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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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鐘越做事高調,許多人都清楚,皇帝是在見過鐘越之后才下了禪位旨意,太子能夠如此順利地繼位,他居功至偉。 “今日太常擇定登基大典的日期,便在下月十五之期。再過一個月,我便能坐上那個位置,屆時……” 李彥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和迫不及待,親吻他的鬢角深情款款地說:“重輝,此生與你相遇相知相愛,是我三生之幸?!?/br> 鐘越眼中凝出淚花,看著這樣的李彥,一時有些恍惚起來。 李彥眼中的溫柔不似作偽,便是這樣的目光屢屢讓他沉溺,那些過往在眼前浮現,他一時有些不確定起來:此生除了眼前這個男人,恐怕再無人能讓他如此愛恨情濃……自己真的能狠下心,斷送他的帝王霸業,取他性命嗎? 但很快,李彥的話就斬斷了他最后一絲遲疑。 李彥問他:“當日重輝曾說,待你年至弱冠,便可執掌鐘家。那時,你可會返回天機山?” 鐘越心一沉,隨即笑道:“不必等到我的生辰,待你登基之日,我的族人便會擁我為族長,迎我回族。當日,皇帝有意讓位于安王,我進宮后便是以此為條件與他談判。我告訴他,我鐘越,一生只認你為帝王之尊,我活著一天,鐘家的態度都不會有所改變,這才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只是……我怕那日一別,不知今生還能否再見?!?/br> 李彥沒有發現他眼中的復雜之色。 聽到他父皇曾經屬意安王想要廢除他,李彥微微瞇了瞇眼睛,心中堅定了要將安王斬草除根。再聽到后來,李彥一時歡喜一時感激,一時卻又滿懷不舍:“重輝,你別走。我們不是說好要攜手看遍山河錦繡,共創盛世嗎?永遠留在我身邊,可好?” 鐘越抱緊他,哽咽道:“彥郎,我也不愿,可是……我別無選擇?!?/br> 唯有你的命,能成就我。 而我,已有取舍。 李彥不知他心聲,聞言急聲道:“為何?天機山與上京不過幾日路程,即便不能長相廝守,那時你是鐘家主,我為梁國王,我們要見又有誰能阻攔?” “你不明白……鐘家祖訓如此。我原本以為放棄鐘家,不要我天機子的身份,就可以成全我們的廝守??墒侨绱艘粊?,你便無緣天下,你會悔恨遺憾,會煎熬困苦。我怎么忍心?與其讓你在我身邊難過,倒不如,相忘于江湖?!?/br> “重輝,你別這么說。這江山沒有你,又有什么意思?”李彥將他轉了過來,捧著他的臉說:“規矩是人定的,待你成了家主,為何不能破而后立?還是說,你愿意和我在一起?” “你胡說,若非為了你,我何苦……” “重輝別哭,我知道你的難處。但我也相信事在人為,我們走到如今,斬去一路荊棘,才終于踏上坦途,再沒有誰能阻止我們在一起?!?/br> 鐘越哭得越急,他問李彥:“你愛我嗎?” “當然,弱水三千,我只要你?!?/br> 李彥堅定地說。 鐘越深吸一口氣,抱緊他,低聲道:“李彥,記住你今日說的話……別騙我?!?/br> 安王府。 比起東宮人人喜上眉梢,這里陰霾籠罩。 牛筆看著臉色陰沉的安王,出聲道:“殿下,你可想好了?邁出這一步,將再無回頭之路?!?/br> 安王握緊拳頭,“難道此時此刻,先生還有他法可想?即便是我退讓,又真的有回頭路存在嗎?” 想到宮中暗線傳回來的消息,他就恨不得把鐘越五馬分尸。 分明,父皇已經有意廢黜太子退位與他,卻沒想到最終還是屈服于天機山的威勢,傳位給鐘越支持的李彥,奪走了本該屬于他的東西! 眼看李彥登基在即,安王自知大勢已去,只能破釜沉舟,背水一戰。 他心里再清楚不過,如果他放棄這最后一個機會,李彥也絕不會讓自己當個富貴閑王——正如他事成,也絕對不會讓李彥多活一刻一樣。 所以,他只有放手一搏。 而安王在朝中自有親信,還有母族依靠,再不濟還有張家——張添曾辱鐘越,張家絕不會坐視李彥上位——他逼宮篡位并不是全無機會。哪怕失敗,結果最差也不過是…… 思及此,安王沉聲道:“先生不必再勸,成王敗寇,在此一舉,本王絕不會退縮!” 鐘府。 李惜再次喬裝前來,不過這一次茍梁懶得見他。 他讓犬影轉告李惜不要做多余的事,同時他也清楚,李惜一定不會聽話。 果然,不日鐘詮就得到線報:“主人,江南有變。武帝兄長留下的舊部已經北上,登基大典前必會抵達,李惜當有所行動?!?/br> 不僅如此,在此之前犬牙也查到安王在暗中調兵譴將,而李彥為了防止變故,也在招兵買馬。同時,皇帝對鐘越滿心防備,也給自己留了一手后路。 茍梁笑了,“真不愧是一家人,這份魄力不枉為太祖帝的血脈?!?/br> 如此一來,李彥登基當日,至少會有四方兵力相會宮廷。 對了,還不能少了已經從天機山出發的鐘家人。李彥要在當日破生死劫,鐘家上下對此無不重視,就連一向不出世的鐘家族長為方變故也親自前來。 豺狼虎豹,齊聚一堂,那場面想必會十分熱鬧。 茍梁摸了摸嘴唇,微微一笑,他都有些期待了呢。 * 而在李彥登基之前,鐘家滿門的祭日率先到來。 這一天,茍梁帶著鐘詮和幾名影衛前去祭奠——他沒有去皇帝為鐘家人在護國寺設立的靈位,而是來到了京郊十里外、鐘家人的葬身之處。 這里曾經化為一片焦土,寸草不留,然而十幾年的時間過去,已是野草叢生,一派欣欣向榮。 京城本土人士對此地忌諱頗深,不論是害怕國師玄術還是心存敬意,他們都不敢打擾長眠此地的鐘家人,不約而同地冷落了這里。官道也被改道,是以這里十分荒僻。 野草少了威脅,爭相拔尖,紛紛長過三尺,沒過人的胸口。 一路平靜,待香燭燃盡,紙錢飛灰,暗處的人都沒有動手。 不錯,今日茍梁來到這里,一是為祭奠,二是以自身為誘餌,引鐘越曾祖暗中托付的人出手。 那人深知天命雙子只存其一的秘密,如今,鐘越破劫在即,他這個不確定因素,他們必定會在登基大典來臨前想方設法除去。 今天就是最好的機會。 不過,此人遠比茍梁所料的還要沉得住氣。 祭禮走入尾聲,靜默許久的茍梁抬起手,說道:“取酒來?!?/br> 一杯黃酒入土。 “爺爺,爹,娘,長卿沒有辜負你們的期望,害了鐘家的人都已血債血償?!?/br> 再敬。 “爺爺,大梁江山氣數已衰,李氏與我鐘家早便恩斷義絕,天意難違,您九泉之下有知,切莫掛懷。鐘家沒有錯,亦對李氏無愧無疚,您安息吧?!?/br> 三飲。 “娘,如今我一切都好?!彼戳艘谎坨娫?,笑著說:“您當年對兒子說的話,我都記在心,如今……我已遇見您說的那個人,不必再擔心我?!?/br> “鐘詮?!?/br> 茍梁將酒杯遞給他,喚了一聲。 “屬下在?!?/br> “你跪下,替我磕頭?!?/br> 鐘詮心中觸動,毫不猶豫地跪下,誠心誠意地叩首。 如此再三,他才直起身來,心中默道:大人,您放心,不論日后境遇為何,鐘詮一定不負您的囑托。您地下有靈,請保佑主人余生無病無災,安順康泰。 日已西斜,茍梁看了眼淹沒在蔓草中的舊土,重新將面具戴上,輕聲說:“走吧?!?/br> 因為野草過高,鐘詮沒有推動輪椅,而是將他抱了起來,以免割傷了他。才走過幾步,他耳朵一動,腳步輕點,帶著茍梁飛身而起,凌空踩在野草的莖葉上,微微壓彎了草身,但卻穩穩地站在上頭。 風聲呼嘯,草籽飛揚,仿佛化作利器朝茍梁所在的地方撲了過來。 沒有來得及逃離的飛鳥蛇蛙,瞬間變成了血rou分離的犧牲品,哀叫刺耳。 鐘詮以劍氣相擋,而隨行的影衛也一一現身,鎖定目標,殺入密集的野草中。 茍梁將披風的帽子取下,入目全是黑綠的草籽,剛勁的內力將他的衣服吹得烈烈作響。曠野綠意叢生,鐘詮帶著他在野草尖上輕松移動,劍氣所過之處,草籽簌簌而下,偶有有夾雜的葉子,如同刀刃般鋒利,撞在劍鋒上,錚鳴聲聲。 茍梁一眼不錯地看著,心中贊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飛花落葉皆可傷人,果然厲害! “主人當心?!?/br> 鐘詮見他發耳裸露,抱著他的那只手臂更用力了些。 “不礙事,對方有多少人?” “不下百人,不過屬下能夠應付,主人莫擔心?!?/br> 茍梁見他游刃有余,自然放心,不過還是道:“你自己也小心點,若敢受傷,我定要罰你?!?/br> 鐘詮抿唇一笑,雖未作答,但劍影越舞越快。 一場廝殺在隱蔽的草叢里展開,死傷見沒有一人發出痛呼聲,唯獨風聲和窸窣草聲越來越劇烈。 血液飛濺在草葉上,無法承受它的重量,葉片傾斜,有暗紅血滴垂落,隱沒進泥土里。 戰況膠著了足有一刻鐘,忽聽一聲長咻,對方改變策略,已經顧不上動靜大不大,痕跡能不能抹除,帶毒的箭矢鋪天蓋地而來。 鐘詮一皺眉,且戰且退:“主人,犬一已經帶人包抄,這次絕不會讓他輕易逃脫。此地兇險不宜久留,屬下先帶您脫身,可好?” 茍梁雖然沒過夠眼癮,但也知道自己現在就是一號大累贅,勢必會然鐘詮束手束腳,自點頭應允。 見他們要走,長咻聲再起,箭矢變作火箭,射下后星火燎原,活草被燒頓時升起濃煙。 “咳咳?!?/br> 茍梁被嗆著了,連忙捂住口鼻。 鐘詮眉心緊皺,將輕功發揮到了極致! 他身后仿佛長了眼睛一般,飛梭而來的箭矢輕易被他躲開,或用長劍阻擋,頃刻之間便脫離戰場。 對方有備而來,幾乎在沿途回京的路上布滿陷阱和埋伏,可惜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他終究還是低估了上京鐘家的底蘊。沒料到茍梁身邊竟有這么多訓練有素的影衛,派出的死士沒要了茍梁的命反而被一一剪除。 見己方已經窮途末路,今日不可能成事,來人暗恨,但也不得不撤離。 犬影一路追殺,與他幾番交手,最終卻還是教他逃了。 犬一前來復命,“屬下無能,未能取其性命,只傷了他的手臂?!?/br> 這個結果并未出茍梁的預期。 “不必自責,你做的很好?!?/br> 說著,他接過犬一呈上來的劍,指腹在劍刃沾染的血液上輕輕劃過,略略一算,難掩詫異地道:“竟然……是他?!?/br> * 九月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