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首領的位置，對他來說，就好比馬兒失去了鬃毛，或許會少些漂亮，但是本身卻沒有太大的傷害。

    而對于麻狼來說，失去首領的位置，那簡直是拿走一個受凍的人的衣服，這是要把他往死路上逼啊。

    而葉猴也坦白的說了，要想做成那個計劃，單憑現在的山谷那是萬萬不能的，相反現在的山谷還很需要首領們的幫助。

    但是女神使者不一樣，只要她說的話，大家都會相信并且遵循。

    麻狼倒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很久，很久。

    ————

    “我們還要呆在這里多久？”光是一個早晨，林雀已經聽到三個人這樣低聲討論了。

    而他自然也知道大家的焦急，說起來，大家離開山谷已經半年多了，當然很是想念山谷那溫暖的氣候和各色的食物，還有伴侶溫暖的身體和親人的問候。

    可是他們想要回去的心都要飛起來了，可是走在地上的步伐卻比河邊的烏龜還要慢。

    在離山谷還只剩下半天的地方，他們居然一連住了三天，這就像是一個美味絕倫的蜂蜜蒸蛋放在了你的面前，離你的嘴只剩下半條胳膊的距離，而你卻要眼睜睜的看著它，等待著吃飯的指令，這其中的煎熬，比看不到的時候可要大多了。

    但是女神使者的命令，誰又能違背呢？

    “我們什么時候可以回去？”聽了那么些討論，林雀也很想知道這個答案。

    貓頭鷹從南方的天空振翅而落。

    過了一會兒，羅琦轉過了頭，帶著林雀不懂的笑意：“不用擔心?！?/br>
    “你們很快就可以回家了?！?/br>
    說是快要回家，但是林雀看到羅琦并沒有讓大家收拾東西，也沒有說什么時候出發。

    她告訴大家，她很需要休息，所以不要老是跟在她的身邊。

    又帶著林雀，在旁邊的樹林里面轉悠，她找到幾個長的很不錯的苦棗木，都已經長了三年左右，但是依然筆直纖細。

    將這樣的樹木砍下來，然后用繩子緊密的綁起來，就像是一個常見的床鋪的形狀——但是沒有了下面四根短短的木柱。

    這是適合睡覺的。

    羅琦在上面躺了一會兒，讓人將一大塊狼皮褥子鋪在這上面，然后美美的睡了一個午覺。

    她睡的時間并不長，睡覺過后，她就說要一個人轉轉，讓大家不要跟過來。

    這樣的命令她之前已經下過一次，所以大家也就繼續聽從了。

    只有林雀，過了好一會兒，還沒看見她回來，有些擔心。

    他和別人不一樣，在很小的時候就呆在羅琦的身邊，并且經常闖禍，他知道羅琦并不是一個苛刻的人，所以考慮了很短的時間，他也就尋覓著羅琦之前的方向，走向了密林之中。

    其實已經是深秋了，樹葉紅的紅，黃的黃，連成一片，叫人心情愉悅。

    而今天的天氣似乎格外的好，太陽穿過密林，在下面投下一道道的光柱，天空格外的藍且高遠，一絲云片也無，就連氣溫也是這段時間少有的熱。

    林雀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腳步，他覺得自己的腳步聲踩在葉子上，有些太響了。

    這片密林大多數是一種紅杉的樹木，筆直的朝上，樹葉如今深黃近紅，依舊是一片灑落姿態。

    因為靠近山谷，所以附近少有大型獵食動物，更為這里增添了幾分平和安寧。

    林雀的心口怦怦亂跳，他突然不再顧忌自己的腳步，快步向前走去。

    穿過一小片荊條灌木叢，前方的樹木變得稀疏，視線也隨之變得開闊開來。周圍高大的樹木就像是一堆高大的衛士共同拱衛著那一小片碧綠的潭水，林間支離破碎的陽光如同瀑布一樣傾瀉而下，而羅琦就正站在潭水之前。

    她面朝潭水，渾身上下都被金黃色的陽光給鍍上了一層光膜，抬頭看著天空，似乎在想些什么。

    潭水碧綠清澈，倒映著碧藍的天空，高大如立的樹木，青色，紅色，黃色的各色樹葉。

    林雀松了一口氣，他看到羅琦似乎要轉身回頭，悄悄的朝后退了兩步。

    變故發生的太過突然。

    那團黑色影子似乎從地底冒出來一般，又像是從最黑暗的夢中。

    林雀的嗓子很燙很熱，就像是那一年被第一鍋熱水灼傷的手指。

    他踉踉蹌蹌的跑了過去，連滾帶爬的摔進了潭水之中。

    那個噩夢一樣的影子已經消失在樹林之間，但是眼下這已經不重要了。

    林雀拉起了羅琦，她臉色很白，渾身上下都濕透了，手指冰冷，身上卻帶著粘稠的暖熱。

    林雀垂下頭，潭水里有烏青的水草，高闊碧藍的天空，深綠紅黃的樹葉和閃著耀眼光芒的細碎陽光。

    現在。

    它們都變紅了。

    第四百二十八章 奔跑

    羅琦安靜的躺著。

    她神色恬靜，眉頭舒展，仿佛還沉浸在一場酣甜的睡夢之中。

    但是從頭頂到身上肌膚，全都濕漉漉的，她的腹部更是有著如同惡魔獠牙一般巨大的傷口，暗紅色的血液將衣服都給染透。

    林雀在來到山谷之前，就已經在羅琦手把手的教導下，學會了如何通過擠壓和包裹的方式，讓傷口停止流血。

    而他們隨行的人當中，也有精于處理傷口的人，攜帶的行李里，也不乏具有最好止血效果的藥草。

    但是這些都并沒有什么用處。

    在林雀的吼叫聲引的隨行人員趕來病治療之前，甚至在林雀瘋狂撕扯著自己的衣服，想要用它們包扎捆住傷口的時候，傷口就已經停止流血。

    但是這個并不值得慶幸。

    因為羅琦同時閉上了眼睛，并且再也沒有醒來。

    不管大家如何呼喊，乃至于搖晃，她就像是毫無知覺一般，沒有任何反應。

    他們用最好的藥草，包裹住傷口，但是她沒有反應。

    他們將可以吃的藥物想要喂她吃下，但是她已經停止了咀嚼。

    就連蜂蜜水，都順著她的嘴角流淌了下去，無法送入肚中。

    他們將柔軟的鳥毛貼在她的鼻腔，但是鳥毛卻沒有顫動飛起。

    他們用小陶罐貼住她的胸口，卻沒有聽到那熟悉的砰砰的心跳聲。

    就連她的手臂上的脈搏，都已經悄然消失，無處追尋。

    他們跪在地上祈禱，但是除了讓嗓子變得更加沙啞，其余的一切都無所改變。

    在生死都格外容易的時代里，他們已經見過很多很多這樣的情況，有一些甚至是他們的親人，但是沒有一個時刻，能夠比現在更讓他們無助。

    “回山谷，回山谷，那里有更多的藥草?！?/br>
    有人叫嚷了起來。

    其實，每一個人的心底都知道，這是全然沒有用處的，再好的藥草也是無法治療一個沒有呼吸的人的，但是就算是比他們聰明的人到了此時，也只能抱著那個萬一的希望。

    他們什么都沒有拿。

    那些珍貴的陶器，衣服，藥品，甚至于武器。

    兩個最為強壯的男人，一前一后的提著擔架，飛速的奔跑著，而在擔架之上，則靜靜的躺著羅琦。

    一旦他們的速度稍微減慢，或者露出疲憊勞累的神色，則會有人自動接替。

    山谷里有更好的醫師。

    山谷里有最全的藥草。

    山谷里還有女神的居所神殿。

    那里是一切希望的源頭，是一切苦難的終點。

    山谷！山谷！

    ————

    老黃狼敲打著自己的胳膊，沖著那兩個跑走的小兔崽子的又揮舞了兩下竹條，這才慢吞吞的一邊抱怨一邊往回走。

    這兩個淘氣的家伙，居然偷偷的在老黃狼午睡的時候，將他的拐杖給弄壞掉了。老黃狼睡醒之后，照舊的拿起拐杖準備去散個步，但是斷掉的拐杖差點閃了他的腰。

    這兩個搗蛋的小崽子跑得還挺快！

    老黃狼氣喘吁吁的敲打了兩下自己的腰背。

    說起來，年輕時候的他可從來沒有想到自己還有走不動路，跑不過兩個孩子的時候。

    其實老黃狼根本就沒有想到自己還能活到這一天。

    在女神使者沒有降臨來的日子里，他的身體已經很壞了，一天天的咳嗽，吃的又少，在那個時候，他總是以為自己會在某個冰冷的大雪天里被發現已經僵硬，再也無法醒來。

    或許是這一次的大雪，或者是下一次的大雪，就和他以前所見到的那些朋友親人一樣。

    但是他活過了那一年的大雪，并且減少了咳嗽。

    活過了下一年更為寒冷的大雪，穿飽吃暖。

    又來到了這邊溫暖的山谷，住上了擁有土炕的結實房屋，睡在鋪了獸皮的被子里，喝著guntang鮮美的rou湯。

    如果說以前的大雪天，對于每一個人都是生和死的較量，那么眼下的大雪，雖然一年比一年的寒冷，但是對于生活在此的人來說，相比之下簡直如同在溫暖春季里出行一樣輕松且愉悅。

    在這樣的條件下，老黃狼也就度過了一次又一次的大雪，他的身體在緩慢的衰老，但是他又奇跡一樣的開始變得更加健康，最起碼，那折磨他多年的咳嗽，已經變得更少了一些，現在最讓他煩惱的，則是他衰減的力氣，軟弱的腿腳和逐漸模糊的眼睛了。

    不過在如今的山谷里，也不需要像他這樣的老人還要做出如何的貢獻來，難道還指望老黃狼奔跑起來，用他那老邁的胳膊去獵殺獵物嗎？

    不用。

    他現在只需要花點時間去工坊，將自己所學到的東西同樣的教授給他們，然后就可以吃的飽飽的，在和暖的天氣里面睡覺，或者慢吞吞的散步。

    今天的氣溫很好，很暖和，甚至讓人想起了那已經過去的夏日，一改之前逐漸下降的溫度，叫人心情更加愉悅。

    老黃狼開始的時候總是喜歡在山谷內部的小道上散步，但是往來的年輕人太多，而且總是風風火火的，老黃狼被撞過兩回以后，也就換了更外圍的路線，不過這也沒有什么關系，誰都知道，如今的山谷是如此的安全，就是山谷外側的地方，也已經被驅逐了野獸，沒有了危險。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因為現在臨近初冬，所以大家也總是格外辛勞一些，為了給大雪的時候多準備一些食物和燃料而工作者，所以一般等到天空變得深沉才會徹底的歇下回來。

    老黃狼的眼睛已經很不好了，但是還是能看到兩個年輕人氣喘吁吁的跑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