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節
琉璃本還在猶豫,礙不過養謙跟溫姨媽輪番勸說,又想到范垣勸自己的那些話,到底答應了。 臨行之前,琉璃特帶了兩個孩子進宮了一趟,跟朱儆說起此事。 小皇帝聽了,似有忖度之意,半晌沒有開口。 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又問啟程的日期,去多少日子等,琉璃一一說了。 朱儆聽完,笑道:“江南那個地方是極好的,若我得閑,也要跟著你們一塊兒去才好?!闭f到這兒便站起身,走到三人身旁,先是抱了抱明德,嘆道:“越來越沉了,不出幾年,就能長成大人了?!?/br> 把明德放下,又對明澈道:“明澈也要去江南嗎?” 明澈點頭:“是呀,皇帝哥哥也跟我們一塊兒去吧?!?/br> 朱儆揚首長笑,才又說道:“皇帝哥哥終究是去不成的,不如……明澈留下來在宮里陪哥哥吧?” 明澈張口才要回答,突然又停下來,她想了想,搖頭說:“不啦,宮里有秀女陪著皇帝哥哥?!?/br> 朱儆一怔,對琉璃說道:“她還想著上次的事呢?!庇謱γ鞒旱溃骸叭绻鞒涸趯m里,不必非得當秀女,那你可愿意不愿意???” 明澈十分機靈:“不當秀女,那當什么?” “那……”朱儆啞然笑道:“就當個威風凜凜的……女官、管著他們所有人好不好?” 明澈聽見“威風凜凜”四字,忍不住拍手笑道:“好呀好呀!這個可真是極好的?!庇置柫鹆В骸澳赣H您說呢?” 琉璃見朱儆故意逗弄明澈,便也笑著點頭。 事情既已經定下來,溫姨媽自又去了那府里同馮夫人知會過了。馮夫人雖跟姊妹有些生疏,可聽她要回鄉探親,一時半會又見不著人了,不免感傷。 啟程的時候,正是盛夏炎炎。明澈雖一心向往到外頭見識見識,可因要跟范垣離別,心中極為不舍,出發前夜,特跟明德一塊兒過來,跟琉璃范垣一塊兒,一家子擠著一張床睡了。 次日早上范垣送別的時候,兩個小娃都淚眼汪汪,惹得琉璃又生出不舍之意,幾乎要改變主意留下來。 還是范垣把兩個孩子親自抱上了馬車,又同琉璃說了好些話,無非是叫她處處留心,最要緊是照顧好自己跟兩個孩子,凡事要聽養謙的等等,又耳鬢廝磨的,在她臉頰邊吻了無數次,引得府里府外的人皆都側目,兩人情深如許,卻也顧不得了。 這一行人曉行夜宿,又因為帶著老幼婦孺,所以也走的很不快,一直將入了冬,才摸到了江浙地界。 因為人多,尤其是明澈,沛儒,明德都能跑能說了,有孩子在的地方,自然不乏聲響,就算平淡里也能鬧騰出來,何況這一路上有無限的新奇景致,也有無限的好玩之物,所以更加熱鬧了。 只是在這不盡的歡喜之中,琉璃卻時不時地想起在京師的范垣,所見景致里因為少了一人,總像是少了最好的那部分,心中無限遺憾。 只能暗暗打定主意,以后一定要拖著范垣再走一次江南道。 然而就在眾人抵達了姑蘇,安頓妥當之時,琉璃無意中聽說了一個消息。 坊間盛傳,南安王在轄地舉兵謀反,為免大肆的刀兵之災連累百姓,朝廷已經派了特使前去和談,希望將這場兵禍消弭于無形。 這特使并非別人,竟正是范垣。 第115章 回京 且說琉璃聽了這種話,起初只以為是謠傳,就想先問一問養謙。 只是因為才回了本地方,昔日那些跟溫養謙相交的知己好友,以及那些聞訊慕名而來的才子以及鄉紳們絡繹不絕,且還要張羅祭祖的種種,跟溫家的人接洽,所以養謙這數日來忙的腳不沾地。 溫姨媽也被許多老妯娌圍住,說長道短,只有宣儀公主跟琉璃因為身份特殊,大家不敢來羅唣。 這日,琉璃來至宣儀公主下榻臥房。 公主正逗弄沛道,見琉璃來了,便款款站起身來,笑著招呼道:“meimei來了?!?/br> 兩人看了會兒沛道,宣儀問道:“明澈跟明德也跟著老夫人出門了?” 今日溫姨媽去了她的本族馮氏一族那邊做客,便帶了明澈明德以及沛儒三個一塊兒過去湊趣喜樂。 琉璃道:“沛道要再大一歲,只怕也就抱著去了?!币蛴謫柕溃骸案绺邕€沒回來?” 宣儀道:“可不是?昨兒晚上好不容易回來,卻喝的爛醉,今日本來說身子不適,可還是架不住那許多盛情邀請,不好不去?!?/br> 琉璃便問:“何至于就忙的這樣,終不能為了應酬壞了身體?!?/br> 宣儀點頭:“我也這樣勸說過,可畢竟是外頭的正經事,到底不好插嘴?!?/br> 琉璃見屋內并無別人,忖度片刻,才開口道:“公主雖是皇族之尊,但對我而言畢竟不是外人,有些話我就直說了?!?/br> 宣儀道:“meimei請說無妨?!?/br> 琉璃問道:“先前坊間傳的,朝廷派了特使去南邊的事,公主可知道嗎?” 宣儀垂了眼皮:“實不相瞞,我也只知道些皮毛罷了?!?/br> “真的是派了四爺去?那……可有兇險?” 過了片刻,宣儀才回答道:“若說此行沒有兇險,那是騙人的話?!?/br> 琉璃的心本就繃緊,此刻心弦越發緊了幾分。 宣儀握住她的手:“但正因為如此兇險,大概才得范大人親自出馬。朝廷當然不怕打仗,只是一旦動刀兵,便要耗費人力財力,且又涂炭生靈,如果范大人這一去能夠成功勸降南安王,便等同救了萬千百姓的性命,自然善莫大焉?!?/br> 琉璃原本還有些慌張,此時反靜了下來:“公主覺著,這一去的勝算多少?” 宣儀的唇動了動:“勝算……極低?!?/br> 南安王蓄謀多年,一朝而動,怎會因為聽了三言兩語而改變主意。這簡直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琉璃又問:“那為什么皇上要派四爺去?” 宣儀深深看她一眼:“你可知道,南安王圖謀不軌之心其實數年前就昭然若揭,且那一次皇上在街頭遇刺,傳說也是南安王的手筆,為什么朝廷卻并沒有下令重罰,滿朝文武也言辭含糊,只是曖昧不清地彈壓著?” 琉璃搖頭。宣儀嘆道:“歸根到底,不過是因為皇家血脈單薄罷了。當時皇上年幼,行事又常常出乎所料,因此滿朝文武里竟有一半兒是不大肯信皇上的,若是皇上有個什么‘差錯’……國不可一日無君,這天下總得有個皇族之人來主持大局,不然將天下大亂,所以這是一條無可選擇的后路?!?/br> 琉璃微睜雙眼,心怦怦亂跳。 宣儀道:“現在皇上終于長大了,而且行事初見明君之象,且已經開始選拔秀女,將來子嗣之事,應該不成問題。偏這時候南安王也按捺不住,畢竟先前南安王也是在盼著皇上有個什么差錯,他可以順順利利無波無瀾的取而代之,誰知道這許多年來皇上竟成長的這樣快,這樣好呢?南安王知道皇上選秀,明白已經等不到他需要的機會了,也許他已經喪失了再等下去的耐心,所以……他一定得起兵?!?/br> 琉璃心亂。 她一向疏于政事,聽宣儀說了這許多,只覺得太陽xue嗵嗵亂撞。 在她想著朱儆告別出京那次,朱儆的神情又浮現眼前,琉璃忙搖頭揮去:“那,那剿滅南安王就是了,為什么還要多此一舉的和談?” 宣儀道:“和談是為了天下百姓著想,但凡百姓聞聽皇上如此仁政,自然感恩戴德莫不雀躍的,雖然明知道和談沒有結果,但和談此舉,已經得了民心?!?/br> “可是那和談的特使要如何?這樣去跟南安王接洽,豈不是自投羅網?” 宣儀不答。眼中藏著一個不能說的殘忍推想。 特使自然是不受南安王待見的,如果惹怒了這反叛之人,一氣之下也許反而會殺特使明志,但一旦特使身死,滿朝文武自然不會再為南安王出頭說話,只會同仇敵愾,如此一來,既得了民心,又得了戰力。 至于還有沒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原因,那就更加不能說了。 半晌,琉璃屏住呼吸:“皇上、這是皇上的意思?” 宣儀搖頭道:“我不知是不是皇上的意思,只是聽人這樣說的。當時南安王那邊的風聲還沒有這樣緊呢?!?/br> “聽誰說的?” “這人你也認識,正是嚴太妃?!?/br> 接下來又問了宣儀些什么,琉璃幾乎都記不得了。 聽見嚴雪的名字后,她的耳畔又響起那天在黛煙宮,嚴雪似笑非笑說:可千萬別把皇上還當作以前的小孩子呀。 琉璃記得自己起身走了出來,身后沛道咿咿呀呀地叫她,她卻再聽不見其他的聲響。 宣儀公主見她失魂落魄的,便趕過來拉住,輕聲勸道:“其實,以四爺的為人,早就知道自己將被派去跟南安王接洽,但他之所以不跟你說,自是為了你著想?!?/br> 琉璃不由自主揉了揉太陽xue上,喃喃道:“是呀,正是為了我們著想,所以才叫我們跟著哥哥來到南邊,想必是為了避禍?!?/br> 宣儀忙道:“怕也沒有這樣嚴重,只是事情趕巧在一起了而已?!?/br> 琉璃勉強向她一笑:“等哥哥回來,且告訴他叫他不要避著我了,這幾天哥哥一直避而不見,我就知道這其中必定有事。想必是四爺事先跟哥哥交過什么底兒,對不對?” 宣儀公主緊閉雙唇。 其實琉璃震驚的,一則是范垣對自己的隱瞞,第二,卻是朱儆的意圖。 若說范垣是怕自己知道了擔心,故意調虎離山,倒也是有的。但如果派范垣去做這種必死的差事,這旨意出自朱儆,那朱儆的心意如何,卻叫人心驚膽戰。再加上嚴雪的警言在前…… *** 溫家上上下下,在姑蘇一直住了近兩個月。 期間陸陸續續傳來朝廷對南安王的種種消息,比如南安王囚禁了前去和談的使者,并殺了幾人的頭掛在城墻上上示威。 又有的說,南安王只是把那幾人招降了,為首的范垣更是投奔了南安王麾下,所以原先住在京內的范府女眷以及子女,也都早早地離開……也許早到了南安王那邊了。 琉璃聽了前一個傳言,驚得昏厥在地。等不多久又聽說后面一個的,心才稍安。 戰事也有進展,起初是南安王的隨屬占據上風,但朝廷派出了兵部謝巖將軍,這卻是個功勛卓著經驗豐富的可靠干將,當初平土司之亂,還是范垣親自舉薦的。果然謝巖不同凡響,率兵直迎上南安王屬部,兩軍激戰三晝夜,謝將軍初戰告捷。 因聽了太多撲朔迷離不真的話,琉璃也習以為常了。 不能淡定的,反而是小的們,比如明澈跟沛儒,兩個人在外頭玩耍的時候因為聽見有人非議范垣,便一唱一和地把那人給作弄了。 明澈雖報了仇,意卻難平,她因從沒聽過那些話,便跑回來詢問琉璃自個兒的父親如何了。 琉璃望著女孩子晶瑩的雙眼,只得強顏歡笑說范垣無事,說他目下正在京師,若得閑就會追過來跟他們一起。 這話哄哄年紀還小的明德自然無妨,然而明澈天生敏銳,早發現琉璃眼神閃爍眼圈微紅,何況沛儒又是個心細的,因此兩人竟不能信。 明澈是個最大膽的,沛儒又唯她馬首是瞻,明澈因為惦記范垣心切,竟想出一個荒唐至極的法子,那就是他們再行南下,自己去探看究竟。 幸而養謙發現的快,不然的話兩個小孩只怕要跑出了蘇揚地界。 范垣的消息并沒等到真切,京內卻傳來了意料之外的圣旨。 圣旨上命溫家一行人迅速回京,卻并沒有詳說為什么。 琉璃在得知范垣隱瞞自己之后,本立刻想返回京城,但她記得范垣臨別的話,因相信他,便不肯懷疑。 加上溫養謙在旁勸慰,才好歹在姑蘇熬了這一個多月。 出門的時候,興高采烈,歡天喜地,如今返回,眾人卻一概鴉雀無聲,連最聒噪的明澈都一反常態地沉默。 這日在車內,明澈突然問琉璃:“母親,父親會死嗎?” 琉璃忙喝道:“那里聽來的胡說的話!” 明澈說道:“我怎么聽說,皇帝哥哥不待見父親,所以特叫他去送死的呢?!?/br> 琉璃呼吸都停了,本能地駁斥道:“別跟著信口瞎說,沒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