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讓你早點回來吧，你非在外頭浪。你表妹啊，找到啦！你哥親自去接的人，平平安安地，給送到你姨母家了?！?/br>
    “找到了？什么時候的事??？不對，在什么地方找到的，怎么找到的？還有……她長得像姨母嗎？”

    “沒多久，也就……一個來月吧。就是在她丟了的那個地方啊。當初她丟了的時候，不是帶著塊玉佩嗎？你表妹她啊，也是可憐，養母呢，早就死了，后來爹也死了，jiejie也不在了，就剩她孤身一人，日子過不下去了，這才把當年隨身的玉佩給當了?？恐衽?，才找到了人。至于容貌……倒是有些像她祖母，說不清，許是年紀還小，還沒完全長開吧？”

    娘先死，父親也死了，jiejie不在了……這話兒，聽著耳熟。季寅宸愣了一下，說了句，“您要這么說，兒子就明白了，一般長得難看的姑娘，你都是這么安慰人家的，說人家沒長開?！?/br>
    “行了，這話可不能在你表妹跟前說，她可是你姨母的心肝寶貝，小心傷了她的心，你姨母不讓你進門?！?/br>
    很快，季寅宸就反應了過來，剛才那些話，為什么聽著耳熟了。一個是jiejie，一個是meimei。

    “娘，您真的確定，姨母找回來的，是表妹嗎？”

    “這還能有假，那玉佩，咱們家人都是認識的?！?/br>
    “呵呵?！奔疽犯尚α藥茁?，“倒是巧了，我這回也給姨母帶了個表妹回來，也是在表妹走丟了的地方尋到的。只不過……她沒有玉佩?！?/br>
    “沒有玉佩算哪門子表妹？你該不是被人給騙了吧？”

    季寅宸沒有吱聲，他聽到了腳步聲，回過了頭?？吹綏盍?，他重新看向了他娘，“娘，我說了不算，不如您自己看看吧?！?/br>
    第50章 過府一敘

    從季府大門往里走的每一步, 旁人看著, 或許會覺得楊柳那是氣定神閑, 只有楊柳自己知道, 她的每一步都帶著踟躕，一直走到季寅宸身邊, 她依舊有些恍惚, 她怎么就跟著他來了京城, 進了季府呢？

    在抬頭看到季夫人的那一刻，楊柳似乎有了答案。她太孤單了。她也想有親人圍繞, 互相關懷，分享喜怒哀樂，而不是什么都一肩扛起。

    與季夫人對視了一會兒, 楊柳屈膝行了個禮。

    “她這臉，怎么了？”

    “這不是怕嚇著您嗎？娘您先坐，坐穩了?！闭f著，季寅宸上前攙扶季夫人, 季夫人瞪了他一眼，“就你事多?！奔痉蛉穗m然臉上微有怒氣，聲音聽著也有些兇, 但楊柳感覺出了她對季寅宸的寵愛。

    楊柳正羨慕著, 就聽季寅宸說, “楊柳, 快！”

    “??？”

    “臉！”

    楊柳又傻了一會兒, 終于在季寅宸準備沖過來自己動手之前, 拉掉了臉上的布。

    本來還十分淡然的季夫人在看到楊柳的臉之后瞪大了眼睛，恍然之間，有種時光錯亂之感，好像回到了她們姐妹還在娘家時候朝夕相處的日子。

    “娘，娘？”季寅宸伸手在季夫人眼前揮了揮，被季夫人一把拍掉。似乎還覺得不夠，季夫人伸手推開了湊在她跟前的兒子，“你走開，走遠點兒?！痹匍_口的時候，季夫人的聲音軟和了很多，“姑娘，你再往前走幾步，讓我好好看看你?！?/br>
    楊柳微微垂眸，往前又走了幾步。

    “你……”目光在楊柳臉上轉了半響，越看越吃驚，季夫人隨即開口，但一時之間，不知道從何說起，她想問的，想知道的，實在太多了。

    “她姓楊名柳，今年十七……”季寅宸適時地在一旁開了口，來京城的路上，該問的，該打聽的，他都沒落下，且記在心頭。

    “還有個meimei？那你meimei長得和你像嗎？”季夫人聽了半天，只問了這一個問題。

    “旁人都說不大像?！?/br>
    “娘，聽我說了半天，您就想問這個？”

    “不然呢？”

    “您不覺得……我剛說的楊柳家的事兒，聽著有那么些耳熟嗎？”

    季夫人一臉茫然地搖了搖頭，目光依舊定在楊柳臉上。

    “那您覺得，是我哥接回來的那個表妹更像姨母的女兒，還是楊姑娘更像呢？”

    “這……長得像，并不代表什么?！?/br>
    “那一塊玉佩也代表不了什么呀，萬一當初表妹不慎遺失了那塊隨身的玉佩，正巧被人撿到了呢？”

    當時楊桃的出現，那就是一根出現地很及時的浮木，白夫人在水里浮浮沉沉地漂了十幾年，這猛地遇上一根能救命的浮木，自然是直接將它抱在懷里，哪里會管，她是不是她當初不慎丟失的那一根呢。

    “你們相信她就是我表妹，是憑著什么呢？她住的地方？楊柳也是一個地方的人啊。她的年紀？楊柳年紀也符合?！?/br>
    “你先別說話，讓娘好好想想?！比羰菞盍霈F在宛清之前，那么不管她身邊有沒有玉佩，就僅僅憑她這張臉，季夫人相信她meimei都是會認她的，可現在……

    “等等，你剛才說，她叫什么來著？”

    “楊柳，楊樹的楊，柳樹的柳?！?/br>
    “楊柳……那她meimei呢？她meimei叫什么？”

    “楊姑娘，和我娘說說，令妹叫什么？”

    “楊桃?！?/br>
    “楊桃……楊桃？管家，去，把大少爺叫回來?！彼趺绰犞@個名字，這么耳熟呢？

    季寅初今天和同僚小聚，這才剛喝上酒呢，還未盡興，就聽說娘親召喚。今上極重孝道，是以他的同僚們雖覺掃興，卻無一人阻攔。

    季寅初進門之后，帶來一陣酒氣，楊柳皺了皺眉，捂住了嘴，胸中微微有些翻騰。季寅初卻沒注意到這些，只目不斜視地走到了季夫人跟前幾步站定，“娘，您找我有事？”

    “你表妹叫什么名字，你還記得嗎？”

    “表妹？哪個表妹？”他是舅舅不多，表妹不少。要把那些個表妹的名字都說全乎了，只怕得說上一段時間。

    “你宛清表妹?！?/br>
    “娘您這不都說出來了嗎？怎么還要問兒子?！?/br>
    “我問的是她原來的名字，在你把她送回白府之前，她叫什么？”

    “原來的……”季寅初用拳頭敲了敲腦門，他剛才雖然沒有喝多，但多少喝了些，這一路趕回來氣血翻騰的，酒意上來了，記憶就有些模糊了?！澳鹊鹊?，容兒子想想。楊……對了姓楊，叫……”

    見長子雙頰酡紅，不停地用拳頭捶腦門，眼見著都捶出紅印來了，季夫人搖了搖頭，忍不住提醒道，“是叫楊桃嗎？”

    “楊桃？對！是叫楊桃?！?/br>
    季寅初說出這個答案之后，季寅宸是松了口氣，這證明他猜測得沒錯。

    楊柳和季夫人卻都有些愣怔，一時間都沒能轉過彎來，季夫人是不知道怎么轉，有些先入為主的事，即便旁人給了一個新的據說是準確的答案，她相信、接受這個新答案也是需要時間的。

    楊柳，是拒絕轉彎，她也需要時間。爹不是爹，娘不是娘，meimei不是meimei，她前頭的那十幾年……恍然若夢。如果這一切都是假的，那么什么是真的呢？

    “二弟？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哥，我這么個大活人在這兒戳了這么久，您現在才看到我？”

    “這位是……”楊柳依舊用手捂住口鼻，所以季寅初看不清她的面容，但能看出是個年輕的姑娘?！澳皇恰苊?？”

    “哥你別亂猜，你都還沒成親呢，我又怎么會搶在你前頭？”

    “那有什么的，我們家可不像姨母家規矩那么多?！?/br>
    “先……都先去休息吧?！?/br>
    “那……”季寅宸指了指楊柳。

    “這事，我會看著辦的?！?/br>
    “什么事？”季寅初一頭霧水，從剛才到現在，都莫名其妙。

    “哥，這事兒我最清楚了，我和你說?！奔疽纷叩剿缟磉?，想伸手去搭他的肩膀，因為身高的差距，最后攬住了他的背，感覺這個姿勢費勁，又下滑到了他的腰。

    “撒手?！彼粋€男子，被摟住腰，渾身都感覺不對勁。

    “行，那我就長話短說了。哥你接回來的那個表妹，可能不是咱們親表妹，但和咱們親表妹有那么些關系。明白了嗎？”

    季寅初：“……”被成功繞暈。

    “楊柳，撒手，抬頭，讓咱哥看看你的臉?！?/br>
    看到楊柳的臉，季寅初的酒頓時醒了大半，嚇的。

    “她叫楊柳，你帶回來的那個楊桃的jiejie?！?/br>
    鄭府的門第雖然也不低，但安mama即便領的是鄭府發的銀子，卻連鄭府的門都沒有跨進去過，在楊柳去見季夫人的時候，安mama只安分地候在門外。不過即便她未曾緊跟在楊柳身邊，卻也把他們說話的內容聽了個七七八八。

    因為楊柳可能的身份，季夫人讓人給她安排了一間不錯的客房。季府的丫鬟們在屋子里頭收拾了一圈，退出去之后，安mama關上了門，就急急走到了楊柳身邊，開口就是：“楊姑娘，您那個meimei，真不是個東西?！?/br>
    她語氣憤然，楊柳卻只是垂下了眼眸，沒有接話。

    “楊姑娘，您到現在還沒想明白嗎？您既然確定你meimei是你娘親生的，那么……那么她拿著去認親的那塊玉佩，肯定就該是您的了。我說呢，明明是親姐妹，您為她做了那么多事，她不感激也就罷了，還一副你活該，你欠她的模樣。想來該是早就知道了，知道您不是她親jiejie，或許還知道，您出身不俗。她要是早說，您何至于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呢？楊姑娘？楊姑娘您聽到我說的了嗎？您在想什么呢？”

    “安mama，我想林睿了?！比粽f她前頭十幾年，有什么是真實的，不悔的，那么大約只有林睿?？上麄兊木壏?，終究太淺。

    “這……有得就有失，有失就有得。楊姑娘您別想太多，這日子，肯定都是越過越好的?！?/br>
    下頭的人來稟告說，楊柳已經安頓好了之后，季夫人就又把季寅宸叫了過去。

    “娘，您又想起什么要問的了嗎？我剛才不是都說得很清楚了嗎？”季寅宸本來還想著，離午膳還有些時間，他先休息一會兒，等等好好吃一頓再繼續休息。這才剛解開腰帶呢，就又聽說娘親找他問話。

    “你說的那些，都是過去的事，我且問你，她都這個年紀了，可曾婚配？你又是如何遇上她的？是你找的她，還是她找的你？”

    季寅宸覺得，曾與人為妾，于一個女子來說，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兒，所以這一段，他并未向季夫人提起。本來是想瞞到底的，可這會兒轉念一想，便是他此刻不說，若是娘親想好了，讓楊柳和她meimei對質，那么……楊桃可是不會顧及楊柳的名聲的。

    “事情是這樣的……”

    聽完季寅宸的話，季夫人的眉頭深深鎖起，良久她才出了聲，“這么說，我剛才沒有看錯?！?/br>
    “看錯？看錯什么？”

    “唉，你這眼睛是擺設不成，你和她朝夕相處這么多天，難道就沒有看出來，她……她懷了身孕了?！?/br>
    “孩，孩子？”季寅宸一臉震驚，他一直以為楊柳只是腰比較粗。

    “那個男子，可有正妻？”其實季夫人問這話的時候，還是存著一絲僥幸的，按照常理，一般男子娶正妻之前是不會先納妾的。

    “好像有，應該有?！?/br>
    “你沒問？”

    “這樣的話，我怎么好意思問出口。等下，有個人應該知道的?！?/br>
    因為怕楊柳知道了心里不舒服，季夫人交待了下頭的人，待得安mama回了自己的屋子，再讓她過來。

    到了陌生的地方，安mama本就不安，這人在屋檐下，自然是季夫人問什么，她就老實回答什么。不一會兒，就把楊柳的情況交待了個清楚。

    如果說剛才季夫人只是有些頭疼的話，那么現在……季夫人簡直頭疼欲裂。她可以想見，若真當確認了楊柳的身份，那么她那meimei得知了這些事情之后，肯定是要哭個昏天暗地的，她的女兒，本來應該十分金貴的白家大小姐，因為她的疏失，年幼日子過得苦且不說，長大之后不但給人做了外室，還未曾婚配便有了身孕。在季夫人看來，沒有父母之命，沒有媒妁之言，那就是未曾婚配。

    現在的情況，很糟糕。若楊柳只是不忿沒有名分而出走，對那個姓鄭的其實是有情意的，那么……憑著他們季家和白家，讓楊柳給他做個平妻還是可以的。雖然正妻更好，但凡事總有個先來后到，徐家的先明媒正娶地進了門，讓她做平妻，就有些仗勢欺人了。

    可聽了安mama的話，季夫人又覺得楊柳和鄭鐸之間，不過是銀貨兩訖。楊柳心中沒有鄭鐸，不然不會三番兩次地設法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