拓拔宏在寵幸別人??芍罋w知道,她心里總幻想著,他的心在自己身上,他跟別人只是躺在床上蓋著被子聊聊天。她知道這樣的想法很幼稚,可是她需要這樣安慰自己, 使自己不必太難過。她眼睛看不到的事,她便安慰自己不存在??墒且磺兴嫦碌臇|西, 終究要浮出水來。 林氏懷孕了。 跟她只相差兩個月。 她心里算一算時間,林氏懷孕的時間,她正和拓拔宏要好著。 男人都是這么虛偽嗎?一面表現的很愛她,一面又讓別的女人懷了身孕。 她心里太難受了。頭一次感覺未來很迷茫,找不到方向。她一心地愛著拓拔宏,千方百計嫁給她,她以為嫁給自己喜歡的人就會開心幸福??墒撬龔耐匕魏晟砩?,感受不到一丁點愛意。 她失魂落魄。 太后將她摟在懷里,安慰道:“我早就告訴過你了,既入了宮,就要學會適應?!?/br> “我告誡你不要對他動真心,不是因為我覺得皇上無情涼薄。相反,皇上他是心地純良之人,論寬容,善良,他比這世上大多數男人都多。若是生在普通人家,你們是普通夫妻,他對你,興許也會有深情。只是這宮里牽涉的利益太多,一處不慎,就可能眾叛親離。他要關心的事太多了,容不得他去在意感情?!?/br> 馮珂低著頭。 太后嘆道:“你喜歡他這個人,沒用。他這個人,并不屬于他自己。他是皇帝,是拓拔氏的繼承人。他屬于拓拔家族,屬于朝廷。他屬于這個帝國。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代表著整個拓拔家族,以及他身后這個帝國的意志,而非他自己的意志。他連他自己的意志都不能擁有,你說,你再喜歡他有什么用呢?” 馮珂悄悄流下了眼淚。 回到紫寰宮,她獨自黯然神傷了半夜。 這天夜里,她正在休息,夢中感覺身體有些不適。好像有陣陣暖流,一股一股自身體向外流淌。起初她以為是月事,然而很快反應過來。她已經有了身孕了,怎么可能來月事呢?她心跳恐懼起來,連忙喚人:“來人!來人!扶我起來!” 不是錯覺,是真的。 有血順著她的裙子流下來。 腿上是血,裙子也被浸透了。她完全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她驚恐的臉色煞白,手足無措。深更半夜,宦官連忙奔去太醫署去請了御醫來給她檢查。 太后和拓拔宏也被驚動了。 御醫稱:“馮貴人流產了?!?/br> 太后和拓拔宏,同時變了臉色。太后不敢置信地轉頭看了一眼拓拔宏,拓拔宏同時也轉過頭,不敢置信地看向太后。 母子倆都試圖從對方臉上尋找答案,然而雙方都是一臉詫異。 她為何會突然流產,御醫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是說:“馮貴人的身體不適合受孕,胎兒著床不穩,可能近日又偶然風寒,邪氣入了體……” 幸而馮貴人身體無大恙,御醫說需要臥床靜養一個月。太后問道:“那她以后還能受孕嗎?” 御醫道:“這個,臣也說不準,興許可以,也興許還會重蹈覆轍,畢竟馮貴人的身體……” 太后只能哀嘆了。 她讓御醫退下了,讓馮綽留下陪馮珂。 拓拔宏跟著太后出了殿。 兩人并肩行著,只隔了一步遠的距離。拓拔宏微微低著眼,似是有話要說又說不出口。 他發現殿外下雪了。 地上鋪了一層薄薄的銀屑,宮殿上和殿前的樹梢上,也涂了一層白??諝飧裢獍察o,格外冰涼。拓拔宏望了一眼雪,低聲道:“天冷了,孩兒送太后回宮吧?!?/br> 太后道:“你留下陪珂兒吧,不用送我。她現在需要人陪?!?/br> 拓拔宏堅持道:“這里有阿綽在陪著,我送太后吧?!?/br> 太后沒再拒絕。 宮人上前,為太后披上了披風,拓拔宏扶著她上了輦,自己也系上了擋風的狐裘,坐上去,陪著她同行。 太后心里很惆悵。 這就是命嗎?馮家的女人,都這樣不幸。她嫁進宮啊,阿珂和阿綽,也嫁進宮來。她生不了孩子,阿珂懷了個孩子也沒了。莫非是上天注定了馮家的女人都要嫁進宮,都無法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