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山谷現在的技術，除了青銅煉制和食鹽等外，大多數都是可以就地選材可以另外制作的，他們想著回到自己的部落，或者別的地方，捕魚養羊，再蓋個房子，起個土炕，吃喝不愁，大雪無憂，自己還能穩當當的做首領，那不比現在要好得多嗎？也沒有被替代的風險。

    但是年輕人們，既然已經見識到了山谷的熱鬧便利，又怎么舍得回那遍布野獸和蟲蛇的地方去？

    尤其是那些在山谷之中工作學習都比較好的人，更是舍不得離開。

    他們因為更加熟悉山谷的流程，所以也知道，如果他們一個部落離開，雖然可以比以前狩獵采集的時候過的要好一些，但是很難超過現在的生活。

    山谷的很多技術，是建立在人口足夠多，才有可能發展的，更不用說大多數人只能學習到其中某一項知識了。

    而且山谷也確實更加熱鬧，年輕人交友的范圍不會局限于本部落之中，原本只有大河集會的時候可以看到各部落聚集的歌舞會，現在每天晚上都會出現。

    沒過幾天時間，就會有新鮮的食物或者故事傳出來，相比于以前的閉目塞聽，那更是有趣的多。

    他們自然不愿意離開。

    更有很多人，覺得那些傳言說的很正確，不管是不是在山谷里生活，難道不是應該讓那個能力最大，最能帶他們過上好生活的人來擔當首領的嗎？

    現在的首領，除了吃吃喝喝，他們會幫助部落的人更好的學習？還是可以引導部落的人如何在工作中表現更為出色？或者可以為部落爭取到更多的利益？

    那些格外聰慧的人，對此更是憂心匆匆，他們告訴自己的親人同伴們：“十個人搬運石頭很是輕松，可是要是兩個人搬這樣的石頭，那么是多么沉重的事情啊?！?/br>
    “山谷這么大，每個人的食物里面留下一小塊來，是可以養活所有首領的，但是我們要是出去了，要做的事情那么多，分出來捕魚的人就少了，那么我們還能養一個不干活的首領嗎？”

    說實話，在以前的石洞部落里，羅琦也是很少干體力活的，但是她在方向和技術上的貢獻，是所有人都無法代替，并且做出的貢獻遠超過部落里的任何一個人，但是那些嚷著要出去過的首領呢？

    在不用干活就能躺著吃最好飯的情況下，就算他們中間善于狩獵的人，也會懈怠下來，變得懶散，畢竟這是人骨頭里的惰性，而他們大多數人，現在更是只會吃飯絕不干活了。

    這不但讓那些不想出去的人更加堅定，也讓那些原本搖擺不定的人，下定了決心。

    可是啊，他們又該怎么做呢？

    首領畢竟是首領。

    他們是按照千萬年的習俗然后才成為首領的，他們或者是部落中的年長者，和大多數人都有著直屬的血緣關系，或者是部落中最強壯的那一個，在搏斗中登上位置。

    而一旦成為首領，就擁有首領的權力，除非推翻他或者她，不然就需要服從。

    如今的山谷是神奇的地方，但是存在的時間卻不是很長，大多數人從小生活的環境中，從他們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在接受服從首領的教育了。

    那些年輕人，或許在山谷里的具體工作上面可以獨擋一面，但是在部落之中的話語權，卻依舊被首領把控著。

    他們似乎是強大的，但是又似乎格外的弱小。

    在最關鍵的成長期間，他們接受了迥然有異的兩套知識體系和價值觀念，但是在過去的很多時間里面，因為羅琦刻意的緩和了這些矛盾，所以他們雖然有時候會覺得有些膈應和異樣，到底還是開心愉悅的生活了下去。

    但是自從羅琦離開山谷，這些矛盾就越發明顯而且激烈了，首領們需要彰顯他們的權力，而山谷現有的體系里，卻根本沒有他們插手的空間，雙方彼此排斥，這讓這些青年少年們困惑且苦惱。

    而現在，女神使者的倒下，讓大多數人震驚且哀痛，但是因為麻狼，在眼下這種特殊的情況下，山谷體系和首領體系間的矛盾，直接被激化且放大。

    有些人說，這是因為現在的首領們太過了啊，他們不干活光吃喝，還想要各種權力，這是讓愚昧的人教授聰明的人知識，讓迷了路的人給老獵手指點方向，而這些是長了眼睛的人都不會做的事情。

    而正是大家反對了他們，所以才會有麻狼這樣的人出現啊。

    但是那些首領顯然也沒有落于下風，他們到處宣告說，他們的信仰，難道離開這里就不能算是真的嗎？

    相反，山谷里的那些人要是真的做的是對的，那么為什么女神使者會遭到襲擊呢？這不就是女神的懲罰嗎？

    第四百四十章 巧舌

    山谷里面有一個習俗，這也是羅琦制定下來的。

    如果一個人確認了死亡以后，那么一般停尸三天就可以下葬，而如果是比較特殊的情況，比如天氣酷熱，或者是有流傳性疾病爆發的可能的時候，這個時間會大幅度的縮減。

    這是為了讓親人們有一個告別的時間，畢竟各種宗教根源上還是植根于對于死亡的恐懼，另外一方面，也是因為在這個醫學還是很落后的時代里，停留的時間稍微長一些，也能避免出現倉促下葬導致假死變真死的情況出現。

    換而言之，加入一個人倒下去，一動不動三日不醒，那么大家也就知道這個人是已經死透徹了，需要來神殿請人將其埋葬下去。

    對于羅琦，經過三天的等待，大家也都完全徹底的死了心。

    雖然神殿前的祈禱儀式依然在進行，但是火石已經作為代表，走出來告訴一般的山谷人，女神使者確實已經離開了這個世間。

    而他們，也要按照女神使者的規定，在三天之后將她埋葬。

    雖然他們已經等待了三天，但是這個時候，誰也不敢說將羅琦現在就埋掉。

    山谷很大，或者說太大了。

    和以往的部落生活不一樣，以前的部落里，一個成員的死亡，往往會引起整個部落的傷心哀悼，但是山谷里的一個生命的消亡，只會引得少數人悲傷，大多數人依然按照以往的生活繼續下去。

    山谷太大，所以雖然彼此生活的距離比以往更近，但是人們的悲喜依然遠隔。

    只有此刻，長久以來斷斷續續零散的哭聲猛然爆發，淹沒了整個山谷。

    ————

    對于大多數人來說，這一天無疑是混亂的。

    山谷所有的工作全都不得不停止了下來，人們無心工作，也無心飲食，只能相互拉扯著哭泣。

    很多時候便是如此，熟悉的人在你面前的時候還不覺得什么，一旦失去了，才知道什么是掏出心肝的疼痛。

    對于山谷里的大多數人來說，羅琦作為女神使者，光芒萬丈，給予了他們現在的生活，庇護了他們不受寒冷和饑餓的傷害。

    他們喜愛并且尊敬她，但是也下意識的認為她應當高高在上，無所不能。

    她會需要他們嗎？

    就像他們需要她一樣。

    現在他們終于知道了，原來她是如此的脆弱，只需要一把刀子就可以結束她的生命，但是他們更寧愿早一些知道，這樣的話，他們可以早一點的找到她，保護她，或者擋下那致命的一擊。

    悲傷和遺憾會無限的放大人的情感，讓人們甚至產生替代的想法。

    可是這一切，現在似乎都沒有意義了，是嗎？

    憤怒的人們不再理會那些理智的勸說阻止，而是沖到了那個被嚴密看管的房子里，將綁的嚴嚴實實的麻狼給提了出來，然后拳打腳踢，他們用石頭，青銅武器，木棒，乃至于自己的拳頭和牙齒，一切可以利用的東西來擊打他。

    本來他們還有許許多多厲害的法子可以用到這個可惡的人的身上，但是可惜的是，麻狼雖然健壯，但是到底也是一個人，那些傷口的血流得很快，還沒有等人們發泄完怒火，他就已經倒在地上，再也沒有爬的起來。

    但是被挑起的怒火，卻沒有那么容易熄滅。

    人們用力擊打著他的尸體，用一切最惡毒的話詛咒他，不由自主的就想要遷怒于其他。

    他們相互鼓噪著，想要去攻打麻狼所在的部落。

    但是麻狼那個部落的人，早就預料到了這樣的情況，在夜里的時候，就跑去求助。

    這是非常冒險的舉動，因為他們也不知道，他們求助的對象，會不會也將他們視同為麻狼一伙。

    但是他們決定相信山谷里的規定和過往的經驗。

    山谷里是不允許連坐的。

    一個人犯了錯，那么是他自己來接受懲罰，他的親人，如果是完全不知情且沒有因此獲利，那么就不會受到波及。

    幸運的是，他們賭對了。

    那些位于山谷上端的人，說他們也有自己的困難，很難對抗山谷里的全部人，但是可以告訴他們一些方法來避免災禍。

    所以看著來勢洶洶面目兇惡這許多人，部落里的一個口舌伶俐的女孩就站了出來：“有兩個人的孩子都被野狼吃了，難道這個人不去追究野狼的責任，卻要去打罵另外一個收到傷害的人嗎？”

    這個時候，葉猴也帶著人來維持秩序，他對大家說：“女神使者制定下的規矩是大家愿意遵守的，今天大家這樣做，是因為太過憤怒的緣故，我也是一樣的憤怒悲傷，但是我想，大家也應該聽一下他們的說法吧?！?/br>
    零散聚集的人雖然多，但是很多人缺乏主見，故而被暫時安撫住了，但是大家也都嚷著叫他們一定要說一個道理來，不然就要將他們一樣殺死。

    面前的人像是樹林里的樹木一樣多，他們呵斥的聲音，蓋的過象群喧嘩之聲，而這個女孩的臉色也不由得變得蒼白了一些，不過好歹還能繼續講下去：

    “我們也是一樣的聽從女神使者的話，認真的做事和祈禱，每天都工作，現在女神使者死亡，這不也是我們的損失嗎？這也不同樣的傷害了我們嗎？”

    “麻狼傷害了你們，是因為他殺了女神使者，但是他傷害我們的時間還要更久。作為一個首領，他沒有給部落的年輕人提供經驗和知識，作為一個山谷人，他有給山谷帶來食物和技術嗎？而且，他還依靠著自己的地位，對我們又打又罵，就連他的伴侶，都因為受不了他的拳頭，在女神前宣誓離開了他?！?/br>
    “難道我們不是遭受到野獸傷害的人嗎？難道同樣遭受了傷害，你們不去唾罵野獸，反而來傷害我們？”

    “可是！可是麻狼確實是你們的首領??！”女孩的話引來議論紛紛，有些人的臉上露出遲疑，有些人卻不服氣的喊道。

    “我們有什么辦法呢？！”沒有想到女孩的聲音比他們還要響亮：“我們難道不想要一個勤勞聰慧的首領嗎？難道我們希望一個貪婪殘暴的野獸來帶領我們嗎？可是我們能夠怎么做呢？”

    “我們難道可以換掉他嗎？可以讓收到我們尊敬的人擔當首領嗎？”

    第四百四十一章 保護

    麻狼這樣的人，可以擔當首領嗎？

    只怕這樣的問題問出來，就會被打上一頓。

    這樣兇殘無恥的人，怎么可能配當首領呢？

    但是另外一個問題也就來了，麻狼部落的人那時候怎么才能不讓他繼續當首領呢？

    他們可以自己選擇新的首領嗎？

    任何一個人，面對眼下的情況的時候，都會下意識的脫口而出：“當然能?！?/br>
    而女孩也趁著這個機會，帶著哭音對著大家說：“殺女神使者的麻狼，是山谷人，難道能夠說所有的山谷人都有罪嗎？我們辛勞的工作做活，并沒有參與到這樣的罪行當中，為什么還要怪罪我們呢？難道不是應該怪那些怨恨女神使者的人嗎？麻狼是他們中的一員啊?！?/br>
    這是她昨晚上被教導的話，難為在現在這樣的情況下，依然可以清晰的喊出來，一字不差。

    也正是因為如此，雖然他們不可避免的被扔了幾塊石頭，但是最后到底也沒有受到大的波及。

    ————

    山谷沉浸在悲傷之中。

    但是有些人卻嗅到了危險的味道。

    他們不由自主的聚集了起來，交換那些偶爾聽到的小道消息：

    “現在的小崽子真的膽子大了，還敢跟我說，要換首領？”

    “我這邊也聽說了，這都是麻狼那個人鬧出來的啊，對了，你們聽說那個消息了嗎？”

    “你也聽說了？”

    “什么？什么？”

    “都說啊，水鹿虎牙那幫子人，說是要等到女神使者下葬了，就換首領，把我們這些老人全都換下去，換聽他們話的人去做首領?！?/br>
    “這、這不是說女神使者要干的嗎？怎么又變成他們要干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