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節
眼看著他們的情況越來越糟糕,照顧他們的小姑娘終于不得不前來向羅琦求救。 瘧疾?! 這是羅琦的第一反應。 白芷跟羅琦說過這個病癥,并且告誡她要小心。 所以羅琦一直讓大家飲用盡可能干凈的水,但是天空的蚊子卻是無法禁絕的,加上天氣變化,孩子的抵抗力也比較低,眼前的一切都是可以解釋的。 但是誰又能解釋呢? 那兩個孩子一個大約有六七歲,另外一個更小,只有三四歲的模樣,都是最吵鬧的年齡,但是現在卻沒有了鬧騰煩人的勁頭,很乖的躺在草墊子上。 應該是很難受的吧。 大一些的男孩雖然額頭guntang,但是肌膚卻透著不詳的青灰,連嘴唇的顏色都是蒼白的,知道有人來,也已經睜不開眼睛,只是呼吸微微急促,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小一些的女孩現在很怕冷,裹著一張獸皮鎖在草堆里面,可是還是很冷,牙齒發出細小的咯吱聲,因為寒冷而顫抖的打戰。 他們不哭,也不鬧,只是安靜的躺在這里,聽到有人靠近了都沒有力氣反應。 羅琦讓人將鹽和蜂蜜按照比例放入熱水,然后抱起了那個被裹在獸皮里的小女孩。 瘧疾患者會上吐下瀉,流失大量的水分之外還會流失無機鹽,如果單純的補水的話,身體因為缺少無機鹽,會無法儲存水分,進一步的加劇腹瀉,所以這個時候應該補充鹽水和葡萄糖。 大約是略甜的滋味讓小女孩感覺好了一些,又或者是因為這次的發冷已經結束了,她顫抖著眼睫,看到了抱著自己的人,隨后那張蒼白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她伸手抓向來人的臉蛋。 “知道我是誰嗎?” “女神使者?!彼穆曇艉茌p,很細,就像是就要被風卷入高空中的一片小小葉子,又像是此刻擔負在羅琦手上的小小身軀。 她笑的有些吃力,但是很開心:“我,要好了嗎?” 羅琦摸了摸她的腦袋,因為病了很久的緣故吧,她的頭發都已經糾結成一團,干枯粗糙,像是某種植物枯萎后的細小經絡。 而那邊的男孩,被喂了同樣的鹽糖水以后,過了一會兒才吃力的睜開眼睛,但是一睜開眼睛,就費力的偏轉著腦袋,在出現在草屋里的人之中一一看去,似乎在尋找什么。 “你在找什么?” 男孩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才聽清楚,用了很多的力氣才說出話:“阿媽呢?” “阿媽?” “這里是不能讓外人來的?!必撠熣疹櫟呐⒖粗_琦,這就是當初羅琦的命令,防止出現惡性傳染性疾病。 小女孩偎在女神使者的懷里,她已經不冷了,相反,她覺得抱著自己的女神使者好像有些發冷,她的手很涼,似乎連聲音都不那么暖和了: “不必了,讓孩子的阿媽們?!?/br> “來吧?!?/br> 第四百零六章 小小的葬禮 據說,一個人的影響力,往往是和他葬禮上的人數畫上等號的。 這個說法未免狹隘,但是在這個時空里,卻很有些精準。 最讓人傷感的死亡,是成年人的死亡,是那些在部落里面擁有著影響力和作用的人的死亡。 每一個部落里面都依靠著這些成年的男女來提供食物,生育撫養下一代,并且抵御外敵,而大多數部落低下的獵食方式,也讓他們每個部落里面的人數總也不會太多,加上環境惡劣,這就更加增加了成年男女的珍貴程度。 故而每一個成年人的死亡,都會惹的整個部落的氣氛都為之沉重好一段時間。 而老人和孩子的死亡,部落雖然也會難過,但是時間和程度都要稍微淺一些。 老人終究是要死亡的,除了一些老人的子女會格外的悲痛以外,常理來說,老邁的人對于部落來說只是沉重的負擔,有一部分部落甚至會提前驅趕那些老而無用的人,所以對于部落來說,這樣的損失并不大,對于其他的部落成員來說也是如此。 那么孩子呢? 在羅琦的年代里,孩子的死亡甚至比成年人的死亡更加讓人難以接受,殺死傷害孩子被認作是無以復加的罪行。 在自然界中,群居的動物們之中,也有不少是會為了死去的幼獸而悲痛的,而眼下這個時空的人類,其實也是一樣的。 但是孩子,雖然擔負著部落的未來,但是在眼下卻是對部落并沒有什么利益的,這雖然很冷血,但是對于生活在原始社會里面和天地自然斗爭的人類來說,卻是事實。 而且這個時代的孩子夭折率很高,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可能在短短兩三天的時間里面就離開這個人世間,而這樣的情況,還將延續很久很久,就算到了兩萬年后的人類文明開始的時間里面,在依靠經驗和傳統傳承醫學的時代里,一個女人不停的孕育,生下七八個孩子最后能活下來可能只有一兩個。 哪怕是集權下的皇家,帝王的孩子的成活率在最好的醫生和最為穩妥的照顧下,也是令后人咋舌的低下。 未來凋零,這本來應該是極其讓一個部落難過的事情,但是如果這個未來本來就很脆弱,很小,很容易凋零呢? 孩子容易死掉,這本來就是每一個部落的常識。 所以這兩個孩子的葬禮,也很小,只有他們的阿媽來了。 兩個女人,一個年輕些,一個臉上已經有了皺紋,身上的衣服是樹皮布做的,在如今的山谷里面算不得上等,但是看得出來,兩個人都將自己好好的收拾了一番,露出干凈的眉眼來。 兩個孩子最終還是無法挽救,本來應該多停放幾天的,但是天氣還是很熱,又剛發了大水,所以羅琦不得不將兩個孩子盡快掩埋。 這些情況,她委婉的對著兩個女人說明了。 但是預料之中的反對和質問,并沒有出現。 兩個女人,雖然年紀不一致,來的部落也不一樣,但是都沒有對孩子的貿然死亡提出疑問,也沒有因此對照顧病人的小姑娘或者羅琦提出質疑,她們在很短的時間里面就接受了這個事實。 雖然有哭泣,有悲痛,有不舍,但是她們依然同意了羅琦的決定,雖然她們或許根本就沒聽明白羅琦給出的解釋。 或許是因為她們早已經習慣死亡。 或許是因為她們依然有別的子女。 或許,或許只是單純的信任? 對那些曾經說過的神靈,神殿和神話。 對羅琦。 而這一切,都讓羅琦經常有一種無用且痛苦的假設:如果照顧他們的人早點告訴她呢? 雖然那個時候她很忙,為了鼓舞士氣,但是對于傳染疾病的高度重視,一定會讓她第一時間里折返去看這些生病患者的。 而那個時候,光是看著他們的癥狀,羅琦都能明白那是瘧疾,雖然手頭上沒有合適的藥草,但是她好歹知道那個時候應該補充鹽糖水而不是普通的白開啊。 既然只是單純的洗手都能大幅度降低孕婦生產的死亡率。 說不定,這兩個孩子,也會因為這個小小的改變而活下來? 誰知道呢? 但是這一切都是沒有意義了,倒是另外的事情更讓羅琦警惕。 派去照顧病人的小姑娘溫柔且細心,雖然犯下了這樣的錯誤,但是在別的方面并沒有值得指摘的地方,她一直日夜不停的照顧他們,為他們熬藥,將干凈的水給他們喝,并且長時間的祈禱。 她是一個虔誠的女神信徒。 并且是一個認真的“醫生”。 但是如果仔細的查看她照顧病人的情形,那么你會發現一些微小的差異。 出身不同部落的人,得到的重視也是不一樣的。 這并不是說她對于不同部落的人有著一樣的眼光,而是作為一個自然人,她無可避免的對著自己熟悉信任的族群會給予更多的關心重視,和更多的無意識的……資源傾斜。 換一句話說,如果這一次病的是石洞部落的孩子,那么她還會拖到最后一刻才來詢問羅琦嗎? 這種情況并不罕見,其實充斥在山谷內的各個角落。 但是很多程度上,這些并不在山谷法條約束的范圍之內,而且人們在自然之中依靠血脈的力量已經活了幾百萬年,貿然也無法立刻改變。 所以在很大程度上,羅琦也就“不瞎不聾,不做家翁”了。 現在呢? 為了避免尸體污染水源,造成瘧疾的大規模傳染,所以這一次比較奢侈的用了火化,再將骨灰給裝入壇子,埋入地下。 兩個女人用手掌完成了這些工作。 年輕的女人將自己的樹皮衣給脫了下來,蓋在了陶罐的上面,然后再慢慢的堆放土壤,她用手將土塊捏的很細很細,蓋在壇子上的土里沒有哪怕一小塊石頭。 而年長的女人轉過頭來,她的眼睛紅著,抽著鼻子,和受尊敬的女神使者說話讓她有些壓力,她謹慎但是執著的問:“他會去神國嗎?他很好,很乖,從來不哭鬧,是一個好孩子,他會去神國的,是吧?” 羅琦的嗓子有些發癢,但是她的回答斬釘截鐵,沒有任何的猶豫: “當然?!?/br> 第四百零七章 夏末 對于山谷內的另外人來說,兩個生命的消失,就像是一片葉子落入水中,雖然也有些許漣漪,但是無法影響到整個池塘,大多數人聽說了以后也就忘掉了。 甚至不少人還為這樣的災害只死掉兩個人而慶幸,他們雖然不大會乘法除法,但是也知道這兩個名額的損失,對于山谷來說影響不大。 不過山谷損失的生命,并不只有人類。 山谷里面圈養了不少的動物,這些動物是羅琦依靠前世的經驗,然后讓人依葫蘆畫瓢,在這個時空搜尋捕捉那些相似的動物的。 不過大水過來后,雖然照顧這些動物的人將它們也拉到了山上,但是顯然大水也影響了它們,所以七七八八的死了也不少。 死的最多的是鳥類。 羅琦一直想要馴化養殖后世的雞。馴化成功以后,雞自己就可以找吃的,而且還可以生蛋,是一直以來全世界各個農耕文明的穩定rou類來源。 但是羅琦并不知道,哪一種鳥類才是雞的活祖宗,所以她只能挑選一些容易捕捉的,不善于飛行的雉鳥,然后剪去它們的羽翼,放到籠子或者雞窩里面養起來。 但是這些雉鳥可并不安于作為俘虜,它們時時刻刻的準備著逃離,不停啄籠子,一些甚至因為驚懼而活活的被嚇死,當然也有一些存活了下來,這些情況直到孵化了蛋,有幼鳥成長出來才慢慢變好——這些出生成長在籠子里面的雉鳥對于一出生就出現在面前的人類并不懼怕,反而因為基因里面的種族天性,它們對于第一眼見到的生物都會有著與生俱來的好感和追隨。 不過,能夠養活,并不代表需要一直養下去,怎么挑選最適合的族群,作為未來的“雞”,這依然是一個懸而不決的事情,需要綜合考慮各種鳥類的成長速度,最后的rou類重量,養殖的難度等多種情況來決定的——主要是羅琦也沒找到能天天生蛋的鳥。 而另外一種損失比較重的則是馬。 馬是一種非常嬌貴的生物。 這一點,是多年行兵打仗的女將軍告訴羅琦的,畢竟所有人當中,她才有著最為寶貴的照顧馬匹的經驗。 羅琦也知道這一點,所以讓人著重照顧這些馬匹,不過這些馬兒雖然沒有死亡,但是大約是喝了不干凈的水,一匹馬生病了,之后又傳給了另外一匹馬,這樣倒下去三四匹,這也導致了之后的挖淤泥行動更加遲緩,原本他們是可以用馬匹來承擔運送淤泥的工作的。 而羊兒本身的損失不算大,但是對于山谷來說卻比較沉重。 腸胃比馬更為堅韌的羊,并沒有被污濁的飲用水給放倒,在馬兒腹瀉臥倒的時候,它們還可以悠然的咀嚼著地上的草根,但是在沒有看守好的情況下,兩頭羊,掙脫了套在脖子上的繩子,然后在夜幕和看守的大意中悄然離開,它們的蹄子可以攀登巖石,不知道是從哪個方向攀爬跳躍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