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節
陸離沒有說話,神色黯然地下了馬。 “真的放他們走?鳶兒怎么辦?”程昱急了。 百里昂駒大笑一聲,在馬屁股上重重地拍了一把,立時飛竄了出去。 這時,陸離忽然向前緊走幾步,用腳尖挑起蘇輕鳶先前丟在地上的那把血刀,狠命一踢。 血色長刀發出尖銳的鳴聲,直奔百里昂駒的后背而去。 下一個瞬間,百里昂駒痛呼一聲,重重地栽下了馬背。 蘇輕鳶被他圈在懷里,當然也沒能避免跌落的命運。 奇怪的是,百里昂駒背上插著的那把刀像是長了眼睛一樣,準確地避開了蘇輕鳶的后背,從她的腋下穿了出來。 陸離飛奔過來,一腳踹開百里昂駒,將蘇輕鳶拎起來箍進了懷里:“你沒事吧?有沒有傷到你?” 蘇輕鳶費勁地把自己的兩條胳膊抽出來,雙手捧住了陸離的臉,笑得見牙不見眼的:“陸離,你越來越聰明了!” 陸離對這聲贊譽不太滿意:“朕一直很聰明?!?/br> “嘁!”蘇輕鳶不服氣,放開了他的臉。 陸離聽見有人已走到了身旁,只得放開蘇輕鳶,沉聲吩咐:“再清洗一遍,一個不留!” 正殺得不過癮的寧淵聞言大喜,立刻高聲領命。 程昱跟過來,看著蘇輕鳶,欲言又止。 蘇輕鳶忙向他露出笑臉:“這一次多虧了你,不然我可就死定了!” 陸離立刻黑了臉:“難道你不應該先感謝我?他的功勞會比我的還大嗎?” 蘇輕鳶抱著他的脖子低笑:“一家人說什么謝不謝的???你也忒小氣了!” 陸離轉怒為喜。 程昱從腕上摘下鐲子,戀戀不舍地遞還給蘇輕鳶:“我只是個報信的,不敢居功?!?/br> “你的鐲子怎么會在他的手上?”陸離瞪著蘇輕鳶,表示吃醋。 蘇輕鳶掩口而笑。 程昱忽然對陸離的智力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為了表達這種懷疑,他開始質疑陸離先前的舉動:“你也太冒險了。剛才那刀若是稍偏一些或者再往前幾分,豈不是要傷著了鳶兒?” 陸離俯下身,從半死不活的百里昂駒的背上拔出那把刀,拿在手上把玩著:“這把刀是阿鳶馴化了的,有靈氣、會認主,自然不會誤傷了她?!?/br> “咦?你怎么知道?”蘇輕鳶大為驚奇。 陸離微笑:“從書上看到的?!?/br> “那些書,你看過?”蘇輕鳶驚詫地瞪大了眼睛。 陸離伸手揉揉她的頭發,笑得寵溺:“巫族秘術之中多有妖邪害人的東西。我若不先看一遍,豈敢拿到你的眼前?” “你不是吧……我看什么書你也要管!”蘇輕鳶嘴上表達著不滿,心里卻覺得熱烘烘的。 程昱在一旁站著,悲哀地發現自己越來越多余了。 還沒死透的百里昂駒在地上躺著,當然更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蘇輕鳶聽見有人在地上哼哼,低頭看了百里昂駒一眼,忽然想起了旁人來:“百里云雁和靜敏她們……抓到了嗎?” 陸離點點頭:“漏不了她們,你不用cao心。念姑姑也已經抓住了,蘇清嘉傷得挺重,軍醫正在診治——你的心思,我都明白?!?/br> 蘇輕鳶放下了心,一時倒想不起該說些什么了。 這時戰事已經基本結束,剩下的是南越將士對那些西梁殘兵敗將的單方面屠殺,不免有些索然無味。 日上三竿的時候,屠殺結束。 百里昂駒居然直到此刻仍然吊著一口氣不死,讓蘇輕鳶大為驚奇。 寧淵和手下將士押著兩個女子走了過來,當然就是百里云雁和靜敏郡主了。 百里云雁一看見百里昂駒,立刻撲到了他的身上,抱著他大哭不止。 百里昂駒抬手試圖給她擦淚,卻已經沒了力氣。 百里云雁抓著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蘇輕鳶心下有些惻然,便背轉身去,不忍再看。 百里云雁卻忽然站起來,跑到蘇輕鳶的面前跪下:“你救救他!娘娘,我知道你心善,你救救他好不好?我只要他活著……只要他平安無事,我可以保證他永不回西梁,永遠不與南越為敵……” 蘇輕鳶被她吵得頭疼,有些不耐地低頭看著她:“第一,我一點都不‘心善’,這個高帽子我戴不動;第二,你作出的保證沒有用,你不妨當面問問百里昂駒自己,他愿意不回西梁、愿意放棄他的霸業陪著你過平凡日子嗎?” 百里云雁扯著蘇輕鳶的褲腳哭了許久,見后者始終不為所動,她只好又回到了百里昂駒的身邊。 百里昂駒已經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卻還是氣息奄奄地道:“你跟了我那么久,居然還不如一個外人懂我?!?/br> 百里云雁的眼淚“唰”地一下子又掉了下來。 百里昂駒不耐煩地道:“別哭了!不成功,便成仁,我死得不冤!我死之后,你好好把孩子生下來,撫養成人……好好教導他,別叫他像我一樣……” 百里云雁死死地摟住他的腰,嚎啕大哭:“我不……我不答應!我要你活著,咱們一家人在一起,過平平淡淡的日子就好……你何苦一定要做什么天下之主……” 她還沒有哭完,百里昂駒已經把頭一歪,咽了氣。 百里云雁察覺到了,立時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靜敏郡主走過去把她拍醒了,冷冷地道:“本來他可能不必死這么快的,是你說要過平凡日子,把他給氣死了?!?/br> 百里云雁聽見這話,哭得更厲害了。 靜敏郡主被她哭得心煩,忍不住冷笑:“你還是省省眼淚吧,那個騙子死了也就死了!你還年輕,名義上是未嫁之身,身份又是西梁的公主,還怕將來找不到如意郎君嗎?” 這時蘇輕鳶和陸離已走到遠處馬車旁互相裹傷,對這邊的動靜并不十分上心。 百里云雁哀哀地哭了一陣,忽然站起來,狠狠地擦了擦眼淚。 靜敏郡主露出了笑容:“這才對嘛……” 她話音未落,卻見百里云雁已撞在了一個南越士兵的刀上,慢慢地倒了下去。 靜敏郡主和周圍的幾個南越將士都呆住了。 那個士兵原本只是持刀防著俘虜逃跑的,此時忽然發現出了人命,一時竟有些無措了。 靜敏郡主醒過神來,尖叫一聲,跌坐在了地上。 這時蘇輕鳶和陸離已經草草地包扎了傷處,相攜著走了回來。 士兵上前驗過尸首,稟道:“西梁六皇子和公主皆已身亡?!?/br> 陸離看了一眼,淡淡道:“埋了就是?!?/br> “皇帝哥哥……”靜敏郡主雙腿發軟,站不起來,只好坐在地上,仰起頭可憐巴巴地看著陸離。 蘇輕鳶走到百里云雁的身旁蹲下來,伸手幫她把半睜的眼睛合上,嘆了口氣。 “皇帝哥哥,”靜敏郡主扯住陸離的衣擺大哭,“我差點以為見不到你了!” 陸離抬腳往后退了兩步,甩開了她的手:“朕以為,你應該已經不敢見朕了?!?/br> 靜敏郡主一呆,哭出了聲:“你不要罵我,我不是故意的!是六哥騙我把地圖偷出來給他的,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自己想要那幅圖……” “所以,地圖呢?”陸離沉聲問。 靜敏郡主低下頭,委屈地道:“六哥已經拿走了?!?/br> 寧淵走過來,躬身回稟:“能搜的地方都已經搜過了,沒有發現?!?/br> 蘇輕鳶快步走過來,擔心地問:“會不會他已經派人送回西梁去了?” “當然,他又不傻?!标戨x伸手將她攬過來,微笑道。 蘇輕鳶更擔心了。 陸離扶著她坐在一只摔壞了的馬鞍上,笑道:“別皺眉,那地圖是假的?!?/br> 蘇輕鳶大為驚訝。 陸離在她身邊坐下來,笑道:“那幅地圖已存了數百年,謬誤之處已經有很多。河流、市鎮、礦藏、道路……這些東西都是會變的,而一旦出現了變化,往往差之毫厘謬以千里。所以,發現地圖之后不久,我便叫人照著做了一幅錯漏更多的贗品,把真品拿到各處走訪修正去了?!?/br> 蘇輕鳶松了一口氣,卻又生出了新的擔憂:“你為什么要修正那副地圖——你是不是也有稱霸天下的野心?” 陸離略一遲疑,很快恢復了笑容:“現在已經沒有了?!?/br> 蘇輕鳶皺眉,不解。 陸離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看看百里昂駒就知道,要一統天下,需要付出的心力太多,需要辜負的人和事也太多——我剩下的時間,用來陪你都不夠,哪有工夫去南征北戰!” “你這句話,怎么說得怪嚇人的?”蘇輕鳶面露驚恐之色。 陸離大笑:“哪怕我還剩下八十年,全部用來陪你也不夠,就只怕你嫌我煩,要趕我走!” 蘇輕鳶白了他一眼,氣道:“那可沒準!我這會兒就覺得你挺煩的!” 陸離眨眨眼睛,裝出委屈巴巴的樣子,惹得蘇輕鳶大笑不止。 被冷落在一旁的靜敏郡主遲遲插不上話,急得臉色都白了。 直到蘇輕鳶笑累了,靜敏終于得了個空,急道:“既然那幅畫是假的,皇帝哥哥不怪我了吧?” 陸離轉過頭來看著她,語氣立刻冷了下來:“那幅畫是假的,可是你盜畫的心思和行為,卻是真的?!?/br> 靜敏郡主一呆,又哭了起來:“可是,我沒有害到你,也沒有害到南越??!” “當然,”陸離冷笑,“你若是害到了南越,朕豈會容你活著聒噪這么多廢話!” “皇帝哥哥!”靜敏郡主哭得眼睛都腫了。 陸離卻已經沒耐心同她廢話,回頭向程昱吩咐道:“你先護送郡主回去吧?!?/br> “回哪兒?”程昱不太確定地問。 陸離抬頭,微笑:“自然是回京?!?/br> 靜敏郡主臉上一喜,忽然又怔了一下:“皇帝哥哥,你說錯了!我是你的貴妃,你卻叫程耀之護送‘郡主’回去?” 陸離淡淡道:“回京之后朕會下旨放你出宮。今后你仍是郡主,若能遇上中意的人,也可再嫁?!?/br> 靜敏郡主臉色大變:“南越立國數百年,從未有過嬪妃出宮再嫁的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