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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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詠找了中隊長,問了一下莫樹仁父子倆的情況。莫樹仁因為是重罪勞改犯,所以和幾個同樣嚴重的關在一起,干最重的活兒,吃最差的飯。 莫應琦要好一些。 莫應琦非常孝順,自然不會看著老父親受苦他自己輕松,每次都是去幫莫樹仁干活兒,把自己的口糧偷摸留下來補貼莫樹仁。 一開始的時候小隊長們還阻止,后來見父子倆本分老實,干活也不偷懶,慢慢地對他們就改觀,也沒再干涉他們。 冬天原本是農閑的時候,不過他們都去挖水渠,自然沒的歇息。 侯詠讓人去找莫樹仁過來。 半個小時以后,一個小隊長匆忙跑過來,“侯隊長,莫樹仁被帶去關禁閉了?!?/br> 侯詠一聽,立刻道:“誰下令關的?我怎么不知道?立刻把他帶過來!” …… 這條水渠要把黃河水引過來,這樣就能就近灌溉,還可以引淤泥灌溉土地,改善土壤提高畝產量。 莫樹仁和兒子就在這個大隊里干活。 莫樹仁原本身材瘦高,相貌儒雅清俊,為人端方穩重,學問好對人又親切,向來名聲很好。青年以前沒有吃過什么苦頭,后來卻是吃盡苦頭的。 現在腰背已經駝了,頭發雪白被剃得亂七八糟的,身形枯瘦,一只眼睛已經看不見。 乍來的時候大家互相不了解,都是互相防備的,時間久了以后了解越多,發現他其實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所以現在,他在這一群人里人緣還算不錯。畢竟大家看起來都是一樣的人,這些人也沒殺人放火,也沒有做什么壞事,反而更加謙卑好相處。 同隊的以及小干部們也會適當給他一點照顧。 所以對莫應琦悄悄過來幫他的事兒,大家一般也都是默許的,只是難免有個別人嫉妒他有個好兒子過來幫襯,自己卻孤苦伶仃一個人在這里受罪。 尤其那些被自己子女出賣、劃清界限的,人也越來越孤僻、脾氣暴躁,就容易找自以為好欺負的來發泄自己的怒火。 同隊的宋兆祥就如此,從一開始有點嫉妒,到現在簡直是越發無法忍受。 尤其他一直覺得莫樹仁應該是地主份子,而不是和自己一樣的富農! 現在他們都被派在水渠底下挖溝,挖到一定程度是有水的,要用水桶汲水才能繼續挖。 大冬天的,冰水刺骨,無法忍受。 莫樹仁被他兒子換上去,可以在上面給車里裝土,不用在下面挨凍。 宋兆祥凍得哆哆嗦嗦的時候,終于忍不住了,把鐵锨一杵,大喊道:“我要舉報!” 他這么用盡全力地一喊,把下面一起干活兒的幾個人嚇了一跳,上面的人也都停下來怒視他。 舉報這種事,一般是被人瞧不起的。 就算想舉報,那也找個沒人的時候悄悄舉報吧,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你喊個什么勁兒? 不是凍傻了吧! 小隊長立刻喊道:“不要吵吵,老實干活!” 宋兆祥舉著哆哆嗦嗦的手,“隊長,我、我要舉報,舉報莫樹仁有叛國罪!” 叛國罪? 眾人一片嘩然。 叛國罪可是大罪,那是要槍斃的! 小隊長不敢大意,立刻去報告給中隊長知道。 水渠底下,莫應琦不敢置信地看著宋兆祥,這人為了自己減輕罪名還真是不擇手段。 他冷聲道:“宋兆祥,你血口噴人,污蔑罪也是很重的?!?/br> 宋兆祥哼了一聲,轉身就往渠上面去,他才不管呢,只要能減輕罪名不再干這凍死人的活兒就行。 莫應琦也怕自己父親吃虧,趕緊跟著爬上去。 有人對宋兆祥不滿,“老宋你啥意思,老莫一直和咱們一個屋,吃飯睡覺都一塊,你可不能亂說?!?/br> 都是一樣來的,物傷其類,也不該這般亂攀咬。 宋兆祥凍得發青的面色有些猙獰,“你們包庇這個反動分子,是何居心?是不是和他同謀?” 他知道如果肯舉報別人,自己就能相應減輕刑罰,至少不用干最重的活兒,他不想死在這里! 憑什么莫樹仁能得到照顧,他就得熬油點燈地等死? 很快中隊長跑過來,問了一下就要宋兆祥和莫樹仁帶走。 莫應琦急得沖過去,“錢隊長,讓他把話說清楚,不要不明不明地亂咬人?!?/br> 錢隊長是個五十來歲的退伍軍人,他看了莫應琦一眼,“放心吧,我們不會冤枉一個好人,當然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br> 宋兆祥很是得意。 莫應琦看著倆士兵押著自己年邁的父親,羸弱枯瘦的背影似乎這一去再也見不到的感覺。 無數次的經驗告訴他,如果不做點什么,可能父親真的就回不來了。 說是不冤枉好人,每一次都是這樣說的,可實際是寧可冤枉一千,絕不錯過一個的。 他就想跟著去,卻被人攔住。 宋兆祥昂首挺胸的一副自己已經脫離黑五類身份躋身紅五類之列的架勢,很是讓人看不起。 同屋的幾個忍不住道:“俺們相信老莫,他除了干活就是干活,從來不亂說話,更沒有離開咱們大院半步,干不了壞事?!?/br> 宋兆祥冷哼,“他心里想什么你們也知道?” “那他心里想什么你就能知道?”有人反問他。 “我當然知道!”宋兆祥雙手叉腰,“不只是他,還有你們,晚上說夢話,咬牙切齒的,不要以為我不知道!” 我擦,這個無賴! 宋兆祥看他們都被自己嚇得臉色發白,繼續得意道:“都給我老實點,否則別怪我不客氣。莫樹仁晚上睡覺說夢話,詛咒偉大的m主席,這不是叛國罪是什么?應該立刻槍斃!” 其他人不敢說話了。 雖然他們都知道這肯定是宋兆祥編造陷害,可事關偉大領袖就會很嚴重。 盡管聽起來很荒謬,盡管都知道宋兆祥是污蔑,盡管大家也可以反駁他你做夢也怎么不利領袖之類的話,卻沒有用。 這一切都要看農場的干部信不信,聽不聽,怎么處理。 如果他們要說宋兆祥是胡說八道,那就沒事,如果他們說莫樹仁有不軌之心,那就很嚴重。 而按照以往的經驗,他們多半是信的。 只要有人舉報,哪怕是污蔑,一般也會得到獎勵,也會被信任。 只有這樣,才能讓他們互相防備、互相敵視,永遠都沒有辦法互相幫助。 莫應琦急得沒有辦法,他不能看著老父親再一次被迫害自己卻無能為力。 他追上去,“錢隊長,我想和您說句話?!?/br> 錢隊長揮揮手,讓人帶著莫樹仁和宋兆祥先去。 宋兆祥還不甘心地回頭看,喊道:“錢隊長,你可別被這些地主壞分子的糖衣炮彈給麻痹了?!?/br> 錢隊長臉一沉,冷冷道:“都帶走!” 幾個大兵就把宋兆祥一起押走了。 等他們走了,錢隊長扭頭看著莫應琦,冷厲的眼神自己都意識不到的松軟了兩分。 眼前的青年雖然受盡磨難,卻依然不失為一個英俊干凈的小伙子,高高的個子,英俊的外貌,平和的氣質,除了有些瘦以外,怎么看怎么好。 其實這些人怎么回事,錢隊長也明白,不管上頭說什么階級斗爭,人心都是rou長的,自己也有眼珠子看著,接觸下來怎么樣自己最有話語權。 來這里的人,不乏好青年,如果不是出身不好,農場的干部們真是恨不得把自己家閨女說給他們。 可惜,出身不好就決定一切。 不過莫應琦這青年因為出色的外表溫和的性子,還是吸引了不少姑娘的注意,想嫁給他的也不老少呢。她們都覺得莫樹仁是富農,可莫應琦還沒成家,沒有家業,頂多算一個富農子弟,是不應該被連累的。真要是劃分成分,那他頂多就是一個中農,甚至是下中農,所以她們覺得他的身份不是嫁給他的障礙。 錢隊長的閨女錢高粱就很看好莫應琦,用他的話說,那死丫頭真是女大不中留。原本他還以為是莫應琦故意勾搭自己閨女灌**湯呢,后來暗中調查跟蹤一下,還真不是那么回事。 莫應琦一開始并不回應錢高粱,甚至還有意躲著,都是自己那閨女一廂情愿的。 這么一調查,倒是讓他對莫應琦了解多起來,不知不覺中居然也覺得這小伙子人不錯,不再限制自己閨女接近莫應琦。 只是姑娘們可以見到英俊的小伙子就頭腦發熱不管以后面臨什么樣的處境,他卻不會,他腦子清醒著呢,莫應琦的身份雖然不影響他自己結婚工作,卻大大地影響兒孫的前途。 真結婚以后,莫應琦的孩子不管上學還是工作,參加審查的時候都要被上前翻三輩,翻下來爺爺是富農,曾祖父是地主,到時候提干、加工資、上大學,哪兒哪兒的好處都輪不到。 當然,還是有辦法的,那就是——讓他和父輩堅決、干凈地劃清界限。 劃清界限以后,他娶了自己閨女,到時候就算一家人的,自己可以幫忙給他重新定個貧農的成分。只要他積極向上,再有自己家的成分頂著,子女并不會受連累,讀書工作和其他好成分是一樣的。 最可氣的是之前自己下定決心,不計較成分,隱晦地提過一次,小伙子還不答應。這么一來,錢隊長可郁悶得夠嗆,明明是自己根紅苗正的閨女看上了他個地主孫子,怎么整得好像自己要挾逼著他娶自己閨女似的? 這可把錢隊長氣著了,多少人想和他家攀親呢,都是一些根正苗紅的,哪里還用這樣。 哎,為了死丫頭,真是cao碎了心,丟盡自己的老臉。 這會兒他叫著自己,怕是讓自己照顧一下莫樹仁呢,又不給做女婿,還有臉給自己提要求?娘的,自己也是犯賤,還真是愿意暗中照顧一下莫樹仁,真是被地主富農的糖衣給**了,應該好好地自我批評。 想到這里,錢隊長瞪了莫應琦一眼,沒好氣道:“干啥?” ☆、第237章 結婚 莫應琦臉上沒有什么表情, 但是緊抿的唇角表明他用盡全身的力氣下一個最艱難的決定, “隊長……我想和莫樹仁劃清界限!” ??? 周圍議論聲此起彼伏,有同情的有鄙夷的有不解的。 這小伙子向來孝順,本來不用來農場的, 為了他爹跟過來。他日常怎么孝順老父親, 大家也看在眼里。 冬天莫樹仁腳丫子凍爛了,他把自己棉褲的兩個褲腿剪下一塊來給莫樹仁包腳,自己凍得腳踝都生凍瘡。 比起那些父親出點事就趕緊劃清界限的孩子,他們都很看好莫應琦,也非常喜歡他,所以大家對莫樹仁也愿意暗中照顧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