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覺得這個黑法師很有意思，他好像……嗯……很怕我？

    唔，你是傳奇年代穿越來的嗎？我們圣殿早都不隨便亂抓野生黑法師了啊。

    我問他：“你與那個亡靈法師什么關系？仇人？”

    這位法師又是一陣沉默之后，回答我：“同門?！?/br>
    我和艾希同時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說過，萬事萬物都有兩面，既然存在機械狂熱者，那么自然也有相對應的魔法復古狂熱者，這類人也很難以理解，他們崇尚古代、也就是無光歲月之前的習俗，比如，導師制度，這和學院里的研究生導師帶學生是兩個概念，法師導師和學徒之間的關系是擁有關系，就是說，這個學徒的身體和靈魂全部歸導師所有，生殺予奪，全部由導師做主。

    現代社會上，仍然殘留部分這類復古習俗擁護者，尤其以施法者居多，聽說去年奧斯蘭特皇家魔法學院還有一個白魔法導師提出議案，申請恢復傳統導師制度；更別提很多野生黑法師，他們更是推崇這種制度，想想看，拿學徒當獻祭給惡魔的極品是多么物美價廉、順手又方便啊，所以這類施法者和機械狂熱者一樣，往往會被我們這類正常人當做邪教分子，這位法師說出“同門”二字，這在施法者中表示，他們二人都做過同一個法師的學徒。

    看這個黑法師高深的法術與過度謹慎的姿態，我基本可以猜出他的身世——他曾經是某個黑法師的學徒，并且，極有可能和我一樣，沒有選擇權，現在他背叛師門，選擇與昔日同門為敵。

    我與他同病相憐，感同身受。

    并且，我敬佩他。

    我收回圣劍，對他禮貌地點了點頭，法師也像我微微行禮，我們都不去深究對方的真正身份、樣貌或者名字，因為這里面可能藏著一段不愿與外人說的心酸過往，所以我就暫且稱呼他為法師先生好了。

    他和我想到了一處，他稱呼我：“騎士先生，您到這里來，是執行任務？”

    當然不是了，我這是私人外出，這牽扯兩個種族沖突，又有我過去的經歷摻雜，我這趟出行圣殿對外是不能公布的，所以，我也是需要隱瞞身份的，法師應該也猜得到，他這樣問，只是給我一個臺階下。

    我順勢說：“對，我和你的目的差不多?！?/br>
    法師顯得放松了許多，他走到尸體中間，隨手點過，那些尸體就爬了起來，我身邊的戈瑪驚愕地發出陣陣怒吼，嚇得法師又退回墻角……他雖然穿著黑袍，但我覺得他更像一只黑兔，因為警惕而高高豎起耳朵。

    我有一點點想……微笑。

    不知名的朋友。

    ——這趟旅程真是收獲太豐盛了。

    如果以后有機會正大光明地見面，我想我會記得并認出他的，他身上的魔力波動非常特殊，強大，深邃，充滿暴虐的黑暗，卻被一股平和從容的精神力束縛，進而幾近完全無害。

    下次見面的話，我希望我們能正大光明交換姓名，從零開始認識吧。

    現在，讓我們專注眼前。

    我已經判斷出這法師該有傳奇級別，所以對于眼前發生的事情并不驚愕，但艾希和夕露差點嚇得跳起來，艾希已經驚呼：“那是其他法師的不死生物，你……你居然能奪??？”

    那法師顯得很迷惑，他甚至歪著頭問：“不……不應該……嗎？”

    唔……

    搞不好這真是個傳奇年代穿越來的法師！

    啊，我開玩笑的啦。

    我想起一件事。

    我說過的，大陸上最出名的邪神是湮滅女神，最出名的邪教，不是機械狂熱者的組織，是比他們更古老的湮滅教派，但最近幾年一直是機械狂徒們四處撒歡，湮滅教派銷聲匿跡，那是因為九年前，我曾帶領圣殿騎士團，踏平了湮滅教派最后一個大型據點。

    當年帶隊的圣騎士隊長就是我本人，隨行的執劍祭司是奧爾多，我們在圣光照耀下發起沖鋒，地堡的大門被攻破，所有的湮滅信徒潰不成軍，地堡主人布置的防御法術也無法生效——

    因為在我們之前，湮滅教派的教長已經被不知名的黑法師擊殺。

    在古代，不少黑法師對待學徒都像對待實驗室小白鼠，根本不是現在學校里所謂的教書育人，而是“使用”，如此惡劣的師徒關系也導致——古代黑法師流行殺老師。如果學徒沒死在老師手里，那么和平畢業不太可能，一般“畢業典禮”都是學徒干掉老師，干不掉的相當于大學肄業。

    所以，看見這位來歷不明的黑法師時，我忽然有了一個猜測。

    一個……恩，很勵志的猜測??！

    我確實有點老派，因為我就是喜歡勵志故事。

    第47章

    不過如此的話……我算是知道這個黑法師為什么那么害怕我了……

    這和我之前擔心自己被拆穿的心情一模一樣啊, 使我忍俊不禁。

    而且我特別想逗逗他……

    嗯……雖然這樣不太好, 但我也是理解了奧爾多他們熱情高漲地聯手隱瞞我是為了什么了。

    我走過去的時候, 他真的明顯后退了一步！

    我故意沉下聲音問：“那個作亂的亡靈法師，還有你，你們到底是什么人？”

    唉？

    我真的很恐怖嗎？

    法師先生, 你自己的那些邪術, 每一個拿出來都長得比我嚇人，你能和你驅使的邪靈友好相處, 怎么見到我哆嗦成這樣？

    我會懷疑我比尸體還丑！

    他誠惶誠恐地回答我：“我……我和這個法師侍奉過同一位老師，我知道他被抓過又逃跑了, 我在他身上留下過印記，所以他一跑出禁魔區域我就發現他了……我猜到他會到半獸人領地, 因為我們的老師曾經在這邊有過一個秘密地下塔……”

    嗯？

    暗塔？

    我嚴肅起來, 我說過圣殿幾乎已經踏平所有邪惡法師的據點，但半獸人領地, 由于種族隔閡問題，我們的確從未搜索過, 如果有一個邪教法師曾經藏在這邊, 那也可以理解。

    我問：“你認為那個法師會藏在這個塔里？”

    “是的, 騎士先生?！?/br>
    我覺得他和我說話的時候，大約是把自己當成了……嗯, 污點證人？

    哈哈哈……實力強大，個性卻這么可愛，我喜歡這個法師。

    ——哦, 謝天謝地雪峰不在。

    但，我忽然想到一個可能性很高的推測：雪峰也很有可能被那個法師抓去了塔里，即便那個法師沒有傳奇級別，但他們系出同門，我想可能在某些法術上他們的水平應該旗鼓相當才是，我不懷疑面前這位法師能與巨龍戰斗并輕松獲勝，他這個水平的法師也應該很希望能有龍身上的材料做施法素材，既然這樣，當務之急就是拔除那個暗塔。

    而且，雪峰，我找到你的時候你可千萬別是半只的，那就太丟龍了！

    “你能找到那座塔？”

    “可以?！狈◣熀V定地回答。

    我點了點頭，對另外三個人說：“你們如何打算？艾希女士要同行嗎？”

    “當然，追捕亡靈法師是勘塔那羅亞神殿騎士的職責，是我們為之而戰的榮譽?！卑Ｅ康幕卮鸨葎偛欧◣熛壬恼Z氣還要肯定。

    “可是?！狈◣熛壬q豫起來，“那座塔會很危險，兩位女士的話……嗯……”

    “喂！請問，你是瞧不起術士嗎？”

    果然，夕露咄咄逼人地問道。

    法師這樣回答：“并不是瞧不上術士，只是你們術士確實缺乏進入暗塔的實力……”

    “那還是瞧不起術士！”

    兩名施法者對這種話題都很有“興趣”，他們眨眼之間開始爭論，話題從是不是瞧得起，演變成了一種拆開每個字我都認識，但組合起來我完全不知道是什么的詭異內容。

    畢竟，我是所有施法者群體都鄙視的“呆頭騎士”啊。

    我打斷施法者的爭論，既然要去，那么扔下他們三個在這兒也不一定就安全，反而不如跟著我們，我們能保護他們，這才是上策，于是我決定：“我們一起去那座塔，法師先生你來帶路?！?/br>
    法師點了點頭，示意我們跟著他。

    艾希悄悄湊過來，用神殿騎士們通用的手語加輕聲耳語，向我表達擔憂：“這個野生的黑法師真的可靠嗎？”

    我安慰她：“艾希，現在不是傳奇年代，沒有那么多違法亂紀的黑法師?！?/br>
    我理解勘塔那羅亞神殿騎士的憂慮，他們是專門清理異端的神殿，在無光歲月之前，手段最殘忍的其實就是他們，他們經常把受到懷疑的施法者關在禁魔籠子里，而這些施法者未必都能幸運活到受審……隨著人們的認知水平提高，對邪術施法者的改觀，勘塔那羅亞神殿的鐵腕手段才慢慢緩和。

    “可我不太相信一個遵紀守法的法師會只身一人來到半獸人領地……追殺同門?！?/br>
    “不，你沒發現嗎？”我笑了笑，“這法師和現代社會嚴重脫節，我猜他是在邪教法師手下生活太久了，是從小就被擄走那種，所以……他沒有成為邪教分子，而是用自己的方式生活，并和他們戰斗，這是一個非?？删吹姆◣熈?，至于他所缺乏的那些社會知識……那還真得讓他自己慢慢補回來了，我現在跟他說：別怕，圣騎士不會抓黑法師……我打賭他百分百不信，你沒看他的手勢嗎，他隨時捏著瞬間移動，防止我們偷襲?！?/br>
    隨著我的提醒，艾希的嘴角抽了一下，“還真是?！彼f：“天哪，我簡直以為穿越小說成真了！他不會真是穿越的吧?！?/br>
    咦？原來，嚴肅的勘塔那羅亞神殿騎士也會開玩笑??！

    這名與現代社會格格不入的古怪法師使用一種我沒見過的追蹤法術，一道紫色光線從他手里發射出去，蜿蜒指向一個方向，他就跟著這條線一路前行，非常十拿九穩，所以我也沒問這是什么，這跟著線走的感覺很像約希婭玩網游時的任務追蹤，然后不久，我們真的在地平線處看到一座若隱若現的黑塔。

    法師說：“這是一座暗塔，它位于亞空間內，本體不在主位面上，我將它投影了過來，但我們無法直接走進亞空間內部的塔，我需要把大家傳送進去，但我們人多，打開亞空間通道會很不穩定，我會先把術士小姐傳送進去，然后術士小姐為我們開召喚門，我們從星界走?！?/br>
    我的天——

    這法師放在傳奇年代，也是傳奇法師了！

    他居然把突破星界說得這么簡單？

    世界是一個主物質位面，除了我們的大陸位面，還有其他許許多多位面，亞空間位面是指和我們主位面鏈接，相對獨立卻不能單獨存在的小空間，大部分是施法者人為構造的，但現在有這本事的法師太少，我基本可以肯定這座黑塔是古代遺跡，被現在的法師占領了而已，但星界……星界就是大宇宙，法師喜歡叫星界，也是虛無空間，據說連空氣都沒有，我第一次聽一個現代法師如此輕松平常地說起星界，要知道，學院里那些老院長，每每提及都是一臉誠惶誠恐呢。

    不過這樣正好，我早就想領略一下星界了。

    我說出我的意思，夕露臉紅了一下，回答：“我的召喚門內看不見星界的，我只是……個，普通……嗯……普通術士?！?/br>
    噢……

    術士有一種法術叫做虛無召喚門，和法師的傳送門有異曲同工之妙，但區別是召喚門可以把千里之外的指定人召喚到術士面前，法師則是大家一起走，剛才這個法師先生說傳送門通過亞空間會引起不穩定，這我倒不太理解，他解釋了一些空間魔法理論，我聽不懂。

    法師很是理解地對我點點頭——對了，我是騎士，我不需要懂這些的，如果我懂了，大法師們就得下崗。

    他用手在地上比劃了一個圈，讓夕露站進去，夕露將信將疑，剛一站定，法師吐出兩個音節，夕露就憑空消失了，好像從不存在。

    艾希緊張得握住了劍柄，而我輕輕按住她的肩，她微微顫動，卻沒有暴起襲擊。

    果然，不出片刻，一個黑漆漆的圓形門洞出現在我們面前——術士的召喚門。

    “走吧?！狈◣熀芷届o，非常胸有成竹——他真的太法師了，我的意思是，傳奇故事里描繪的施法者就是他這個樣子，時刻冷靜，睿智沉穩，思緒快如閃電，手中隨時握著風暴般的偉力，對比一下，我之前遇到的那個叫茉莉的丫頭，還有那個出身學院，現在正慘遭懷疑的亡靈法師艾貝爾……

    后兩者和他一對比，簡直是幼兒園與博士生的差距。

    術士的召喚門真是一種可怕的東西。

    我進入這個門，簡直像是被丟進老式滾筒洗衣機！

    天旋地轉??！

    不過幸虧我是圣騎士，我們的訓練中包括穩定平衡項目，其中一種訓練就是把人綁在旋轉球里，那東西在游樂場就有，最多轉幾十秒，游客就要到極限了，而我們要練習在里面轉三個小時，才允許下來，并且下來不準打晃。

    多謝那些訓練！

    術士的門，短短幾秒我仿佛在平衡訓練中度過了三天三夜一樣難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