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量的水流猛的灌入鼻腔進入咽喉，羅琦劇烈的掙扎，但是抓住她的手臂硬的如同鋼鐵鑄成，她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全力掙扎并沒有撼動對方，在冰冷的溪水之中，她清晰的感覺到力氣在喪失，冰冷的溪水灌入鼻腔卻帶來火辣的疼痛。

    我要死了。

    明明是這樣危險的關頭，明明是在窒息的邊緣，但是羅琦卻覺得自己的五官感覺在這一瞬間無限放大了。

    她看到水面被自己的掙扎激起的大片水花，看到零星的水泡孤零零的從自己的鼻腔口腔跑了出來，甚至透過了白花花的水花，看到了樹根被水面折射的變了形的臉，看到了他毫無所動的木然臉龐，還有手上將要落下的石頭。

    羅琦的手腳還在拼命的掙扎，生命的本能刻畫在肌rou之內，但是她的腦袋卻一瞬間跑遠了。

    毫無來由的，她想起了大人說過她小時候做過的蠢事，那時候看到小鴨子可以在水上游泳，她就將毛茸茸的小雞扔到水里，逼迫它們也去學習游泳。

    這是她聽大人講過很多次的故事，本來她自己一點印象都沒有了，但是此刻記憶如同冰冷的溪水灌入腦袋。

    她仿佛又看見了那個小小的自己，頭上歪歪的兩個羊角辮蹲在大紅桶旁邊，拎著小雞扔到水里，一只不行，又一只。

    可是我還有那么多東西沒有教他們呢。

    石塊砸下來的時候，似乎伴隨著什么尖銳的叫聲，羅琦大約是因為窒息太久了，也不覺得害怕恐懼，腦子里只是閃過這個念頭。

    預料中本來要砸碎頭顱的石塊卻并沒有砸碎她的腦袋，相反那個本來堅硬無比的胳膊開始搖晃，嘩啦一聲，羅琦的頭顱重新被帶離了水面。

    久違的空氣灌入了喉嚨，缺氧很久的喉嚨發出荷荷的喘息聲。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缺氧，她的眼前一片漆黑，只能感受到那條手臂在來回的晃動，似乎有人在爭執著搶奪著將自己拉出水面，中間還夾雜著許多的叫聲。

    等到眼前終于恢復視線，喘息未定的羅琦這才看到面前多了一個人正在努力從樹根的手上將自己拉出來。

    她臉色緋紅，額頭上沾著新鮮的泥土，原本一直珍惜的魚皮衣上更是被樹枝荊棘劃破多處，露出攙著血痕的肌膚。

    不難想象出，她在看到剛才那一幕之后用盡全力飛奔而來，跳入溪水之中阻撓了樹根，這才保住了羅琦的性命。

    羅琦眼眶微熱，嘴唇微動。

    但是樹頂首領已經喊出了這個名字：

    “青石，你難道不想殺她嗎？”

    第一百九十一章 到嘴的rou

    樹根憨傻，但是性格也如同孩子一般執拗，加上力氣很大，青石一時間也無法從樹根的手里搶人，只能將羅琦拉出水面，不至于窒息。

    樹根沒想到突然出現一個人來，他一直是聽他mama的話，遇到突發情況應變不足，這個時候雖然不放手，但是也不用力，轉過頭迷惑的看著自己的母親。

    樹頂首領站在離他們十幾米遠的地方，大約是看出了青石的敵意，并沒有立刻靠近，反而對著青石再次說道：“你不想殺她嗎？你不想嗎？”

    青石沒有說話，樹根的力氣太大，她必須用盡力氣才能維持住這個平衡，要是一松手，羅琦肯定又被按在水里去了。

    羅琦被雙方拉扯成一個很歪的斜線，來自兩個不同方向的力量都是如此巨大，就像是要將她撕成兩半。

    被砸的肩膀還在火燎火燎的疼，而方才缺氧過度的腦仁，只要大口呼吸就會發緊。

    就連張嘴說話都帶上了嘶?。骸澳銥槭裁匆獨⑽?？”

    這個問題羅琦已經問過一遍了，之前樹頂首領置之不理，如今看見青石一直在幫助羅琦，她也忍不住開口了。

    但是并不是為了回答羅琦的問題，而是要勸說青石：“她的力氣只比兔子大，你一個人是打不過我兒子的，如果你松手，不說出去，我用我和我兒子的命作證，絕對不會傷害你，到時候把她埋到土坑里，誰也不會發現的?！?/br>
    青石一聲不吭，像是沒有聽到一樣繼續掰扯著樹根的手腕。

    樹頂首領說了一會兒，看見青石沒反應，又換了一種顏色，厲聲說道：“青石，你是以為我害怕你嗎？別說她，就是你，要是再不聽話，我兒子一樣能殺了?！?/br>
    羅琦想了一下，還真是，只要樹根抓住青石，樹頂首領就能輕松殺死自己，到時候兩個人真的要全完了。

    青石一直不說話，這個時候才冷笑一聲：“你殺我們兩個？就是沒了一個，石洞部落也肯定不會放過你，如果被他們知道是誰殺死羅琦，別說石洞人，就是樹頂人，你的兒子女兒也會把石矛對準你?！彼粗妥约航橇Φ臉涓?，冷笑：“要是別人肯聽你的，你用得著使喚你的傻兒子？”

    這句話戳中了樹頂首領的病根。

    眼看著樹頂首領滿臉憤怒，羅琦連忙劇烈掙扎起來，惹的樹根不滿的哼哼，重新加大了力量，羅琦就像是一只被狗熊壓制住的兔子，只要對方輕輕一掌就無法動彈。

    然而樹頂首領臉上怒氣閃過，卻多了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悲憤：“我為什么殺她，你不知道？”

    她不等青石說話，自顧自的說起話來：“是，你說的一點不錯，我的兒子我的女兒還有我的孫子女們，現在都已經不聽我的話了，自從大雪開始，他們就聽信了那個石洞部落的小子的話，整天念叨著女神，說只要信了女神，什么都會有的，我們部落之所以老是挨餓，就是因為我們不信女神?！?/br>
    喘了一口氣，樹頂首領繼續說道：“信女神，只要能給我們帶來食物，這可以，但是我怎么也料不到，那個石洞小子的心腸是山上的黑狼做的，他來過幾次以后，部落里的人就越來越不聽我的話了，他們總是說女神讓他們這樣做，那樣做?！?/br>
    “到后來，就連小孩也不聽我的話了，我就是喝口水，他們也總是說我做錯了，會遭受惡魔的懲罰，更別說打獵這樣的大事情，他們再也不肯聽從年長者的經驗和教導?！?/br>
    樹頂首領望著手里的骨珠喃喃自語：“現在，他們有什么事情都不告訴我，都是商量著祈禱女神，就連食物的分配，也越來越有人不滿意，不止一個人在部落里面大聲抱怨，他們在報怨為什么當初女神使者沒有降落到我們的部落?！?/br>
    權力這種毒藥，一旦沾染了就再也離不開。就算是一只狼一頭鹿，也能準確的衡量到自己在族群里的權力大小，何況是一個年老的部落首領呢，她幾乎是惶恐的發現自己的權力在不斷的流失。

    樹頂首領望著青石，聲音卻逐漸溫柔，如同安慰嬰兒的慈母：“青石，你一定懂我，你也是一樣的對不對？你雖然不是部落首領，但是你遲早會是的，你們部落的人一樣相信你尊敬你，聽從你的話語，但是現在呢？”

    雖然羅琦已經很是克制了，但是要想做事情，必然需要指揮人手。與之相對應的，石洞部落對羅琦的崇敬，早已經超過了老首領和青石。

    雖然看見雙方并沒有鬧出什么矛盾來，但是樹頂首領知道，青石當年可是為了石洞部落首領這個位置而放棄了多少東西，她不相信青石對有人覬覦自己的位置而無動于衷。

    “一樣的，”她勸說著青石：“你和我都是一樣的，要是部落里沒有人聽我們的話，我們還怎么做這個首領？”

    話音一轉，她又笑起來：“青石，你一直幫著她，還不是因為她會很多東西？可是你們也應該學會了吧？那還留著她干什么？”

    樹頂首領上下打量著羅琦，搖搖頭：“都已經學會了，干嘛還留著她，又不好看，力氣又小，干不了活，吃的住的都要最好，這些就算了，還要部落里的人都聽她的，青石，她哪一點比得上你？”

    樹根和青石的來回角力，讓羅琦像一個不倒翁一樣來回晃動，但是并沒有妨礙她說話：“在大雪里我給你們送了食物和衣物，因為無花果，我還送給了你們技術和陶器，但是我沒有搶奪你們部落的首領位置，你就這樣急著殺我？”

    “聰明的黃雀在在看到蛇在樹下爬行的時候就會飛走，敏捷的鹿兒在聞到野狼的氣味時就會奔跑?，F在你還沒來，他們就將你看的比我還要重要。如果真的等到你派人常住我們部落，那這個部落里還有我這個首領嗎？”

    樹頂首領說道：“原本我還舍不得殺你，準備跟大河部落要了你，叫你乖乖的說出那些東西來，不過——”

    說到這里，她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嘴角已經多了得意的笑意。

    第一百九十二章 石頭和血

    “大河部落？”羅琦很快反應過來：“大河部落那邊，也是你做的？”

    然而對方搖了搖頭：“沒有誰可以替老首領做決定，捕殺獵物的人是大河部落，我只是答應幫他們按住獵物?！?/br>
    青石的力氣不如樹根大，漸漸覺得手腳酸軟，她知道不能再繼續僵持下去，便主動詢問：“你愿意聽從大河老首領的話，為什么換成她你就不愿意了？”

    “她？”樹頂首領臉上顏色變了幾變：“青石，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大河老首領再怎么樣，也干涉不了我們部落的事情，但是這個女人只不過張張嘴，所有的人都聽她的了?！?/br>
    她想起女兒無花果曾經說給自己的話：“她還說過要將所有的部落都聚攏起來，一同居住，一同打獵，一同吃飯？可是所有部落都在一起了，大家聽誰的？不就是聽她羅琦一個人的嗎？！”

    只要算是群居動物，都對自己在族群里面的位置非常重視，因為這意味著他們可以得到的生存資源多少。

    所以樹頂首領雖然只是一個3萬年前的原始人，但是對自己在部落里面日漸下降的地位卻了如指掌，并且日夜恐懼，最終殺心四起。

    而且能夠看出這一點的人并不少，比如大河部落的老首領。

    她知道，在之前想強占石洞部落地盤的時候，老首領還想暗中下手，避免大河部落遭受到別的部落的敵視和防范。但是等到羅琦展現了自己在各個部落之中的影響力，老首領一定會不顧一切派人追殺他們。

    這種失去一切的恐懼，她相信青石也感同身受。

    而且這個女人對自己所擁有的知識似乎渾不在意，總是輕易的就告訴了別人，相信青石那邊也已經學會了她所會的本事了。

    要不是因為一下子失蹤了兩個人不好處理，而且還希望青石能幫助她遮掩，樹頂首領覺得，完全可以把青石也給處理掉。而且青石也知道，如果她再不答應的話，那么等待自己的絕對是危險。

    這種程度下，樹頂首領實在想象不出青石，還有什么理由繼續幫助那個女人。

    果然，青石似乎被她說動了，拉扯羅琦的手臂稍微一緩，此消彼長，樹根的力量重新占據了上風。

    羅琦眼瞧著就要被再度扔進水里，眼疾手快的抄起涼水就潑向樹根的眼睛，在對方憤怒的咆哮聲中，盡自己全力的掙扎，力求拖延一段時間。

    剛才樹頂首領訴說的時候，她就用極低的聲音和青石說了，她將給青石制造機會，而青石就利用這個時間，去制服樹頂首領。

    青石年輕，力氣也大，只要制服了那個女人，那么雙方將重新回到平衡狀態，她為了自己的安全，也肯定會讓樹根停止。

    羅琦很清楚，就算她和青石加起來也不是樹根的對手，而這個才是他們唯一的脫身之道。

    然而計劃是周詳的，現實卻總是殘酷的。

    青石松手的剎那，羅琦就知道自己想錯了。

    樹根的力量太強大了，她幾乎不到兩秒的時間就喪失了所有抵抗的力量，而青石想要將樹頂首領拿下還需要搏斗一番，時間上根本來不及。

    等不到青石完成他們的計劃，她就要被樹根給殺死了。

    水花四濺。

    青石卻并沒有沖向樹頂首領，反而趁著樹根對付羅琦的那瞬間抄起石頭狠狠的落在了他的后腦殼上。

    兩聲怒吼。

    樹根來源于痛苦。

    而樹頂首領則是一個母親的憤怒。

    她快速的想要撲過來，但是濕滑的水底讓她摔倒在溪水之中，唯有聲音因為憤怒而尖銳：“殺了她?！?/br>
    樹根吃痛的捂住脖子，雖然青石的力氣不小，但是并不能一下子讓他喪失行動力，只是轉身的時候身體晃動，似乎有些頭暈。

    打獵的時候最重要的是趁著獵物最虛弱的時候將其殺死，不然等到獵物恢復體力，再殺可就難了。

    但是青石的第二次襲擊并沒有奏效，樹根雖然體型巨大，但是居然頗為靈巧，躲過了這次襲擊之后，憤怒的用石塊朝著青石打去，但是到了這個程度，他的手里依然緊緊的抓住了羅琦，絲毫沒有放松。

    青石就像是一只矯健的母豹子在溪水之中快速的移動，瞅準時機，逼近了樹根。

    但是下一瞬間，羅琦就看見她手里的石塊被樹根打掉了。

    瞅準時機，羅琦用盡全身氣力狠狠的踢向了樹根的兩腿之間，用力之大，甚至能感覺到腳趾指骨斷裂的聲音。

    這頭兇猛的黑熊終于完全的暴怒了，疼痛讓他放棄了思考，幾乎是下意識的放棄了另一邊的敵人，雙手卡住羅琦的喉嚨，要將她掐死溺死在這溪水之中。

    溪底的泥沙將溪水染的渾濁，羅琦在窒息的邊緣只能模糊看到青石撲了過來。

    緊緊掐住喉嚨的手終于松開了，但是溪水卻變得更加渾濁。

    但是這一次，溪水之中的水花雖然劇烈波動，但是時間卻并沒有很久。

    羅琦再次從溪水中爬起來的時候，看見因為打斗泛起泥沙的渾濁溪水之中，一道紅線格外亮眼。

    是誰？

    羅琦掙扎著爬起來，推開了旁邊緊緊抱著的兩個人——樹根的喉嚨有一道鮮明的割痕，紅色的血液像是開罐的葡萄酒一樣泛著白沫兒流了出來，將溪水染紅，他的眼睛睜得很大，嘴里只能發出荷荷的聲音。

    幸好，幸好。

    羅琦剛要松一口氣，卻看到了青石軟綿綿的半躺在溪水之中，但是她的胸口處，那里插著一把斷了的石矛頭，暗紅色的血液已經染紅了胸前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