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男人從出生以來便是以繼承暗花坊的目的培養的,他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環境,但是燕卿不一樣,作為半路闖入這片黑暗的少年來說,是很殘酷的。 要拼命的去適應,要努力的去裝作白日的若無其事,要忍耐著血腥的氣息還有劍刃的鋒利,這些,他都需要從頭開始。 “她,不會?!?/br> 旌余頓了頓,因為有口疾他無法一口氣說出過多的話語,抿著唇,然后再緩緩的開口說道。 “她,很喜歡,你?!?/br> 笨拙的近乎有些稚嫩的話語,但是卻起到了很好的安撫作用,燕卿抬眸看著眼前努力的想著話語的男人,緩緩的笑了。 “我也想努力,成為配得上她的人?!?/br> 他不會一直在皇宮待著,他會去戰場,盡管沾染的還是滿手的血腥,但是這樣的意義卻有些不一樣。 前者是維護王權的穩固,后者是為了子民的平和。 那才是燕卿真正想要做的事情。 第四十四章 今日和往常不一樣。 在青川待了十年之久的西涼皇子在今日將會回到他闊別已久的故國,西涼那邊的人來了很多, 使者和各種侍從侍女, 穿著和青川完全不一樣的異國服飾, 棕色的栗色的發, 在其中也有不少金發的人。 輪廓很深,眼眸的色澤也和青川的人不一樣。 陸白只是和朝堂之上的百官一樣隨意的打量了一下,抬眸便可以看到魏凜那張萬年不變的冷冽的面孔。 那個作為質子的皇子還沒有到, 不過已經派人去接來了。這對于他來說是一個很特別的日子,雖然陸白不知道在異國他鄉待了十年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但是大致上無論有多么淡薄感情的人也會稍微有些感觸吧。 他們只需要按照流程,人到了就好,然后將那位皇子安然無恙的送走即可。其實陸白很清楚,魏凜對于這件事情一直處于冷處理狀態, 他從來沒有去打壓或者更加冷酷的對待西涼的那位。 不過她并不認為這樣的類似于恥辱的事情, 那位皇子也會像男人一眼極為淺淡的將前朝往事隨著時間一并看輕。 “在想什么呢陸大人, 神情這么嚴肅?” 不知道什么時候寧安王已經站到了自己的身后,被他這么湊近說話的聲音嚇得險些低呼的陸白回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魏暮一點兒也沒有被少女的眼神給威懾到,他彎著眉眼視線卻越過了陸白的頭頂朝著前面方向看過去。 此時他們并不是在朝堂之上站著, 是接近于宮門之處, 卻又不是最外面的地方。你想要進去這個幽深輝煌的皇宮也好,你想要迫不及待的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也罷,只需要選擇一個你要前行的方位, 那條路也就這么定下了。 這就是這個位置所處的巧妙。 歷來離去之人和回歸之人都是在這里, 陸白也曾經和百官一起在這里將那個少年目送出了青川。 不過好在他已經回來了, 從那個荒蕪的漠北回來了。 魏暮垂眸看了一眼少女,發現她并沒有怎么留意此時已經接到了的西涼的皇子,而那個小皇子的視線卻越過眾人落在了她的身上。 “你倒是挺會拈花惹草……” 男人聲音很沉,湊到陸白耳畔這么說道,黑色的眸子注視著辛擇烈。而少年有些晃神,顯然一直將視線落在了陸白的身上并沒有意識到此時魏暮會看向他。 他對寧安王并不熟悉,但是大致上是有印象的?;蕦m是一個傳播消息極為迅速的地方,稍微走漏一點風聲奴才們的碎言碎語便傳遍整個皇城。 即使在最深處最幽深的地方,也能夠聽到一點兒風吹草動。 他記得,寧安王似乎應該是青川最開始的王,但是最后卻拒絕了皇位將位置讓給了自己的侄子。 此時魏暮站在陸白的身后,和傳聞中絲毫對不上號,原本笑容疏離,不會和人近距離接觸的男人,卻和少女離的如此之近。 金發的少年抿著唇,眼眸沉著看著陸白的那個方向,被這么突然注視著她,再聽到身后男人悶悶的聲音,陸白下意識的抬眸往視線方向看過去。 那雙藍色的眼眸是熟悉的,陸白只是一眼便有印象。 辛澤烈慢慢的彎了彎眉眼,只是比起之前見他的時候那笑意要淡的多了。陸白能夠清晰的感覺到他的眼神是有些落寞的,尤其是和自己視線相對的時候。 他其實是不想離開的嗎? “對啊,他想留下來和你……” 今天的寧安王說話有些陰陽怪氣的,還是總是說一截藏一截的,陸白回頭看他,卻發現他立刻笑瞇瞇的回視著她,似乎剛剛他什么話也沒有說一樣。 “王爺少說點話,此時在外面站著這么久了天也冷,你話說的越多呼吸到的冷氣也越多,對身體不好?!?/br> “……” 魏暮發現,陸白很喜歡拿自己畏寒這一點來懟自己,不過話語里適度的關切又讓他有些惱怒,但是最后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來反駁。 其他的人和他無關,所以男人可以隨心所欲的戳人痛處,在嘴巴上面,他沒有別人討到過半點的好處。 然而對于陸白,其實他千百種方法去反駁,但是每一種只要會傷到她或者惹她不快的話語,他都閉口不言,也因此這樣被少女給輕易氣到。 —————————————————————————————————————————————————— “……最后一句,你和這位皇子可是舊識?” 陸白看向了金發的少年,原本想要說出口的那句“應當是不認識的”,但是在那雙純粹如同藍寶石一般的眸子的注視之下,那股從之前第一面的詭異的熟悉感就在此時和他對視的瞬間越發的強烈。 這雙眼睛,她敢肯定,在記憶里她的的確確是見到過的。 “那雙眼睛,我認識?!?/br> 她這么說著想要移開視線,因為這樣的眼神看得她心里些微發悶,尤其是在這種離別的時候。 魏芷提著衣裙從后面走過來,平日她是偷偷去找辛澤烈的,所以現在她不方便直接走過去與他道別,不過好在前日她便去找了少年,該說的該交代的也一并說了個完全。 少女趁著眾人的視線都要沒有看向自己,躡手躡腳的走到陸白的身后,將手中的一本有些破舊的書籍遞給了她。 “陸白哥哥,這是他讓我交給你的?!?/br> 魏芷朝著金發的少年的方向努了努嘴,眼眸有些沉,想要開口說些什么,但是她知道只要陸白看了這里面的東西便知道了一切了。 現在說了又怎樣,即使知道了他們在百官和西涼使者們所在的這個時候也不能做些什么,一旦陸白和辛澤烈兩人有什么過于親密的舉動,那便是兩國的事情了,很容易讓人浮想聯翩。 陸白愣了一下,而金發的少年視線隱晦的看了一眼她,然后在她疑惑的眼神之下淺淡的笑了,本就俊美的五官因為這樣的笑容而格外的耀眼美麗,宛如湖泊似的澄澈純粹。 她抿著唇,接過了魏芷手中的那本書籍,上面是因為長久的反復的翻閱而留下的些許破舊,但是卻比起嶄新的東西更加的有溫度。 “果然認識啊?!?/br> 魏暮涼涼的在后面說了一句,而這個時候魏芷才下意識的發現了陸白身后站著的人不是平日里的林之寒,而是自己的皇叔寧安王,嚇得她睜大了眼睛往后退了一步。 魏芷對于自家的皇兄是尊敬的,并不害怕,但是真正讓少女敬畏的,除了逝去的皇爺爺,便是眼前的寧安王了。 魏暮看著少女和往常一般無二的反應,歪著頭,瞇著眼眸,面上沒有什么情緒,只是這么單純的看著她。 他薄薄的唇微微掀起。 “哦呀是小魏芷呀,好久不見了,有沒有想皇叔我呀?” 并,并沒有! 少女拔腿就往后面躲著,和笑瞇瞇的魏暮拉開了距離才松了一口氣。 “皇,皇叔好久不見?!?/br> 她聲音有些輕,像是蚊吟一般,視線也飄忽不定的,沒有直視男人的勇氣。 陸白腦袋有些混亂,一種強烈的好奇心驅使著她翻開了書籍,第一頁的字是稚嫩的,看起來和一個小孩子的字跡一般無二。 但是對于這內容,陸白卻在瞬間被喚醒了記憶。她像是瀏覽一樣快速的往后面翻閱著,字跡開始變得成熟穩重起來,內容也一點一點的在增加。 而這些大部分,全是自己曾經告訴過一個人的內容。 記憶里那個金發的小姑娘和眼前的少年的身影慢慢的重合著,讓她晃神。陸白看向辛澤烈,而他已經隨著使者離開了,削瘦的背影和著宮廷幽深,畫卷一般。 她抿著唇,直直的注視著,不言不語,手捏著書頁,力氣有些大將頁面都弄得褶皺了不少。 辛澤烈頓住了腳步,一旁的使臣疑惑的看著他。 “皇子,怎么了?” 金發的少年回頭,水藍色的眸子瀲滟潤澤,他抬眸看著這座皇城,最后深深的將陸白的樣貌落在了眼底深處,像是要鐫刻在靈魂一樣。 此去經年,不知歸期。 陸白知道人的一生是有遺憾和錯過的,但是巨大的落差和現實所期望的美好在這個瞬間讓她覺得很悶,兩國千萬里的距離,不是青川洛寧到汴州那般輕松。 “嘖,別露出這副神情,你如果想,本王便帶你去,左右不過兩月時間罷了?!?/br> 少女一愣,回頭看他。 “不過,別樂不思蜀就成,我還在青川呢?!?/br> 這一次,他沒有用“本王”自稱。 第四十五章 齊澤察覺到最近陸白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他雖然不知道緣由但是卻并不妨礙他想到能夠讓她開心起來的方法。 他將前些日子做好的紙鳶拿到了陸白所在的后院里, 趁著今日天氣不錯, 風也有, 便想著和她一起放放。 “阿白阿白,我做了紙鳶, 今日天氣正好我們……寧安王?” 少年原本開開心心的拿著紙鳶從府上小跑著走到了陸白所在的小院子里面, 結果少女的人影還沒有看個完全便徑直被一個熟悉的男人的身形將陸白給遮擋住了。 男人和在汴州時候的模樣一般無二, 還是那副疏離的笑瞇瞇的樣子, 雖然面容俊美, 卻讓人無端端的從腳底生著寒氣。 齊澤前段時間去汴州找陸白的時候, 在回去之后齊秦知曉他去了寧安王府上便曾讓自己不要過于靠近這個男人,他雖然不知道寧安王做過什么事情, 但是光光是那夜在船上的時候男人將刀劍毫不猶豫的刺入他人血rou的瞬間, 他便大致上知曉了魏暮是一個怎樣的人。 冷漠,且理智的讓人害怕。 少年看著眼前不遠處的男人, 手中的紙鳶握緊了些許,之前臉上的笑意也在此時褪去了個完全。 他的視線不自覺的往后面看去,那抹白色的身影即使這么一點兒他也能夠清楚的將她的主人給認出來。 “原來是玄宇劍莊的齊少主啊,自汴州一別想來也有兩三月沒見面了吧?!?/br> 魏暮明明知曉少年想要看在自己身后的陸白, 但是卻壞心眼的將自己的身子往旁邊移了移,將原本還可以看到的那抹白色的衣袖也一并遮掩了個全。 但是他的臉上似乎沒有任何的變化,神情依舊, 眼眸彎著, 笑的如沐春風。 “寧安王……” 比起在官場和皇宮里常年游走的男人, 齊澤顯然沒有魏暮那樣能說會道,就連此時一個簡單的寒暄客套,在對自己不熟悉的人的時候也什么都說不出口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