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而今馮璋提前作亂,可不就是被高陽長公主的跋扈驕橫激怒的? 前世馮璋造反時令容已十八歲了,家破人亡,只身在潭州深宅,戰事初起時并未太放在心上,如今卻截然不同。 令容神色微緊,忙站起身,“母親,我想回家一趟?!?/br> “怎么?”楊氏詫異。 “楚州生亂,官員必定最先遭災。家兄經吏部遴選,六月里就去楚州赴任了,也不知處境如何。出了這種事,他必定會修書給家里,我想回去瞧瞧?!彼バ卸Y,心里咚咚直跳。 當初傅益遴選時有兩個去處,因楚州富庶,于他仕途有益,府里才會首肯。 她想著馮璋謀逆在四五年之后,彼時傅益必定已調往別處,是以不曾打攪。 可而今楚州生亂,官逼民反,以馮璋的本事,府衙怕是也已陷落。叛軍能殺縣令,對府衙官員必定也懷恨已久,傅益生死未卜,怎不令人擔憂? 楊氏聽了,當即允準,“既然擔心,就回去瞧瞧。這里若有消息,我派人知會你?!?/br> “多謝母親!”令人十分感激,回到銀光院粗略收拾東西,當即帶著宋姑啟程,為免耽誤行程,連枇杷和紅菱也沒帶。 楊氏也已安排備了車馬,派八名健壯家丁隨行保護。 …… 車馬迅速出了韓府,擇就近的城門而去。 街上百姓尚不知楚州叛亂的消息,商鋪興隆、販夫營生、紈绔閑逛。明明是尋常貪戀的市井熱鬧聲音,兩旁偶爾還有飯菜香氣飄來,直往鼻子里鉆,令容卻只覺得心焦,思緒凌亂——馮璋生亂,哥哥生死未卜,這當然是最令人懸心的。除此而外,按她印象中馮璋的兇猛勢頭,一年之內,馮璋便會占下半片河山,劍指京城。 當時她身在潭州,雖未被叛軍攻下,卻也常見流民如潮,戰事膠著。 而今叛亂提前了數年,韓家在軍政上的棋子怕是尚未布好,能否力挽狂瀾,穩住河山? 倘若叛軍攻到京城,金州該怎么辦,這滿城百姓,又會陷入何等境況? 令容不敢想,只緊緊捏著繡帕,盼望傅益已修書回家報了平安。 正擔憂忐忑,猛然見馬車簾子被挑起,一道倒懸的人影蹂身而入,未待她出聲,冰冷漆黑的匕首便抵到了喉嚨上。 “別出聲!”那人來勢極快,揮手如刀,打暈宋姑,又迅速攔住她嘴巴,目光兇狠。 第48章 挾持 冰冷鋒銳的匕首突然抵在喉嚨, 瞬間勾起前世鐵箭索命的回憶。令容腦子里轟的一聲,下意識地往后退避,將后背抵在車壁,一雙眼睛里滿是驚恐。 旁邊宋姑暈倒在角落, 一聲不吭。 令容愣了片刻,聽見外頭沒任何異樣動靜,車夫如舊趕車,街市喧鬧如常, 甚至連家丁的腳步都沒亂, 沒半個人察覺車內的動靜, 心中不由一涼。 此人來勢迅捷, 既然倒懸而入,必定是先伏在車頂,而后伺機進車廂, 無聲無息。 這會兒掙扎叫人,顯然是自尋死路。 她竭力鎮定,臉上被他粗礪的手掌捂得發疼,便緩緩點了點頭。 那人試著松手, 見她沒出聲才徹底松開,匕首卻仍抵在令容喉間,“幫我躲過城門盤查?!彼穆曇羯硢〉统?,一手撈起宋姑胖而重的身軀, 坐在令容身側, 將匕首抵在她腰間, “別想?;?,我這匕首一顫,你命就沒了!” 令容趕緊點頭。 剛才片刻慌張后,她也看清了此人外貌,身材魁梧矯健,高鼻俊目,胡茬凌亂,脖頸上一道正結痂的疤痕格外醒目。那張臉有些熟悉,她一時間沒想起來,又瞥了兩眼,也不掩飾害怕驚恐,只顫聲道:“我知道輕重?!?/br> “你是韓家什么人?”那人又問。 他既然這樣問,必定是認出了韓家馬車的徽記,想靠著相府的名頭混過盤查。 令容留了個心眼,“是韓家的親戚?!?/br> “韓蟄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表姐夫。因怕路上遇見麻煩,表姐特地派人送出來的?!绷钊菪⌒囊硪淼卣f罷,掃見那兇狠的目光,察覺腰間匕首抵得更緊,險些帶出哭音,“騙你做什么!你別動,我怕疼?!彼揪蜕藡甥惾菝?,且年才十三,嬌弱可憐,這幅驚恐畏懼的模樣落在那人眼中,沒半點作偽之態。 那人“嗯”了聲,掃見車中常備的軟毯,扯過來蓋在身上,隨即丟給令容一塊美玉,“待會讓管事應付盤查?!?/br> 令容小心翼翼地接過,往角落里縮了縮,終于想起那熟悉感從何而來。 ——七月行宮里的山腰,她躲在山洞中往外看,曾瞧見長孫敬的容貌,跟這人極像! 且看他這般神出鬼沒的身手,并不在韓蟄之下,既然是躲城門盤查,必定是負罪之身。長孫敬因行刺的事被判秋后處決,原本關在刑部大牢,難道是他設法逃出了? 令容心中猜疑不定,怕長孫敬認出她,便縮了頭,一聲不敢吭。 旁邊那人確實是長孫敬,只是當時沒瞧見山洞里的令容,不認識她的容貌。刑部大牢不像錦衣司那樣群狼環伺,他在做禁軍侍衛小頭領之前,也曾從最底下摸爬滾打,當過戍衛刑部大牢的侍衛。 當時刺殺失敗,他被韓蟄捉回,因認罪極快,一副不怕死的模樣,后來又在牢里安分守己,刑部最初的戒心漸漸變弱,臨近處決時,降到最低。他也是瞅準那時機,從刑部大牢里逃了出來。 刑部丟了死刑犯,慌了手腳,又請錦衣司幫忙,在城里各處搜捕,在九門設卡盤查。 長孫敬躲了一陣,見錦衣司的網越收越緊,正巧碰上韓家女眷的馬車要出城,才鋌而走險,劫持令容。 城門漸近,見令容仍瑟瑟發抖,他索性將她環進懷里,拿匕首抵在她后腰,沉聲道:“別露破綻!” 這人雖不似韓蟄冷厲,身上卻有股天不怕地不怕、鋌而走險的狠勁,敢行刺皇帝的人,取她小命易如反掌。 令容心存畏懼,忙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城門口排了不短的隊,馬車漸漸靠近,已能聽見盤問的聲音。 長孫敬自知那張臉太醒目,車內沒東西能擋,索性抱著令容坐在他腿上,拿軟毯蓋住半個身子,他將臉埋在令容背后,只將閑著的手臂換在令容腰間,做親昵之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