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登徒子!” “潑皮無賴!” …… 她把能想到的形容這個人的詞都用盡了,全部的說了出來。 可任憑她在這說了半天,吳用不僅沒有生氣,反而一直用那種溫柔似水能包容一切的眼神看著她,仿佛她在無理取鬧一般。 等到倪溪實在想不出什么新的詞匯了,吳用才端起一盞茶體貼的遞到她面前,溫聲說道:“娘子說了這么久一定口干了吧!” 好像是哦,說了那么多的話,口確實有點干。 倪溪下意識得接過那盞茶,抿了一口正準備全部喝完時,突然意識到了不對勁。 她被這秀才帶的偏離主題了。 她才不要喝這勞什子茶,她要和這秀才說清楚。 剛才她放棄了一直以來在吳用面前做出的那副溫順模樣,痛快的說了那么多話,心里也平靜的不少。 放下那盞茶,倪溪正了正色,道:“教授莫要再與奴開玩笑了,奴以后是要嫁人的,那定情信物之事實在是荒謬亂言,教授貴為讀書人,應當明白女子名節的重要性?!?/br> 誰知吳用居然一副確實如此的表情,含笑點了點頭道:“娘子所言甚是,為了娘子的名節著想,小生過幾日就去娘子家中提親,娘子大可放心?!?/br> 倪溪這下是真的無話可說了,她對吳用的厚臉皮再次有了深刻的認識,簡直顛覆了以往她對這人的認知,她不知道這吳用到底是想做什么? 她冷著臉說道:“該說的已經說完了,奴要走了?!?/br> 說罷,就轉身朝外面走去。 還沒邁出半步,就被吳用拉住了手腕,他的手緊緊的握在了倪溪如玉的腕上,讓她掙不脫逃不開。 被握住的那片肌膚guntang,燙的她心里也是亂糟糟的,一團亂麻。 “你放手!”倪溪叫道。 吳用沉聲道:“娘子且聽我說?!?/br> 他的聲音清朗如月,讓人沉醉,尤其是在說情話的時候,更是動人的不行。 “小生是真的心悅娘子?!?/br> 倪溪嬌軀一顫,忘記了掙扎。 只聽到他繼續說道:“也不知從何時起,小生對娘子的心思就變了,每日都想著多看娘子你兩眼,見到娘子你時,會忍不住想與你說話,哪怕是靜靜的看著你,小生的心里也覺得十分欣喜……”他一點一點的的說著,傾訴著。 “小生能感覺到,娘子你心里也是有我的,”他的聲音頓了頓,“可在那天小生說了自己的姓名后,娘子卻仿佛認識我似得,突然如避蛇蝎一般的把我拒之門外?!?/br> 他清亮的眼眸靜靜看著倪溪,“我與娘子之前素不相識,且小生自認品性端正并無什么不妥之處,娘子卻這般待我,可以告訴小生為什么嗎?” 倪溪被吳用敏銳的直覺嚇的心驚, 他是在懷疑她嗎?懷疑她知道點什么。 可吳用是永遠不會知道原因的。 倪溪凄凄一笑,眸子里透著水光,“奴與教授不是一路人。教授胸懷大志,以后注定了不會平凡,可奴只想老老實實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吳用瞬間懂了倪溪的意思,他沉默不語。 兩人皆是沉默。 過了許久,吳用才開口, “等年后吧?!?/br> “年后娘子再走吧?!?/br> 倪溪正打算拒絕,又聽他說道:“就當做是陪小生過完這個年,留個念想……” 她的心一軟,噙著淚應了。 …… 之后的每一天都過得很快,日子和從前沒什么兩樣。 自從話說開后,兩人之間也有了共同的默契,雖然沒有明說,可吳用下學回來后,會陪著倪溪一塊干活,或者是站在遠處靜靜看著倪溪。也有時吳用在書房讀書,倪溪在一旁做針線,兩人偶爾視線對上會相視一笑,不多說話,卻也歲月靜好。 天氣越來越冷了,前段時間還下了場大雪,漫天飄雪,萬物銀裝素裹,成了一個純白色的世界。 倪溪這些日在抓緊時間做衣裳,她想在走之前給吳用把冬衣冬靴制好,對了,還得在做一些四季的衣裳,她走后吳用就真的一個人過了,哪怕有兄弟也是一群糙漢子,哪里顧得過來。 衣裳做好后,春節也要到了。 第19章 有女名婆惜 臘月一到,家家戶戶都開始準備年貨了,倪溪與閻婆兩人買了許多魚rou,羊rou,豬rou來腌制臘味。外面的商鋪已經開始販賣新年日歷,大小門神,桃符,鐘馗,金絲縷花還有春帖幡勝等物件,懸掛在門外,圖來年有個好彩頭。 倪溪將所有買的東西都多備了一份,給吳用帶去,他雙親早已亡故,雖說一個人過年,她想替他置辦好這些。 這一通忙下去,時間很快就到了除夕,原本今天倪溪應該在家中幫忙的,可她放心不下吳用一個人,一大早就來了。 吳用幫著倪溪把竹屋上上下下都清理了一遍,掃去蛛網與塵穢,將買的桃符門神之類的貼了上去,紅紅綠綠的,卻總算有了一絲過年的氣氛。 她又去廚灶間把魚rou牛rou這些菜處理好,做了滿滿幾大盤,夠吳用好幾天吃的了,又包了一些rou餃子,冬天到了,這些吃食都可以多放一些時候,不用擔心壞掉。 這一切都做完后,她真的該走了。 道別的時候,吳用正在廳堂飲酒。 也不知飲了多少,酒氣彌漫在整個屋子,他半個身子伏在桌子上,自飲自斟,面龐泛著淡淡的醺紅。 倪溪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她上前替他斟了半盞酒,又重新斟了一盞,柔聲說道:“奴要走了?!?/br> 吳用抬起微醺的眸看她,“娘子真的要走?” 倪溪嗯了一聲,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這盞酒敬你我的緣分。望教授以后珍重?!?/br> 說這話的時候,倪溪眼里泛著淚光,她記得原著中梁山泊眾人都受了招安的,后來宋江被一杯毒酒奪去了性命,而吳用,隨后也心灰意冷的自縊于宋江的墳塋前,埋骨蓼兒洼。 梁山好漢一百單八將,生前有多么轟轟烈烈壯志雄心,死后就有多寂寥凄涼。她實在很難將那個吳用和眼前這個活生生的人聯想起來。 一想到吳用將來也會這般結局,倪溪就覺得心如刀絞,她含淚囑咐道:“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然而無論如何,性命只有一次,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望教授多多愛惜自己的性命?!?/br> 說著她就哭了出來,淚水晶瑩剔透,從她玉白的頰上簌簌落下,如梨花帶雨,凄婉動人。 這個倔強的小娘子呵,明明對他也是百般不舍,戀慕他,可卻依然想著放棄他。 吳用記下了她說的話,伸出修長的手指替她拭了下眼角淚珠,嘆息道:”娘子你這是何苦?” 這是兩人第一次如此親密的接觸,他的動作卻無比的自然與輕柔,生怕弄疼了倪溪嬌嫩的肌膚。 他看著抽泣的倪溪,低低呢喃道:“我能遇到娘子,此生幸也!” 倪溪一頓,悲哀的閉上了眼。 …… 這個年過得著實枯燥,或者說是倪溪的心不靜,除夕那日與吳用分離后,就連大年夜守歲時她也心不在焉,本以為快刀斬亂麻從此她與吳用橋歸橋路歸路,各自兩不相干,她會放下那份念想。 可誰知,思念那人的心越來越重了起來,她與閻婆閻公一家三口和樂融融,然而吳用呢?她會想吳用一個人過年該是如何冷清,這些天他又該如何度過? 一想到兩人真的再也不會有相見之日,倪溪的心就痛楚起來。 這念頭,原本只是一個小芽,卻不知何時飛快的在她內心生長成為藤蔓成為參天大樹,日日侵蝕著她,讓她夜不能寐。 就像吳用之前寫的那首詩《狡童》,是否在她冷淡對他時,吳用也是這樣的心情呢。 帶著這樣的心情,面對閻婆準備的諸多美味吃食,她也食不下咽,味同嚼蠟。 “我兒可是病了?”閻婆終于看不下去了。 這些日她一直覺得女兒滿腹心事,但問詢時卻不與她說,只能任之由之。然而看著女兒的臉色蒼白,瘦削了許多,她也心疼。 倪溪搖了搖頭,“女兒無事?!彼纳眢w沒有病,只是心病了罷了。 閻婆無奈,突然想起今日是元宵節,如若不然讓女兒出去散散心也好。這樣想著,她便說了出來。 倪溪原本不愿意去的,但是看著閻婆目光中的擔憂,最后還是同意了。臨走前,閻婆還特意把她拉到梳妝鏡前讓她拾掇了下。 等到了街上,倪溪才發現外面確實熱鬧至極,雖然只是個小縣城比不上東京的繁榮氣象,卻也處處張燈結彩,燈籠高掛,紅通通的一片。將這一條街裝飾的美輪美奐,街上到處都是小販叫賣著花燈,花燈的種類繁多,有絹燈,日月燈,水燈,琉璃燈還有好多,看的人目不暇接。除此之外還有各類飾品點心精巧玩意兒。遠處,還有那猜燈謎,雜技,說唱,猴戲種種有趣有好玩的娛樂。 路上的人三五成群,不少小娘子都出現在街上,身姿曼妙,衣裙翩翩,男的則個個衣冠楚楚,氣宇軒昂。此時此刻,沒有了平日的男女之防,倪溪甚至看到有幾對小情侶攜手并肩走在一起,濃情蜜意。 倪溪嘆了口氣,她最近嘆氣的頻率越來越高了。 隨便逛了逛,不知不覺就走到了一處猜燈謎前。這里的燈格外好看,有畫這人物的,也有花蟲鳥獸的,一個個栩栩如生引人入勝。 剛上前,就有店主熱情問候道:“小娘子可是要打燈謎?” 倪溪點點頭,交了二十文錢給店主后,她隨便挑了一個畫有美人圖的紅紗燈,只見那燈上寫著:早不說晚不說(打一字)。 這是個字謎。 倪溪在心中略微思索了下,很快猜出了答案。 她叫住店主:“奴猜得了?!?/br> 店主道:“小娘子請說” 倪溪輕聲道:“早不說晚不說,這早上不說晚上不說那就是中午說了?午言言午,這是個——” 還沒待她說完,一個清朗的聲音已經從旁說了。 “許!” 這聲音十分的耳熟,倪溪幾乎瞬間就知道了是誰,她不可置信的轉身。 只見吳用一襲青衫,長身玉立在那兒,他還是那么的俊秀清雋,身形卻清瘦了許多,眉目溫潤,容顏如畫。 身后,是那花團錦簇的燈景和熙熙攘攘的人群??伤?,卻滿滿的眼里都是他。 吳用正含笑注視著她。 正是應了那句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正在燈火闌珊處。 罷了罷了,或許這就是命。 閻婆惜要的是不重蹈覆轍,有一個幸福的生活。和他在一起,何嘗不是一種幸福呢? 哪怕前途未卜哪怕困難阻阻,只要和那人在一起,她甘之如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