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彩絲雖然知道芳樹一直有心于鄭宰思,卻也著實想不到她竟是這樣膽大肆意。一時沒了主意。 聽琉璃的話,只好也隨著她悄悄地退了幾步,繞了個彎,從另一條夾道里走過去。 兩人沉默著走了片刻,彩絲才嘀咕說道:“三meimei是瘋了不成?!?/br> 琉璃不知如何回話,只道:“這不是好玩的,傳出去的話對她不好,對府里也不好,咱們可記住了,誰也不要說?!?/br> 彩絲道:“我也正是這樣想法,只是想想難免可怕,你我能夠撞見,又怎知道暗中不會有別的人也看見了?” 琉璃微微心跳:“橫豎咱們不說就是了,其他的……也管不到的?!?/br> 彩絲點點頭:“只能這樣了。唉,這小蹄子是瘋魔了。竟作出這種事,真要給人知道還活不活了?!?/br> 琉璃也嘆了口氣。 范芳樹畢竟是范府的嫡孫小姐,向來還算是安靜穩重的,如今光天化日下如此行徑,可見的確如彩絲所說,因太喜歡鄭宰思之故,像是瘋魔了。 琉璃不由說道:“其實又何必,橫豎三jiejie的終身都還沒有定,府里頭若是有意撮合,未嘗不可的?!?/br> 彩絲搖頭道:“若真有這么簡單也就好了,一來,就算她喜歡鄭侍郎,但這話怎么能跟家里長輩開口?那不是成了品行不端沒有教養的女孩兒了?第二件則是,人人知道鄭家跟四叔是不對付的,兩家若是結親,也是難上加難。三meimei心思深,只怕早想到了。我看她今兒貿然跟鄭侍郎見面,恐怕也是為難至極、想不到別的好法子了,才這樣鋌而走險似的?!?/br> 彩絲對芳樹的行徑本又是驚愕又是厭恨,不料說著說著,突然觸動自己的心事,一時生出些同病相憐之意,說到最后,便嘆了聲。 琉璃聽著“怎么能跟家里長輩開口”一句,若有所思。 兩人低著頭只管走,腳步卻不知不覺中放的慢慢的,穿過夾道小門,打算從隔院廊下穿過去,卻見日影灑落,把一個人的影子拉的長長的,橫在面前。 兩人忙抬頭看時,卻見竟是原先跟芳樹在一起的鄭宰思。 這會兒鄭宰思仰著頭,閉著雙眼,底下的袍子半撩起,一條長腿探出去順著搭在廊沿,一條卻耷拉著垂落,靴子尖虛虛點這地,就這樣懶懶散散地靠坐在廊柱邊上。 彩絲跟琉璃各自吃了一驚,不知他怎么突然跑到這里來了。兩人對看一眼,都不知是要悄悄退出去,還是悄悄地走過去。 正猶豫中,鄭宰思睜開雙眼,往這里瞥了過來,當看見她兩人的時候,鄭侍郎挑眉一笑,道:“你們兩個怎么在這里?” 他卻反倒問了起來,彩絲見他笑意晏晏,便先行了個禮,又道:“鄭侍郎又怎么在這兒?……一個人?” 琉璃忙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肘,補充道:“怎么也沒有人跟著鄭侍郎?” “又沒什么事,”鄭宰思打了個哈欠,若無其事道:“不過是先前多灌了兩口酒,怕留在席上出糗,便出來透透氣?!?/br> 說著他扶著柱子,彎腰起身,往旁邊退出了一步,又笑說道:“是我無意中攔了你們的路了?實在對不住,請?!?/br> 彩絲不敢跟他多說話,便低頭看琉璃。 琉璃點點頭,向鄭宰思一屈膝:“多謝?!?/br> 兩人并肩往此處走來,將走過鄭宰思身前的時候,果然嗅到一股極大的酒氣。琉璃不禁轉頭看去,卻見鄭宰思的臉色微紅,雙眼不似平時一樣明亮逼人,反而有些迷離恍惚似的。 目光相對,鄭宰思向著她一笑,身子卻晃了晃,忙回過身去,手扶著廊柱,搖搖欲墜。 琉璃微驚,下意識地在他手肘上扶了一扶:“鄭大人醉了,且在這里別動,我去叫個人來?!?/br> 鄭宰思卻仿佛站立不住,口中卻道:“無妨,不必管我?!?/br> 琉璃想要松開他,又不忍心,生怕一松手他就直接摔了。 彩絲見狀,心念一動,忙道:“別慌,我叫人去?!卑瓮认韧情T處跑去。 琉璃竭力扶著鄭宰思,耳畔聽到彩絲的腳步聲急促地遠去,她記得出角門有幾個臺階,生恐彩絲失腳,便回頭叮囑說:“慢點,留神腳下?!?/br> 才說了這句,便聽到鄭宰思笑了聲:“純兒向來這樣對人好的么?” 琉璃一怔,回頭看向他:“鄭大人,你好些了么?我扶著你坐下。你也慢慢的留神些?!?/br> 鄭宰思俯首望著她,眼中閃爍著異樣光芒,氣息咻咻,酒氣熏人。 突然他道:“方才你看見了是不是?” 琉璃雙眼微睜:“???” 正在猜測鄭宰思指的是不是他跟芳樹……冷不防鄭宰思突然張手,竟將琉璃擁入懷中。 琉璃耳畔轟鳴,又嗅到鄭宰思身上的酒氣把人熏得窒息,忙叫:“鄭大人!你干什么!” 幸而鄭宰思很快松開了手,琉璃忙撇開他后退一步。 “嚇到純兒了?”鄭宰思對上她有些警惕的眼神,調侃似的笑道:“跟方才看見的一樣么?” 琉璃見他又有玩笑之意,驚惱交加:“鄭大人,你、你這玩笑開的太過啦?!?/br> 鄭宰思卻滿不在乎似的指了指自己的額頭,笑道:“誰叫我喝醉了呢,我若是醉了,便會見人就抱的,怎么你哥哥沒告訴你么?” 琉璃橫他一眼:“我今兒才知道,以后記住,等您醉了的時候躲遠點就是了?!?/br> 鄭宰思仰頭,哈哈大笑起來。 琉璃心里雖疑惑他跟芳樹,卻又不好貿然相問,一時默然。 又仿佛見他沒什么大礙,便打算要走。 鄭宰思笑了會兒,卻嘆了口氣:“純兒?!?/br> 琉璃問道:“干什么?” 鄭宰思滿面苦色:“我的頭疼的像是要裂開一樣,你能不能幫我揉一揉?” 琉璃一呆。 鄭宰思背靠著廊柱,斜睨著她,眼尾微紅,也不笑。 琉璃心頭微跳,略覺古怪,但一想他喝醉了的人,自然是胡言亂語的,就說道:“你再忍一會,待會兒人來了,叫他們煮點醒酒湯,好好地睡一覺就行了?!?/br> 鄭宰思突然以手掩面,放聲大笑,似乎笑的上氣不接下氣地,道:“我不過是說笑的,你怎么又當了真了,真是個單純的傻丫頭?!?/br> 琉璃雙眼圓睜,只覺匪夷所思:“你、你這人簡直……不可理喻!” 看著他詭計得逞似的得意,轉身就走。 鄭宰思也不攔阻。 只是在琉璃快步將要出門的時候,身后鄭宰思喚道:“喂!” 琉璃置若罔聞,鄭宰思又“喂”了聲,卻并不叫她的名字。 眼見走到了門口,鄭宰思道:“狠心絕情的臭丫頭!” 琉璃聽到這里,驀地止步回頭,向著鄭宰思扮了個鬼臉,才提了裙子,輕快地跳出門檻去了。 *** 琉璃離開院子,放慢腳步往前,心中想著鄭宰思方才種種反常。 低著頭正走,卻聽到輕微腳步聲響,抬頭看去,卻見迎面匆匆地來了一人,竟然是今兒本缺席的范垣。 琉璃一看他,驚喜交加:“師兄!”提著裙擺跑了兩步,迎上前去。 范垣握住她肩頭,臉上卻毫無喜色,反而有一抹肅然冷峻:“你方才干什么去了?” “鄭侍郎醉了,他……”話未說完,肩頭一疼,琉璃叫道,“師兄?” 范垣擰眉:“我不是告訴過你,別跟他單獨一塊兒么?” 琉璃這才想起來上次答應他的,略有些心虛,忙辯解道:“不是單獨,是跟彩絲一塊兒遇見的?!?/br> 范垣冷著臉,突然俯身。 琉璃嚇了一跳:“干什么?”這會子想到的,竟是先前所見的鄭宰思跟范芳樹的情形。 誰知卻是多心了,范垣并無別的企圖,只是在她臉頸邊輕輕一聞:“哪里來的酒氣?” 琉璃道:“我沒喝酒?!?/br> 范垣眼神不善:“沒喝酒那是哪里來的酒氣?” 琉璃舉起衣袖嗅了嗅,仿佛稍微有點酒氣,但不太明顯,便笑道:“許是哪里不小心碰到了的。有什么要緊,你的鼻子怎么這么尖?!闭f到鼻子尖,不免想起了圓兒,待要打趣,可看著范垣的神色,卻委實不敢多說。 此時范垣的神情,卻不像是“有什么要緊”,反而越發陰云密布,甚至隱隱有些雷霆震怒。 琉璃知道他又生氣了,忙收了玩笑之心,只陪笑道:“回頭我換一身衣裳就是了,我真沒喝,不信回頭你問彩絲?!?/br> 范垣冷道:“這是外頭的烈酒的味道,你若喝上一口也就醉死了,難道我不知道?” 琉璃聽了這句,陡然間才明白自己身上的酒氣是哪里來的,只可惜雖知道,卻是萬萬不能告訴范垣的。 范垣竭力隱忍:“鄭宰思呢?” 琉璃低低囁嚅道:“鄭大人醉了……醉倒了。我方才扶了他一把,許是那時候沾上的?!?/br> 范垣卻不再看琉璃,反看著她身后。 琉璃不解,回頭一看,卻見鄭宰思也正沿著甬道緩步而來,臉色雖微紅,神情舉止倒還算正常。 鄭宰思意態休閑:“首輔大人姍姍來遲,當罰酒三杯?!?/br> 范垣不言語,目光沉沉。 鄭宰思笑道:“大人這么看著我做什么?倒像是我臉上有花,我當初雖是探花,卻白辜負了探花這名號,真正的花也不曾探到一朵,可惜可惜?!?/br> 范垣冷冷說道:“鄭侍郎,風流也要有個底限,花雖好,探錯了是會出事的?!?/br> 鄭宰思道:“哦?那可得好好請教首輔大人,什么花兒探錯了能夠致命?” “你不知道?”范垣反問。 琉璃再駑鈍,這會兒也聽出兩人話中有話,針鋒相對。 琉璃忙道:“鄭大人,你不是醉了嗎?你若能走,快回去喝醒酒湯吧?!?/br> 鄭宰思目光轉動,笑看琉璃:“我還沒謝過純兒方才扶我,多虧了你,不然我不知會怎么樣,撞個頭破血流也說不定,只是勞乏了你了?!?/br> 琉璃知道他這個人不可以常理測度,說的話半真半假,難以揣測其用意。 如今只想他快些走,便不搭腔,只又拉拉范垣的衣袖道:“表哥,你跟哥哥見過了沒有?東城向前還念道你呢?!?/br> 范垣突然道:“既然鄭侍郎不知道什么花探錯了足以致命,不如我告訴你?!?/br> 鄭宰思笑吟吟道:“請首輔大人指教?!?/br> “有主兒的花,萬萬別碰?!?/br> 鄭宰思挑了挑眉,竟是一副饒有興趣的表情:“名花有主?那不知……” 一句話還未說完,范垣淡淡掃了鄭宰思一眼,轉身。 長指把琉璃的下頜一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