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流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亞瑟王也不喜歡強迫別人按照自己的意愿，她停頓了片刻，確定清流沒有改口的意思之后，也只能有些失落的帶著其他人往回走。

    莫德雷德落在最后面，他回過頭看了清流一眼，對方專注的凝視著湖面，側臉冷漠如冰，不準備扭頭看他一眼，也沒有半點動容。

    ——背叛者？他在心里冷笑，不再看她，快步跟上亞瑟王的隊伍。

    可算走了，清流嘆了口氣。她收起魔杖，捏了捏右手手腕，掀開衣袖看了一眼，原本只是隱隱作痛發燙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時候浮現了一圈暗色的花紋，有點像是褪了色的刺青，看不出來是什么東西。

    盯著看了一會兒，清流鼓鼓臉頰，把衣袖放下重新遮住這一圈花紋。

    她不太打算回到城堡里去了。再在那里待下去，誰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就控制不住把莫德雷德解決了，那時候就真的只能跟亞瑟王翻臉沒跑了……可她明明就是為了對方好。

    知道這種事再怎么說也沒有用，清流只能選擇眼不見心不煩。她又鼓著臉頰盯著水面看了一會兒，琢磨著能不能把蘭斯洛特弄出來——不能回到亞瑟王身邊，可以跟她一起呆在高塔里嘛。

    但是想了想，還是放棄了。畢竟如果湖中仙女不肯放人的話，蘭斯洛特八成也會十分為難，而且對方現在估計還在艱難的斗爭著想要回到亞瑟王身邊。

    清流只能又嘆了口氣，拍拍手，往和亞瑟王相反的方向走。

    ——其實她連高塔都不太想回去的。

    來到這個世界，她都是圍繞著亞瑟王和高塔這兩邊轉，這么多年都還沒有出去走過。對這個時代到底是什么樣子的，也仍然不清不楚，只有模糊的一點印象。

    可是……清流又有些不安的想著，如果亞瑟王那邊真的出事了怎么辦。雖然嘴上說著不管了，但實際上要完全丟開的話，還是不太可能的。

    畢竟都管了那么多年了。

    胡亂想著，清流回過神一抬頭就已經站在了高塔下面。她離開的時候沒少丟清潔咒一類的東西，所以現在看上去和之前也沒什么區別，連原本應該厚厚的灰塵都沒有積累多少。

    不過……

    “你在這里干什么？”清流的視線落在高文身上，詫異的挑了挑眉，這小子靠在木門上，抱著手一副過路劫匪的樣子，好像隨時都能冒出一路‘打劫’來。

    “打劫?！备呶闹逼鹕?，慢悠悠的冒出兩個字。

    清流：……

    “王讓我在你身邊待幾天?！备呶恼f的面不改色，好像剛剛遞上去給亞瑟王的請假條不是他寫的，“免得你不開心到處亂跑?！?/br>
    “胡說八道?！鼻辶鬟B一個標點符號都沒信，她打開門進去，高冷的頭也不回，高文也十分自然的跟在后面往里走。

    “說真的?！备呶目觳礁纤?，“你說莫德雷德那小子是背叛者——到底怎么回事？”

    “字面上的意思?！鼻辶靼炎约和浺卫镆蝗?，懶洋洋的抬眼瞥他，“背——叛——者——聽不懂么？他會背叛亞瑟的，遲早有一天?！?/br>
    “不，你明白我的意思的?！币娝桓庇望}不進的咸魚樣，高文干脆在她面前蹲下來，擰著眉頭，“如果他只是單純的背叛王的話，你為什么非要殺了他不可？甚至為此寧可和王決裂?！?/br>
    清流撐著臉頰，輕飄飄的將視線移開，沒說話。

    “他會做什么？”

    擺弄著不知道什么時候又抽出來的魔杖，清流面無表情的看著窗外蔚藍的天空，在沉默許久之后，微妙的笑了一聲。

    “莫德雷德會做什么？”清流笑盈盈的看向高文，眨了下眼睛，“你猜啊?！?/br>
    高文沉默下來。

    和驟然安靜的表面不同，他腦海里瞬間掠過許多令人畏懼、不可置信乃至于有些可笑的猜想，高文深深的看著清流的眼睛，思考著她的舉動，最后停滯在最不可能卻又最有可能的一個念頭上。

    眼眸瞬間凝聚一片暗色，高文張了張嘴，有些艱難的重復道：“他……做了什么？”

    清流只是微笑。

    “我去找他！”高文豁然站起，眼里情緒紛雜著沉淀下去，轉身就要走。只是剛邁出去兩步，就被清流從身后喊住了。

    “去？去了你能做什么？”清流冷冷的反問他，“和莉莉大吵一架，然后憤而離開？把毫無所覺的莉莉留在王宮里，等待著莫德雷德出手？”

    “可是——如果我們……我去告訴凱?！备呶牡难劬E然亮起來，急急的說道，“如果是凱說的話，王一定會信的?！?/br>
    “你覺得會嗎？”清流反問。

    高文一時無言。

    亞瑟王的性格，沒有人會比朝夕相處的他們更加清楚了。因為一個尚且‘虛無縹緲’的可能性就給臣子定罪這樣的事情，亞瑟王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出來的，無論是誰去勸說，都是一樣。

    而如果能做出那樣的事情的話，亞瑟王也就不會再是他們所崇敬的、那樣高潔的王。

    周圍一下子沉默下來，高文啞聲道：“我們難道……只能這樣了嗎？”

    “你回去吧?！鼻辶鲹沃~頭，似乎有些疲倦，“這件事對誰都不要說，就算是私底下一個人的時候也不能說出口……平時多注意莫德雷德的動向?！?/br>
    “在不能殺死他的條件下，所能做到的，也就只有這樣了?！?/br>
    高文覺得有些不甘心，他無法想象自己只能束手無策，等待著莫德雷德可能動手的那一天到來，“……你從第一次見到莫德雷德開始，就已經知道了？”

    并非是他多想，而是所有的情況聯系起來，能夠得出的結論，也只有這一個。正因為一開始就知道，所以才無論如何都會敵視莫德雷德。

    清流歪著頭想了想，仍然是笑：“你猜?！?/br>
    靜了片刻，高文朝她深深的行了一禮，正如他無法想象自己束手無策的等待著莫德雷德動手，他也無法想象從莫德雷德出現開始、就一直在等待著結局到來的清流是何等心境。

    “我一定會阻止他的?！?/br>
    第126章

    高文離開之后，高塔這里就好像被人徹底遺忘了似的, 再也沒有人來過。清流每天翻翻書, 喝喝茶, 偶爾在周圍溜達溜達，研究一下這個時代的美食，簡直佛的不能再佛。

    莫甘娜始終沒有消息，介于對方在后世的傳言, 清流覺得自己不太需要擔心對方的情況。更需要擔心的反而是她自己也說不定。

    她有時候也會進城里，買買東西什么的，會記得遠離城堡的方向。雖然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么非要鬧這個別扭，但是總覺得先找過去就認輸了?，F在城里看上去暫且還風平浪靜，清流也不慌, 繼續過著自己吃吃睡睡的豬精【劃掉】佛系生活。

    只不過這個世界總是不能讓她如愿以償, 清流才想著莫甘娜不需要自己擔心, 第二天對方就一襲法師長袍找上門來了。

    “老師?！蓖乳L腰細的美艷魔法師對她甜甜一笑, “好久不見?！?/br>
    清流手里的茶杯啪嘰砸在地上。

    莫甘娜揮揮手, 仿佛時光倒流似的，碎開的茶杯連帶著茶水恢復從地上躍起, 完完整整的變回一杯茶回到清流手里。

    清流：呆若木喵

    她她她大魔王難道已經探索到魔法的真諦然后終于發現我就是個傻白甜什么都不會然后決定要干掉我消滅黑歷史了么——

    莫甘娜目光柔和的注視著面無表情的少女，走過去將她手里的茶杯接過來, 在發覺自己沒有遭到任何阻礙之后, 唇角還是忍不住一翹。

    “……莫德雷德說, 你去尋找更高階層的魔法了?！笨粗竽醢炎约簞偱莺玫牟枞康沟? 清流又是心肝一顫, 干巴巴的開口找了個話題。

    “是?！?/br>
    “那……”清流頓了頓，瞬間慌得不能自己，“你已經找到了么？”

    “……找到了?！蹦誓嚷龡l斯理的重新泡了一壺橘子茶，指尖在壺身上摩挲了幾下，笑容越發艷麗，像是盛開的罌粟，“而且我還發現了一些東西?！?/br>
    清流呆若木喵的看著她。

    干干干干什么能不能給個痛快別這樣鈍刀子捅人很難受的——

    嚶。

    “老師真的是，非常、非常的寵愛著亞瑟啊?！睂⑴莺玫牟璧沽艘槐偷角辶髅媲?，莫甘娜凝視著她，又沉沉的重復著這已經說過好幾遍的話，“每一次、每一次我覺得老師已經非常寵愛亞瑟的時候，卻總能發現您比我想象的、更加的寵愛著她?！?/br>
    她。

    最后一個字莫甘娜咬的非常重，不存在聽錯了的可能性。

    清流一愣，無意識的把杯子捧在手里，呆呆的看著莫甘娜，對方低著頭盯著壺里的果茶，沒有抬頭看她的意思。

    “你已經……”

    “我已經知道啦，老師?！蹦誓热崧曊f道，“全都知道了?！?/br>
    “……”

    清流一時無言，低下頭看了看手里的茶，有點茫然的舉起來喝了一口。

    “那是……”她有點想和對方解釋點什么，可是一時之間又不知道說什么才好，只能一口接一口的喝著杯子里的茶。

    “沒關系，老師?！背脸恋亩⒅辶靼炎詈笠豢诓韬韧?，莫甘娜才抬起頭，對著她微微一笑，“亞瑟再也不會麻煩您了?！?/br>
    “……??？”

    陡然一驚，清流唰的一下站起來，她張口想質問莫甘娜這話是什么意思，意識卻控制不住的模糊起來，四肢的力氣好像逐漸在流失，抓著杯子的手指一松。

    “啪——”

    茶杯再一次摔在地上。

    莫甘娜面無表情的抬手，讓身體癱軟下去的少女懸在空中，免于摔倒在地的遭遇。她將茶壺里剩余的橘子茶全部潑在地上，看著茶水里泛起灰色的星點又黯淡下去，才滿意的笑起來。

    墻角的蠟燭散發著并不明亮的光芒，清流醒過來的時候，覺得自己簡直像是剛剛復活過來的、不知道死了多久的尸體一樣，甚至開始幾分鐘都感覺不到四肢的存在。

    接著，她才注意到坐在不遠處的莫甘娜。

    女性換了一身墨綠色的長袍，端坐在椅子上，不緊不慢的翻閱著手中的書籍。暗色的長發海藻似的散落在身后，襯的面容越發妖冶艷麗，眉梢眼角都透著一股咄咄逼人的魅力。

    停了一會兒，覺得手腳的力氣恢復了一些，清流才坐起來，死死的盯著莫甘娜，發出口的聲音沙啞的像是兩片砂紙在相互摩擦：“……你對亞瑟做了什么？”

    “亞瑟王該死了，老師?！蹦誓群仙蠒?，對著清流笑道，那笑容中透著一股濃郁的不甘，“您為什么就那么寵愛她——甚至想要改變她最終的命運?！?/br>
    “——！”清流頓了一下。

    “改變他人的命運需要付出什么樣的代價，您難道會比我更無知嗎？”

    “這與你無關，莫甘娜?！鼻辶饕仓荒苓@么說，“這是我的事情，我會阻止莫德雷德?！?/br>
    “來不及了，老師?！蹦誓扔迫坏?，“天亮之后，這個世界上就再也沒有亞瑟王的存在了——老師以為，您睡了多久呢？”

    清流：“……”

    只是輕輕的一眨眼，清流已經消失在了高塔里，莫甘娜并不著急追上去，她低下頭，不緊不慢的翻開手里的書，唇角甚至還噙著一抹笑意。

    如果不是已經塵埃落定，她怎么會讓清流在這個時候醒過來。

    讓亞瑟王能夠在臨終前和老師道別，已經是她身為jiejie的，最后一點仁慈了。

    亞瑟王此刻在何處？清流完全不知道，她憑著本能沖出去，在夜色中茫然的環顧了片刻，就再一次憑著本能挑了一個方向走，接下來再也沒有遲疑過。

    就好像她早就已經知道對方會在哪了。

    等到清流找到阿爾托莉雅的時候，她已經倒在了地上，莫德雷德正站在騎士王身邊，手中拿著那把修復好的石中劍，面無表情的俯視著他曾經的王。

    “莫德雷德，你……”

    青年并沒有說話，只是扭過頭，看向從樹后走出來的清流。少女臉色慘白的注視著眼前的場景，目光定定的落在亞瑟王身上，和以往一樣，沒有將一絲一毫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