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見成斐依然不言,蘇閬眼睛轉向還不斷發出撲騰聲的魚簍,咬了下唇:“我保證,就這一次了?!?/br> 成斐忍俊不禁,將其遞給她,妥協道:“喏,我去打些水給你?!?/br> 蘇閬眉眼一彎,趕緊接過來提著往院里跑了。 自家夫人的確具備不肯服輸的優良品質,但是對于她夸下的???,成斐的懷疑不是沒有道理。 他才提著水桶進了廚房,便有一塊被剁飛的魚頭迎面撞來,直抵面門。 蘇閬提著菜刀轉過身,看到的便是這一幕,登時倒抽了一口涼氣,幸虧成斐躲得快,那顆怨氣十足的腦袋才沒砸到他臉上,撲通一聲,掉進了水里。 蘇閬低呼,趕緊丟下刀跑過去:“沒事吧?” 成斐無言扶額:“沒事……我再去換桶水?!?/br> 蘇閬才放下心來,剛想道聲好,身后灶臺的方向卻有一股黑煙,緩緩彌漫了上來。 蘇閬皺了皺鼻子:“哪里來的焦味兒?” 成斐順目望去,只見灶臺連帶一旁的案板已經快被咕嘟嘟的水汽和濃煙淹沒了,眼睛驀地一睜,快步過去,伸手去抽灶洞里的柴火,聽見身后跟來的腳步聲,忙道:“站著別動!”話音未落,先被嗆得咳了兩聲,眼睛也被熏的熱辣辣的,瞇著眼把塞得太多以至燒不起來的柴一根根拿了出來,一時間火星四濺,還分不出身收拾,才得以站起來,但聞身后呼啦一聲響,蘇閬提著木桶上前將其澆滅了,涌上一片白煙,見火光盡熄,才抬起臉來,飛快地看了成斐一眼,又趕緊低下頭去。 成斐腳邊柴火被澆的七零八散,黑乎乎滾了一地,案板上的魚也已經被灶洞里沖出來的浮灰熏的不能看,一片狼藉。 成斐認命地抬手揩了下方才被鍋中水汽蒸濕的額,不認命地咬牙道:“最后一次?!?/br> 蘇閬盯著自己的鞋尖兒,聽見他話中并沒有怒氣,才又抬起眼,方才沒看清,這次卻瞧見了他鼻梁上蹭著的幾點黑,額頭也被擦上了煙灰,十分有些滑稽,方才還歉疚著,這下卻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成斐臉色微沉,沖她勾了勾手:“過來?!?/br> 蘇閬“啊”了一聲,見他黑著臉將自己望著,忙斂住笑,往后退了兩步,轉身要開溜,被成斐一個伸手揪了回去,還沾著灰的手繞過脖頸就朝她臉上抹,蘇閬俯身要躲,卻被他箍住了腰,她的腰肢本就敏感,被他用手捏著,癢的受不住,一面笑,一面搖晃著腦袋閃躲,反倒就著他的手蹭了一臉的灰,笑的眼角都出了淚光,趕緊告饒:“我錯了!再不敢了…阿斐…夫君!饒了我吧!” 廚房本就不大,蘇閬踢踏著木柴在室內掙扎不過一會兒,便被成斐抵在了墻上,細喘連連,使勁去推拒他的胸膛,又喚了好幾聲夫君,成斐才停下來,一手拷在她身側,鼻尖險些碰上她的:“知道錯了?” 蘇閬不迭點頭,聲音里帶了點兒委屈:“知道了!我錯了還不行…” “錯哪了?” “我不該笑你的……” 成斐雙眉微擰,停在她腰上的手又捏了一把:“這就是你以為的錯處?我沒在旁邊看著,你自己就在灶里生火,燒起來怎么辦?” 蘇閬沒躲過,生生又挨了這一下,攢在睫毛下頭的淚珠子都要掉下來:“唔,以后不敢了…” 成斐這才放開箍住她腰肢的手,見她身子已經笑得發軟,撐著他的肩不斷喘氣,臉上即便抹了灰也遮不住兩頰的紅暈,眼角水光未褪,碎發也因方才的鬧騰垂了幾絲兒下來,耷在額前,平添了幾分女兒的楚楚憨態,不由得呼吸微頓,俯下臉去,咬了下她的唇:“去洗洗,回來收拾收拾,我來做?!?/br> 蘇閬一個沒忍住,又嘟囔道:“你也沒下過廚,可別比我還慘烈啊?!背伸趁忌乙粨P,直接將她橫抱了起來,出門便往浴房走,低低道:“廚房怎樣不知道,夫人還是先關心關心自己比較好?!?/br> 蘇閬還未從眼前天地忽然翻轉的略微暈眩中反應過來,聽見他這一句,眼睛慢慢睜大了,睫毛忽閃兩下,不安地扭了扭身子,被成斐從背后繞到腰間的手箍住,輕輕一捏。 蘇閬身形頓僵,不敢動了。 成斐抱著她進了房門,忽而笑道:“原來我的阿棠不怕疼,怕癢啊?!?/br> . . . 兩人進去時天邊昏色才將將攏上,直到云中圓月掛上夜幕,蘇閬才得以被成斐抱出來。 早春才出浴,頭發雖擦過了,卻還潮意濃重,因不能即刻就寢,成斐怕她著涼,給她裹了一席披風,蘇閬就這樣兩手捉著兜帽邊緣被他放坐到廚房的圓凳上,雙腿還有些打軟。 成斐挽起袖角收拾殘局去了,蘇閬瞅著他來回忙活的利落身影,本想站起來幫忙,最后怨念地趴在了桌上。 腰好酸,不想動! 人面獸心的家伙……今天晚上休想再碰她! 第102章 蘇閬忿自暗忖, 下巴抵在小臂上,才待了一會兒,疲倦襲來, 竟有些犯困, 見成斐已經將留下的狼藉收拾干凈,浣完手去提魚簍了, 索性不再瞧他,閉上眼睛小憩。 迷迷糊糊將要睡過去的時候, 前頭緩緩飄來一陣蒸魚的清淡香氣, 把她給弄醒了。 時近一更, 兩人從午后到現在都沒吃過東西,還真是有些餓。 蘇閬揉揉肚子,看見成斐身旁的桌案上擺著兩個蒸籠, 正往外冒出氤氳的白汽來,混著魚香和米飯的味道,雖然這香氣比不上將軍府里的,但比起她的來, 實在是正常的多了。 成斐背對著她,不知在做什么,蘇閬以手之頤坐起身, 意外地探頭去瞧,沒能看見,感覺身上已經恢復了不少力氣,遂悄悄站了起來, 躡手躡腳的朝他走過去,從后頭伸手摟住了他的腰,目光落在他切著的白菘上,訝道:“原來你會下廚?” “不會?!?/br> 蘇閬吐吐舌頭嘟噥:“那和我的差距也太大了吧,自學成才?” “唔,”成斐停下動作,思索片刻,坦誠道,“避開你做飯的路子,大抵可以入口?!?/br> 蘇閬:“……” 成斐被她突然喪氣的樣子逗樂,伸手揉揉她的腦袋,道:“坐回去,我再炒盤菘,咱們就吃飯?!?/br> . . . 江涵明著命令了佐樞去接手緝拿蘇閬和成斐兩人的事,實則在襄南候思過的第二日夜里,封策便親自領人快馬加鞭地入了開羅之境。 開羅是個外域小國,附庸于大陳而存,封策等人攜敕令前往,自然不必擔心安全,且開羅國每年的春三月都會遣使者前來朝貢,時間倒是安排的正好。 已是半月過去,想必封策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 江涵的眼睛落到了案角的密鎖銅匣上,手指越收越緊,呼吸變得濃重起來,刷拉一聲站起身,大步走到窗邊,推窗牖,夜間涼風撲到面上,心緒才平復了些許,負手立在窗邊,閉上了眼。 不知過了多久,殿門突然被輕輕推開,有人走了進來,待到近前,行了一禮,和聲道:“皇上又在秉燭理政,可是累了?妾身燉了燕窩,皇上用些罷?!?/br> 江涵聽出了這聲音來自何人,雙目遽然睜開,眸色忽的沉了,轉過身去,果然看見戚葭就站在自己身側,應是精心打扮過,發綰朝云,妝容嬌艷,穿著一件低領對襟的月白紗裙,恰到好處的露出胸口一點雪膚,眼中含波,正柔柔將自己望著。 江涵眼睛落到她提著的食盒上,略一皺眉,道:“朕沒胃口?!?/br> 戚葭豈聽不出他口吻中暗含的冷淡之意,心不由得往下一沉,勉強笑道:“夜深了,皇上多少還是吃一些,也好安眠?!?/br> 江涵腳步從她身邊略了過去,掀起一片衣角:“別讓朕再說第二遍?!?/br> 戚葭身形微僵,咬了下唇,小步追上去:“皇上……” 江涵停住,仍然背對著她,道:“天色不早,表妹還是先回去吧,朕還有政事處理?!?/br> 戚葭臉色一白,在他身后停了半晌,突然放下手中食盒,伸手,慢慢摟住了他的腰,道:“妾身已經入宮,皇上是妾身的夫君了,何以這樣稱呼妾身?” 恍然被一副無骨綿軟的身子緊緊貼住,若有若無的幽香縈繞進鼻息,江涵脊背頓時繃直,拽開了她環著自己的一雙纖手:“好了,燕窩放在這里,你可告退了?!?/br> 戚葭眼睫一顫,不無失望地道:“皇上,更深夜寒,不想妾身陪陪你么?” 江涵眉鋒漸沉,上前兩步,離開了她,戚葭見他仍如此冷漠對待,眼窩騰地熱了,一年多來空守長夜的酸楚便不受控制的涌了上來,委屈細聲道:“皇上既然不喜妾身,何苦當初還要將妾身接進宮來?” 原本太后和襄南候執意要她入宮,原本以為待誕下皇子,總能有一世榮華,可就在她入宮的當天,江涵在她宮中和衣睡了一夜,之后也只是例行公事一般的每個月去她那里一兩次,卻從未碰過她,自然,也不許她刻意的接近。 碰都碰不得,談何求子?原本太后許了她的正宮之位也不見著落,若非有身世撐著,份例不曾虧了她,還不知現下已經過成了什么樣,前幾日又聽聞自己的父親惹了江涵不快,被責令閉門思過去了,雖不知細節,也不曾有別的處罰,心中還是隱隱不安,只好自己尋了過來,奈何仍然如此,他連自己送的吃食都不愿意當面吃一口。 殿中岑寂無聲,她越想,越覺得日子不堪,望著江涵的背影,一個沒忍住,便低低抽噎了出來。 江涵聞聲轉身,正逢著她一顆淚珠滾落,掛在腮上,柔弱可憐,到底不忍,從袖中掏出帕子,給她揾淚,努力壓制住了嗓音寒意:“表妹,當初接你入宮是何情狀,你我心知肚明,皆是身不由己的人,你也不必為了自己的父親委身求全,朕清楚,他犯什么錯都與你無關,自然不會虧待你?!?/br> 戚葭猛地抬起臉,含淚瞧著他,忽然忍不住道:“皇上始終以表兄身份自持,可父親和姑母不這樣認為!妾身是皇上親封入宮的后妃,卻從未有過……”她使勁一咬唇,索性說了出來,“從未有過夫妻之實!即便皇上許我一輩子的錦衣玉食,過得跟姑子又有何分別!皇上這般待妾身,就不怕太后姑母知道么?” 江涵手上動作停住,對著她的質問般的眸子,默然片刻,忍住心底升騰的陰霾,道:“朕會給你安排好?!?/br> 他說的確然不是句空話。 戚葭是被戚覃和太后強行塞到宮里來的,他無法把她當成尋常后妃,自小起懷著的也是一般表兄妹的情誼,絲毫沒有男女之情,更無法以夫妻關系相待,便這樣擱置了下來,現下先皇死因生異,他打算著,待了結戚黨,便隱了她的身份,找個好人家,遠遠的嫁出京去,總也能安然過完一生。 自從知曉了那件事,他心底痛恨就一天比一天強烈,這是他能殘存的最后一絲憐憫和理智。 江涵緩緩舒了口氣,見她仍抬眼看著自己,眼中水光盈睫,終于道:“去把燕窩給朕拿過來吧?!?/br> 戚葭臉上神色一松,忙轉過身去,迅速整理了下儀容,穩住心神,打開食盒端出玉盞,探了探,幸而還熱著,將其端到了江涵面前,本想親手掌匙,奈何江涵直接接了過來,自行吃了小半,遞還給她,微微點頭,轉身往長案后走去,就要繞過去時,意識卻突然恍惚了一瞬,腳步頓住。 一股暖意從腹中蔓延了上來,緩緩升騰,直抵胸臆,隱有情.動的炙燥之感,不過片刻,體內暖流驀地熱了,身形不由得虛晃了一下,卻被人從背后扶住,那雙涼涼的手自臂下穿過,反扣住了他的臂彎,綿軟的身體便再次貼在了他的背上,如蘭吐息纏繞在他的脖頸和耳垂:“皇上,政務枯燥,讓妾身好好服侍你,好么?” 江涵隱隱明白了。 那雙手原本只是貼在身上,見他凝立不動,指尖撥開掩在胸前的衣襟,就要探.入,江涵登時怒火中燒,扣住她的腕,將那只手扯出來,將身后的人狠狠甩開,咬牙低喝:“放肆!誰教你的這等狐媚法子!” 戚葭被他力氣帶的一個踉蹌,見他雙眸竟仍然清明,不由一怔,心里隱隱慌亂起來。 她當然沒有蠢到給他下一般媚.藥的地步,這藥,原是李伯鐘尋來的,藥性緩緩侵入,且會使人致幻,是個讓人情不自禁的效果,只消自己稍稍撩撥,便能水到渠成,沒想到他不僅沒有被藥迷住,反而還對自己怒目相向,一時被嚇住,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江涵使勁甩了下頭,忍住從脊背上侵蝕而入的蟲蟻啃噬之感,厲聲斥道:“你是仗著母后疼你,朕不會動你,才這般有恃無恐?!”他狠狠喘了兩口氣,竟冷笑出聲,“是,你們戚家人,向來是這樣的!” 他說完,一把將還想挪過來的戚葭拂開,哐當一聲推開殿門,大步下了臺階。 中官原本在殿外守著,忽覺面前拂過一道暖風,抬起頭來才發現江涵沖沖走了過去,忙道:“萬歲……” “站著!誰都不許跟上來!” 中官被他吼的心膽一抖,趕緊停住了步子,偷偷往殿中一瞧,正望見戚才人發髻散亂,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上,忙轉回身去,不敢再看。 夜里冷風颯颯穿過,不斷鼓動起他的袍袖衣擺,熱汗沁出來,被風吹的蒸發了一層有一層,勉強掀起些許涼意,卻根本無濟于事,江涵感覺整個人都仿佛被壓進了一口蒸籠里,熱氣兜頭兜臉的罩上來,熬的他腦子都開始越發不清楚,幸而長夜里甚少有人,只知跌跌撞撞的往前走,直到眼前闖進一片粼粼的水波,才踉蹌著停了下來,扶著橋欄催吐,將方才吃進去的東西全嘔了個干凈,趕緊鞠水去拍臉,湖水撲到面龐和脖子上,冰涼沁骨,逼得他藥勁兒下去了些,不過片刻,卻又漫了上來,恨不得跳到湖里去時,眼角余光卻模模糊糊的,看見了附近假山后藏著的一道玲瓏身影。 第103章 江涵心底一股邪火蹭蹭往上竄, 靈臺早被燒迷糊了,竟然就朝著那里挪了過去,待到近前, 越發覺得那道影子順眼的要命, 腳步一亂,險些被湖邊春草絆倒, 窸窣幾聲輕響,那影子快速回過頭來, 朝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聲音又急又輕:“噓!不要出聲!” 一張娃娃臉映著影影綽綽的湖光月色, 可愛機靈,嫩的好像能掐出水來。 柔伽。 江涵恍惚認出是她,神思清醒了些, 微微瞇眼:“你……在做什么?” 柔伽一只手趴著石頭,悄悄探出半顆腦袋往外瞧,邊道:“躲貓貓啊,不要搞動靜!我好不容易才藏了這么長時間的!” 自己這是闖到她住的玉漱宮里來了? 想明白柔伽是鄰國公主的清醒極為短暫, 體內熾火一團連著一團又開始躥騰,江涵想極力壓制,身體卻控制不住的上前, 一把拷在了柔伽挨著的太湖石上,柔伽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作甚?” 抬臉卻看見江涵面色酡紅冒汗,臉和脖頸上還掛著未來得及蒸發的水珠,袖角和衣襟也被打濕了, 貼在手腕和皮膚上,緊緊皺著眉,好像十分難受的模樣,呆了一呆:“你怎么了?” 發燒,還是醉酒? 柔伽本能地伸手扶住了他,另一只手去探他的額,江涵正在死死壓制體內藥力,舌尖都快被他咬出了血,一只軟軟的手便貼在了他guntang的皮膚上,帶著夜里露重的涼意,說不出的舒適清爽,牙關一松,緊繃的心弦啪的斷了,一伸臂,便將她撈了過來,緊緊箍在了懷里,柔伽眼睛驀然瞪得溜圓,啊的驚叫出聲,被他結結實實捂在了嘴里,登時怒了,喉嚨里發出嗚嗚的聲音,揮舞著雙手掙扎,連踢帶抓,竟還真的掙開了他捂著自己嘴巴的手,當即低頭狠狠一口,咬在了他手背上。 這一下咬的極重,以至于嘴里都延滿了濃重的血腥,江涵吃痛,洶涌眸色消散不少,制著她的力氣也小了,柔伽奮力一推,呸呸吐了兩口,斥道:“你干嘛!”話音未落,卻看見江涵被自己推的踉蹌兩步,就要往后仰倒,瞳孔遽然一縮,慌忙伸手去拉他,攥住他的手腕之時,卻不料湖邊岸草沾了露水,又濕又滑,自己先站不穩了,往前歪倒了過去,撲通一聲,兩人齊齊栽進了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