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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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星誠精神大振,同時心中又生出詫異,因為這句話傳出的那個方向都在群臣背后了,照理是不會有臣子的,那里是護駕侍衛們的站位還差不多—— 他轉頭找去,發現他沒有想錯,站在那個角落的果然是個雄赳赳侍衛,身穿金甲,昂首挺胸,面貌英武,一眼看去十分氣宇軒昂。 侍衛對上循聲掃過來的一大波目光也夷然不懼,只在皇帝低沉出聲問“言者何人”的時候,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大聲道:“回稟皇上,是臣,臣多嘴失儀了!” 他身上穿著甲衣,能跪,但上半身彎不下來,于是看去更是威武了,活脫一個鐵骨錚錚的諍將形象。 不過,他賣相好歸賣相好,終究是一個侍衛,不好好值守,貿然插嘴朝政議論,是大忌諱,給他定一個“藐視朝堂”的罪名一點也不冤。 先前吵吵的朝臣們尤其有一種被侮辱的感覺——這么多臣子站在這里,不會說話,輪得著一個侍衛跳出來! 嗡地一聲,群議頓起,全沖著侍衛而去,恨不得當場把他拖出去打上六十大板。 于星誠沉了沉呼吸,邁步出去,他周圍發現的官員見此都靜了一靜,四品官職在這朝堂里不算多高,但于星誠任的職位特殊,御史一般人都不想招惹,何況是御史里的小頭頭。 “皇上,臣要請罪?!?/br> 再待他一開口,就把整個大殿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有人不知為什么侍衛亂插話他要請罪,這個罪要請,也該是分管那個愣頭青侍衛的指揮使請,但有人靈醒,一愣之后便即領悟,乃至后悔為什么自己遲出去一步,只能看他發揮的—— 于星誠一拂袍袖,已經跪了下去,清朗開口:“臣忝居臺憲,不能為君分憂,如此簡單而切中要害的一句話,不能從御史口中出,而要由一個侍衛說出來,就是臣的失職,是臣及整個都察院的過錯!臣愧煞,羞煞!” 吵了幾天,到底有沒有人說出要查一查呢?當然有的,但很快被別的聲音蓋過去了,想從這件事里得到利益的人太多了,那一點冷靜的聲音,完全出不了頭,在皇帝有意坐視的情況下,像雨滴砸進河水一樣瞬間就沒了。 這一句話由于星誠說出來的結果可能都差不多,而且他說,不但會被人借勢照頭打壓,更有可能東拉西扯反過來扣他帽子,但由一個侍衛說出來就不一樣了。 他的身份最低,最沒有資格開口,這也完全跟他沒有關系,惟其如此,他開這個口,才凸顯出了整個事件的荒誕性。 滿朝衣冠楚楚,滿朝別有用心,這一個最簡單的公道,居然要一個侍衛看不過眼,從侍衛的嘴里說出來! 丟不丟人?! 丟死人了! 本來情況未必是朝著這個方向發展,但于星誠這一站出來,成功地把風向引了過去,他賠上自身,給這件事蓋了個章,把原本站干岸上,拼命要把韓王踹下去的眾人一起拉下了水。 還吵什么,憑你吵什么,都是個丟人! 于星誠話音落后,朝堂居然陷入了片刻的死寂。 這個局太難破了。 侍衛還跪著,面色漲得通紅,看去更是個打抱不平的模樣了,只有侍衛——薛嘉言自己知道,他是瞬間出了一身冷汗! 他賭這一句,是冒了風險的,很有可能不但要挨板子,好容易活動來的這個缺也要丟掉,不過他還是說出來了,因為有人告訴他,一定會有人站出來幫他,他絕不會有性命之憂,而且就算丟掉這個缺,那也沒什么可怕的,他憑此得到的聲望,比這一個區區侍衛要珍貴百倍,只問他敢不敢賭。 ——說一句話而已,他有什么不敢! 他當時拍著胸脯就應下了,不過真事到臨頭,他發現自己其實還是有些害怕的,要不是這一身甲衣撐著他,他可能已經慫了。 煌煌天威,不是說著玩的。 幸虧他兄弟了解他,只給他安排了這一句臺詞,叫他時刻留意著于星誠,發現他要出聲,就搶在他前一步說話,除此外,什么多余的事也不要做。 他也不敢做呀,現在只敢老實跪在這里,因為緊張,出了一頭汗。 他不說,于星誠在接著說:“臣夏日才自江南巡撫回來,對江南情形略有熟悉,臣請將功贖罪,前去揚州查延平郡王遇刺案,臣必竭力將此案查得清清楚楚,還朝堂一個清明,還皇上一個明白,不使皇上為諸藩相殘煩惱,生手足之痛!” 這才是他沉默至今,想要爭取到的權力。 查案一事,絕不能交給他人,那太不受控了,他必須握到自己手里,他可以保證自己公允無私,不能保證別人如此。 他在這個時候,將這個目的說了出來,他有自信自己不會招致任何懷疑,因為這個時機太好了,簡直天造地設,而且皇帝不會不同意,由他來領這個罪,收這個場,太合適了。 再鬧下去,真的要不好看了。 皇帝也是要臉的,也得見好就收。 “準奏?!?/br> 他沒有等待多久,御座上的皇帝開了金口,并且是一連串地把欽差的名目行頭都封給了他,十分干脆。 不能不干脆,朝堂上如此亂象,他才是天下之主,脫不了干系,于星誠攬的這個責任,其實是替他攬的,于星誠嘴里說著不能“為君分憂”,他站出來,其實就是分了。 這種似是而非的分寸感,只可意會,不可言傳,而且時機錯一點都不是那個味了。 薛嘉言跪在角落里,心跳撲通撲通地聽著,這封完了欽差,接著就得找他算賬了吧?他在他們侍衛伙里混得還不錯,希望等會揍他的時候能杖下留點情面—— 皇帝果然轉向了他:“下跪當班侍衛者何人?” 薛嘉言彎不下腰,就低了頭,老老實實地把名姓家世報了。 “原來是薛都督的侄兒,也是將門虎子了,怪不得性子也這樣虎?!被实坌α艘宦?,“你擾亂朝堂,本當有罪,不過眼下有一件差事,朕欲命你也去將功折罪,你愿不愿意???” 薛嘉言這點眼色是有的,聽著似乎不用挨揍,又激動,大聲道:“愿意,但憑皇上吩咐,臣百死不辭!” 皇帝點頭:“倒不用你這么效力,于愛卿往揚州查案,此事牽涉刺殺,恐怕兇險,你挑幾個人,帶個隊,就隨行去保護他罷?!?/br> 薛嘉言暫不知這有什么深意,不過不用挨揍就是好的,想也不想道:“是!”頓一頓又趕忙道,“臣謝皇上不罰之恩!” 皇帝不再說什么,起身,往后走,退朝。 薛嘉言領的這份差事等于也是欽差,不用再在這殿里當值,在走過來的太監的催促下,糊涂又激動地站起來蹦出大殿去了。 72、第72章 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