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節
“女神使者還沒有醒過來嗎?”紅刺鼓著嘴巴,賣力的用乳牙撕咬著干rou絲,一邊好奇的問著禾谷。 “不,還沒有?!贝笊蠋讱q的禾谷顯然要更懂事一些,作為火石和水鹿的孩子,他對于山谷里的事情也更為熟悉,此刻,小小的臉上帶上了幾分焦慮和不安。 紅刺失望的撇了撇嘴,他像是要因為這長久的等待或者壓抑無聊而哭起來了——雖然他經常認為自己已經是一個大孩子,而不是一個愛哭泣的三歲小鬼頭了。 “不過他們現在有了新的辦法,應該會讓女神使者醒過來的,對的,就是這樣?!焙坦赛c了點頭,讓紅刺重新安靜了下來。 這是他情急之中順口說出來的,但也不是完全沒有根據。 因為這一場漫長的祈禱,并沒有起到任何的作用,所有人都非常疲憊且隱隱包含憤怒。 這些身處高位的管理者們,更是在同樣的疲憊和悲傷之外,又格外的增加了許多的壓力。 禾谷的母親火石當然也不例外。 但是很奇怪的是,原本悲傷無措的火石,好像突然記起了什么似的,帶著古怪的神情和大家說了一些東西,還說這些是女神使者之前吩咐下來的,而當時火石還不能理解這些話的具體含義。 事實上,她現在也不是很理解。 但是其中有些意思還是能夠明白的。 “他們要獻上屬于自己的貢品?!?/br> “哎?”紅刺咬著手指,有些不明白。 雖然才只有四歲,但是紅刺明白什么是貢品,當然也知曉在作業的時候,人們就已經將幾乎所有山谷里面貴重東西都搬到了神殿。 “唔,阿媽說這些都不是貢品,貢品是能給女神的,山谷里的這些都是女神和女神使者賜予我們的?!闭f起來禾谷也不知道這里面的具體差別,只能將mama的話全搬過來。 “來來,我帶你去看?!彪m然年紀大一些,性情上也更為穩重一點,但是禾谷畢竟還是一個小孩子,同樣有著一個小孩生來的好動和好奇。 他們悄悄的避開了那些看管他們的大人,在路邊草叢的遮掩下來到了神殿附近。 羅琦已經被從神殿里面搬到了神殿外面的小廣場。 她頭發散亂,衣服上依然沾有猩紅到黑的血液,和剛回到山谷的時候一模一樣。 她被治療過,各種各樣的草藥都曾經放在她的傷口上過,但是就像是她的人一樣,傷口也根本沒有任何的變化,其實早在他們開始治療之前,傷口就已經停止了流血。 紅刺悄悄的抬高了身體,好讓自己看得更清楚一些。 圍在羅琦身邊的人,正在將那些供奉的貢品一件件的撤出去。 偶爾還能聽到他們一句半句的爭執。 “食鹽,食鹽總可以留下吧?!蹦樕n白的無花果舉著陶罐:“不是禾谷這樣我們種出來的,也不是陶器這種我們制造出來的?!?/br> “如果沒有女神使者的方法,大家只會把鹽湖當作能喝死人的壞水,不會想到能夠從中得到食鹽?!币粋€面容同樣憔悴的人搖了搖頭。 無花果嘆息了一聲,將裝著寶貴食鹽的陶罐拿開。 同樣。 那些他們因為女神使者的技術而制作出來的東西,比如青銅陶器布料等等,或者因為新的方法得到的食物,比如魚,圈養的羊,耕作而得到的植物,和用青銅武器打獵得到的rou…… 如果沒有女神和女神使者,他們又能獻祭什么樣的貢品呢? 塞滿的神雕變得空蕩蕩了起來,寒酸的祭品大概只有幾件很老很舊的獸皮,和一些打磨的石器罷了。 “這就是我們要供奉的東西?”大家彼此相看,搖著頭難以相信。 “不,當然不?!鄙眢w高大的豹爪冷著臉站了起來:“我們還有一樣東西是屬于自己,而且可以被獻祭出來的?!?/br> “什么?” “我們自己?!?/br> 這個性情剛猛的漢子不知道什么時候手里多了一把黑色的石矛頭,朝著自己的胸口狠狠捅下去。 第四百三十一章 兄弟 豹爪被攔下了。 水鹿抱住了他。 雖然水鹿的右胳膊已經無法用力,在很久的時間里面,人們雖然佩服于他的聰慧和能力,但是私下里卻隱隱嘆息于他的殘疾。 但是人們顯然忘記了,這個被憐憫的沉默男人,在他成年禮的那一天,一個人拖回來一頭比牛犢還大的水鹿。 他的力氣未必勝過以勇猛著稱的哥哥,但是善于發力,知道如何尋覓獵物的弱點。 而當他用盡全力控制住豹爪的時候,那條胳膊就像是堅固的青銅一樣難以扳折,就連豹爪一時間也沒有辦法脫開。 “哥哥,不要這樣?!鼻榧敝?,水鹿甚至喊起了小時候的稱呼。 但是被他抱住的軀體,并沒有因此而平息,相反,更用力的掙扎起來。 “放開我,你以為你在救我嗎?不是,你只是在顯擺你自己!放開我!放開!”豹爪聲嘶力竭的嘶吼著。 但是那條手臂卻依然穩穩的抓著他,哪怕水鹿整個人都因為豹爪的掙扎而搖晃不已,但是他的手臂就像是長在了另一個人的身上一樣屹然不動。 “你停停,停下來?!彼雇瑯雍捌饋恚骸斑@是,這是沒有用的,這是不被允許的?!?/br> 是的。 早在女神教誕生的那一天開始,羅奇早已經從歷史的經驗中知道了這種事情終究會發生。 人們為了供奉神靈,會將一切珍貴的東西奉獻于上。 而各個文明里,在那些愚昧時代里,都有著將最珍貴的供品供奉于神的記錄——人。 在有些文明里,一次性會殺掉幾百甚至幾千個人,用來取媚于神靈。 他們還會將人的各個器官和骨骼取出來,作為各種器皿,告訴大家說這些東西會使神靈高興,降下祝福,消弭禍端。 他們會殺死奴隸和戰俘,或者是平民,乃至于自己的孩子和妻子——一切身份地位弱于他們的人。 羅琦當然不會允許這種情況出現。 所以很早以前就規定了,人們獻上貢品不在于貴賤,不可以將維持生計的食物或者別的拿來供神,更不可以將人類殺死來供奉——這只會觸怒女神,而不是取悅她。 “女神是所有人的母親,哪一個母親會看見自己的孩子被殺死呢?”這是羅琦當初的解釋。 所以就連自己想殺死自己來供奉,也是被神所厭棄,所不允許的。 早在水鹿說話的時候,豹爪已經明白了這一切,但是另外一些原因讓他固執,不愿意屈服。 “總是這樣!總是這樣!你憑什么覺得你做的就是對的!你以為你做的就是對我好?!就像你把部落首領讓給我?”豹爪扔掉了矛頭,然后用力的推開了水鹿。 “我沒有,那是你應得的?!?/br> “那你當初為什么去石洞部落?明明他想要讓你做首領的,你也應該做首領的?!北瓦捅迫?。 這是很多年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豹爪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問出這句話,但是顯然山谷現在的氛圍太過沉重,壓著他喘不過氣來,終于面對水鹿而爆發了。 豹爪和水鹿是兄弟,一個高大威猛,一個身體纖長。 他們并不相像。 但是他們擁有一個同樣的母親,和不同的父親。 豹爪的父親是上上任首領,最后被水鹿的父親而擊敗,首領的位置和喜歡的女人也因此落于別人之手。 豹爪那個時候已經有兩歲了,不用吃母親的奶,也不太折騰,加上部落的孩子太少,所以保住了性命。 但是日子絕對也算不得好過。 隨著他年齡的增長,新的首領對他越來越壞,經常冷嘲熱諷,扔給他最壞的食物。 但是水鹿不這樣。 他比豹爪要小,但是在他們的童年時期,水鹿卻是豹爪的保護者,他總是將自己那份并不多的食物分給豹爪,在首領借題發揮生氣的時候,站在豹爪的前面。 豹爪也會給這個弟弟打磨石器,將獵物的獠牙取出來給水鹿佩戴。 雖然日子過得不怎么樣,但是豹爪還是一天天長大,身體和相貌也越來越像自己的父親。 這讓首領警惕,并且更加厭惡。 后來從大河部落那里得到的消息里,當時的小河首領應該找過大河老首領,有過一次機密的談話。 也是那一次的大河狩獵,豹爪的成年禮上,他遇到了一只黃色的兇猛豹子。 它在他身上留下了滑過整條胸腔的傷口,幾乎殺死了他,但是他也留下了對方的一只爪子。 其實豹爪一直很遺憾,他更希望能夠留下對方的牙齒,這樣在水鹿的成年禮上,就可以有一個最好的裝飾——那些姑娘一定會為他發狂的。 再然后兩年,水鹿同樣的參加了大河集會。 那時候首領已經慢慢不在巔峰期了,窺探首領位置的人也越來越多,而對于他來講,最好的選擇當然是將位置傳給自己的孩子。 而同時,作為一個并不怎么負責任的父親,哪怕是為了自己的將來打算,他也要去除水鹿這路上的一切坎坷。 當時的豹爪并不知曉。 他缺乏同性長輩的教導,對于首領的位置也并不怎么看重。 事實上,他對于水鹿擔任首領這件事并不反對,相反,很是樂意。 阿媽說過,他們是兄弟,就像是一條腿和一只胳膊一樣親密無間。 如果水鹿擔任了首領,豹爪會很樂意成為他的爪子和牙齒,為他撕碎一切敵人或者獵物。 但是水鹿并沒有。 這個因為沉默而總是被人忽視的男人,有著超脫于平常人的機敏和直覺,在那一次的大河集會上,他選擇了離開自己的部落,作為伴侶前往另一個部落。 這讓豹爪如同遭受雷劈。 與此同時,首領也帶著人偷襲了這個強壯的后輩,想要殺死他。 本來以為熟悉的日常天翻地覆。 在混亂中,豹爪成為了新的首領。 但是這個并不是他所想要的。 他曾經親自去過石洞部落,希望水鹿可以回來,但是水鹿拒絕了這個提議,也沒有給出任何的解釋。 他用部落的首領位置作為誘惑,用親情來打動對方,甚至祈求他,乃至于痛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