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接下來回答什么已經不重要了，他們看著她笑著和紫原敦又說了什么話。話語內容雖然進了他們的耳朵但并沒有進入他們的心中，因為他們的心已經被更多的東西填滿了。

    ——她不會屬于任何人。

    ——這一點，他們承認。

    ——但是，她卻是可以屬于大家的。

    是的，是大家的。

    “打擾，我進來了?！?/br>
    像是平常那樣在敲門得到了應許聲后，綠間真太郎推開學生會會長室的大門。他正準備對澤城會長問好時，卻發現桌子后的椅子上坐著的是正向他頷首的赤發少女。

    不知為何空調沒有開，所以空氣略微的沉悶而zao熱，窗戶也是緊閉著的，現在辦公室里的環境當真可以用差來形容了。

    但少女卻好像一無所知似得的，重新將目光移向文件，“請等我一下?！?/br>
    “好的?！?/br>
    雖然不知道她為什么現在出現在這里，而且坐在一個此時的她不應該坐的位置上。但綠間真太郎并沒有出聲，他環繞了旁邊一圈，而后看到了那邊桌上的一盤殘局。

    是將旗。

    在棋盤上的木塊以遒勁有力的字跡作為身份的代表，在這一方網格世界里彼此廝殺直至覆滅。這無疑是很激烈的戰斗，兵車前行，刀劍鏗鏘之聲隱隱回蕩耳畔，他輕而易舉地就認出了哪一方屬于赤司。

    棋盤上的她向來殺伐果斷，毫不猶豫的拋棄無用的旗子，決然到令人心驚。每每看起來都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但站到最后得以稱王的，穹下唯她。

    另一邊棋藝同樣不俗，或者從側面來說，和她廝殺得這般慘烈的，當然可以證明那人的水平了。

    會長辦公室。殘局。赤司。

    另一名棋手是誰。身份顯而易見。1

    “光是看著沒什么意思吧，來一局，如何？”那邊的赤發少女不知何時已經看完了文件，在辦公桌后這樣說道。

    “不用了吧……”

    “——哦？”

    “并非你的對手，所以不自量力地挑戰還是不需要了吧?！?/br>
    “你太嚴謹了，真太郎?！?/br>
    少女起身，她眉宇之間是張揚的熾烈火焰。

    “過來。陪我下棋?！?/br>
    她用的是“陪”這種說法，而且她并沒有起身去那邊，而是再次在那里坐了下來。綠間便將棋盤搬到她面前的桌子上去，然后他聽到了她的聲音。

    “幫我開窗?！?/br>
    “好的?！?/br>
    窗戶拉開，新鮮的空氣涌了進來，或許已經習慣了那渾濁的感覺，所以這新鮮且微涼的氣體進入肺部時，綠間真太郎居然會覺得有些刺痛。

    “為什么一直關著窗戶？”

    “在認真思考一些事?！?/br>
    綠間沉默了一下，推了推眼鏡說道，“我以為，好一些的外部環境才能讓思考得以順暢進行?！?/br>
    “萬事沒有絕對?！彼f道，“譬如刺痛能讓人更集中精神，身處惡劣條件亦可以讓人思維敏捷?！?/br>
    “那么現在是不需要思考了嗎？”綠間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啊，因為真太郎你來了?！彼餐ψ匀坏鼗卮鹆艘痪?。

    過分動人的說法啊。

    兩人開始一邊閑聊一邊下棋，真的是以放松的方式。

    “啊?！本G間淡淡地應了一聲。

    房間里重歸寂靜。

    “那么，我記得我欠你一個問題的答案?！彼f道。

    綠間真太郎并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安靜地落子。過了好久，他才慢慢地說道，“創可貼下面的，是那時的我無法觸及的東西嗎？”

    “是?！彼募t色眸子里仿佛淬著包含薔薇暗香的致命毒液，“那么現在，你想要知道嗎？”

    “——不想?！本G間真太郎毫不猶豫地說道。

    陽光照了進來，驅散了她獨身一人時滿室的空寂寥落。綠間沒有任何思考便讓自己憑本能回答了這個問題，他知道越是思考，他越會猶豫。然后，少女肆意的笑容在他深綠的瞳仁中定格：

    “你在逃避?！?/br>
    少女眸中翻滾著某種情緒，并不復雜，反而非常單一。但綠間真太郎卻發現在自己識別不出這種情感來，不過 ，這也并不妨礙他對她此時的行為產生應有的認知。

    “你在害怕?！?/br>
    少女繼續說道，她繞過桌子走到他面前俯視著他，隨后慢慢彎下腰來，摘掉了他的眼鏡。

    對于綠間來說，摘掉他眼鏡無疑是個侵犯性極強的動作。他動了下身體，略帶掩飾性地叫道，“……副隊?！?/br>
    “不否認嗎？真太郎?！?/br>
    “因為您所說的，是事實?！?/br>
    “你不需要擔心什么，我就在這里，不會離開?！彼戳斯创?，繼續說道，“如果我要離開也沒人能攔得住我。所以，擔心是沒有必要的?！?/br>
    “還真是冷酷的安慰?！本G間說道。

    “那么換一種說法。站在我身邊，不需要有任何恐懼，我們的前方必將是勝利?！绾?？”

    “……我知道?！本G間沉默了片刻，“那么，創可貼下面的究竟是什么？”

    “我覺得你已經猜出來了吧?！彼兆【G間的手，牽引著他撫上自己纖細而美好的脖頸，而后說道，“是wen痕?！?/br>
    “誰的？”

    “二軍的某個人的……至于是誰?！?/br>
    赤發少女歪了歪頭，說道：

    “來猜猜看啊?！?/br>
    第33章 傲骨成沙（三十三）

    我知道有人是愛我的, 但我好像缺乏愛人的能力。

    ——太宰治 《人間失格》

    綠間真太郎什么都沒有說。

    大概是沒有去猜吧, 或者說他其實是猜了, 但只是沒有說出來而已。

    無論哪一個, 對于她來說都是無所謂的。他的緘默不語本身就是一種姿態或者一種象征, 而她已經從他的沉默中得到了讓她滿意的答案。

    當然，她和他的那盤棋也是無果而終, 她將棋子隨意擲到一邊, 直接破壞了規則。

    “規則之外的勝利, 你會去追求嗎？”彼時，戴著黑框眼鏡的少年認認真真地詢問。

    “會啊?！卑尊氖种感D著棋子, 她漫不經心地答，“哪怕這規則是我親手所破壞?！?/br>
    說完后她將棋子隨意丟在棋盤里, 將本來混亂的棋局弄得更凌亂不堪。綠間真太郎頷首表示明白，而后認認真真地開始整理桌面, 七?；ㄉ⒗镌谝慌钥粗约鹤畹昧Φ母笔? 表情冷淡。

    她與綠間真太郎第一次見面時是清冷的表情, 其后她在眾人面前皆是謙和有禮的完美模樣。但與綠間單獨相處時，她很多時候又會擺出原來的姿態, 是的，這就是特殊對待吧。

    綠間真太郎知道, 那樣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他和她之間已經不用那種表面的禮節和虛與委蛇了。

    那天，在綠間真太郎來之前, 七?；ㄉ⒗锎_實和澤城會長進行了一番長談。澤城會長問起她很多事來, 關于學生會和籃球部之間的協調, 關于她的時間安排問題，甚至是關于她現在傳的沸沸揚揚的戀情。

    如果從這些角度來說，她在學生會繼續出任高職，是并不合理的事情。

    但是——

    “我以為凡事沒有絕對?！蔽輧入m然光線暗淡，但少女的眸子里卻有著金紅色的火焰，似夜雨和驟風都難以遏制黃金焰心蔓延開來的熾熱溫度，甚至有反被其制約的隱隱姿態。而后少女以那令人無法抗拒的目光直視著他，緩慢說道，“而且，優秀可以彌補一切。所有人都知道，我是最優秀的?！?/br>
    彼時激昂的全國聯賽余溫未退，眼前這個赤發少女的聲望確實已經達到了一種讓他這個會長都感到驚異的地步。結局是任何人都無法質疑的勝利，而她的名字也被反復提及著。

    優秀。

    當然是無可爭議的優秀。

    就如同帝光籃球部輝煌的勝利一般。

    “那么，虹村部長畢業后呢？”澤城屈起手指扣著桌面，問道。

    “分手?！彼嗌陌l映照在陽光下，投入視野時帶著不可避免的模糊感，那紅色已經成為了某個象征。甚至于澤城在學校視頻網站的彈幕上，都看到有人發著同色的文字，并笑稱這是“赤司色”1。

    她說“分手”二字時沒有猶豫，不過倒也不至于帶了輕描淡寫的味道。

    干脆利落，理智至上，卻沒有上升到渣女的程度。

    ——無懈可擊。

    交匯著的視線，毫無保留的四目相對。

    沒有晦暗，也沒有陽光。

    只是，僅僅出于理智而這樣說道——

    “畢竟，我已經有未婚夫了?！?/br>
    聽到這樣的答案，澤城并未終止對視，而是撇了下嘴角，說道：“他知道？”

    “知道?！?/br>
    這答案也是他意料之中的。

    “那可真不幸?！彼f道，“不過也挺幸運的?！?/br>
    “會長……？”

    “無事?！睗沙瞧鹕碚f道，以平靜的口吻提出建議，“來下棋吧?！?/br>
    “——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