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斗站在離她幾步遠的地上，擰著眉頭又不知道是該伸出手去扶住她，還是就站在那里看著，手伸到一半就僵在那里。

    “……你怎么在這兒？”清流啞聲問道。

    她也沒想那么多，視線瞥到朝日奈風斗伸出來的手，手放上去握住，直接稍微用力把自己靠過去，整個人的重量都放在他身上。

    “我過來……”風斗接住她，支吾了兩句，沒說出什么。

    “想跟我道歉??？”微微閉上眼睛，清流笑著問道。

    “……嗯?！憋L斗小聲應下，“昨天，我不該那么說?！彼穆曇袈犐先ビ悬c僵硬，但還是硬逼著自己繼續把話說下去，“就是說，我，我一直都有把你當jiejie看的，不是之前說的那……”

    “嗯嗯，風斗真乖?！鼻辶髅嗣念^發，幾乎是嘆息的笑著，“我原諒你啦?！?/br>
    然后她就靠在風斗肩上睡了過去。

    夜色深沉，柔和的月光從外面灑進來，照亮了一小角的空間，硬底的短靴踩在光滑的能倒映出人影的大殿地面上，一步一步，發出規律的響動。

    清流知道自己在做夢，她垂下頭，長而卷的褐色發絲在腦后扎成一束，又隨著她的動作而散落在肩上。她看著綴了一圈蝴蝶結的裙擺隨著步伐不急不緩的起伏，鞋尖在底下若隱若現。

    “你在做什么？”

    有人問道，然后悄無聲息的走到她身后。借著那一點稀薄月光，清流能夠看見對方柔和的面部輪廓和那雙緋色的眼眸。

    像是品色上佳的紅寶石，又像是才從酒瓶里斟到水晶杯里的紅酒，精美絕倫。這世間任何一種紅色在這雙眼睛的對比下，都會顯得黯淡無光。

    清流忽然之間覺得這雙眼睛有些眼熟，那種熟悉而陌生的感覺，就像是在哪里見過和這差不多卻又有些區別的眼睛。

    “睡不著，出來走走?！?/br>
    清流聽見自己這么說，左手扶著右手手肘，右手食指輕輕抵著臉頰，視線落在腳下，刻意用一種漫不經心的口味說。

    “是么?！蹦莻€人低聲說道，聲音溫雅誘人，像是陳年的酒，“我還以為您是緊張了?！彼Φ?，溫柔的調侃，“世界小姐?！?/br>
    “閉嘴?！?/br>
    她羞惱的低斥，然后念出某個名字。

    清流便在這個時候睜開眼睛，從短暫的夢境中醒了過來。

    其實也不是很意外，畢竟根據各種情況，像這樣非常明顯一點都不普通、不是預見就是回憶的奇特夢境，能夠順順利利的做完，而不是卡在關鍵時候突然醒來，才是真的奇跡。

    捧著臉頰發了一會兒呆，清流扭過頭去看坐在旁邊的朝日奈風斗：“我睡了多久?！?/br>
    “不到一個小時?！?/br>
    朝日奈風斗看了看手機。

    伸了個懶腰，清流指揮自家弟弟出去，表示自己還需要再睡一會兒。被過河拆橋的朝日奈風斗撇撇嘴，畢竟之前自己還說錯了話、現在正在賠禮道歉中，所以還是難得聽話的起身離開。

    風斗離開之后清流卻沒有再鉆到被子里去，她坐在床上，伸出手按住額頭，深深吸了一口氣，有點難受的閉了閉眼睛。

    ——或許誠如那些刀劍付喪神所說，她的記憶是有問題的。

    清流并不傻。

    從庫洛洛那個世界開始，她就察覺到自己好像有點不對勁?；氐竭@里之后，盡管記憶被處理過無限模糊化，但還是隱約留下了點東西——比如在發現自己還沒有恢復記憶之后的氣惱。

    再比如之前那個夢境。

    到底是做夢還是回憶，清流也不是分不清的。

    手機響了。

    毫不遲疑的接起電話，清流剛剛發出一個音節，電話那頭的少女就汪的一聲哭了出來，嗚嗚嗚的哭聲別提多凄慘哀婉，哭的清流簡直懷疑自己是不是什么時候騙財騙色拍拍屁股走人了。

    “朝日奈?！鄙晕⑵綇土诵那椋ê涂蘼暎?，少女抽抽噎噎的喊她，“為什么，突然轉學啊?！?/br>
    “誒……這個?！?/br>
    清流支吾了一下，不知道該怎么說。

    “我私底下去找了赤司同學，可是他也說不知道為什么?！边@么說著，少女覺得自己簡直委屈死了，“朝日奈你轉學，根本沒有通知我?！?/br>
    “抱歉啊，土間?！鼻辶鞲尚?，“事發突然，我一時之間沒有想到?！?/br>
    確實事發突然——突然到她這個當事人，都是在辦理退學手續的前十幾分鐘才知道自己要退學回家的。更別說想起來通知在學校里的含有。

    “朝日奈還會回來嗎？”土間埋有些失落的問道。

    “不清楚呢……但是我想，應該不會了吧?！陛p輕咬了咬嘴唇，清流低聲對土間埋說道，“情況有些特殊，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說呀?！?/br>
    “那……”土間埋十分忐忑的開口問道，“那漫展，朝日奈還可以和我一起去浮世繪町嗎？”

    之前說的漫展，現在也不過十幾天了。過幾天洛山就會舉行期末考試，接著是圣誕節，然后就是兩個人商定好去玩耍的漫展。

    在一個并不算遠、有點名不見經傳的地方。

    “當然可以啦?！焙雎缘糇约含F在的處境，清流大言不慚的應下來，“過幾天定下時間地點碰頭，我是絕對不會失約的?！?/br>
    “那就這么定啦～”

    結束通話，扔掉手機清流又捧著臉發了一會兒呆，最后還是幽幽的嘆了口氣，拉著被子什么都不去想，倒頭就睡。

    第89章

    清流躺在床上當咸魚。

    外面傳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 房間門砰的被打開，粉色頭發的小孩炮彈似的沖進來，助跑幾步, 起跳, 準確的落在聽見動靜剛爬起來的清流身上，又大又圓的眼睛亮閃閃的, 張開手摟著她的脖子就是一頓狂蹭。等蹭的心滿意足之后，又直起身用那雙蓄著霧氣的眼睛看著她。

    “jiejie?！毙『⑺翢o忌憚的撒嬌, “我想你了?！?/br>
    清流笑著親了他一口, 張開手抱住他：“jiejie也想彌啦?！?/br>
    回到家里的日子意料之中的愜意, 雖然說是要派人跟著她免得再弄出什么情況來，但是也不至于沒有人生自由那么夸張。清流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時不時跟著雙子去工作室玩, 又或者和右京一起去律師事務所呆著，不然就和要去寺廟里圍觀他去給女施主指點迷津，更多的還是就宅在家里玩玩游戲看看新番。

    朝日奈光似乎之前在外面已經收集夠了素材，并不著急離開。拎著清流到自己在外面租的房子里, 把之前答應清流的美瞳送了十幾種顏色給她，便安安靜靜的在旁邊碼字——這才稍微有了點身為名作家的自覺性。

    窩在沙發上，把美瞳在身前一字排開, 清流拖著下巴研究了一會兒，拿起一個藍色，一個綠色。

    藍是晴空似的悠遠，綠是翡翠般的純粹, 美滋滋的戴好之后照照鏡子，清流雙手捧著臉，臭不要臉的夸贊鏡子里的自己簡直全天下最好看。

    旁邊玩電腦的朝日奈光笑出聲。

    鏡子從空中掉在手里，清流伸了個懶腰，把其他的美瞳收起來堆在茶幾上，往后一躺倒在沙發里。

    “啊……好無聊?！蹦闷鹗謾C戳了戳，也沒刷出什么感興趣的內容，清流扁扁嘴，蔫了吧唧的戳開正在追的番劇，準備重新復習一遍。但是拉了幾遍進度條，也沒有想停下來看的地方，只能打個哈欠退出視頻網站，換了個軟件繼續惆悵的無所事事的刷著消息。

    整個人身上充斥著濃郁的咸魚之味。

    而且還是快要發霉的那種。

    斜睨換著姿勢玩手機的清流一眼，朝日奈光也不理她，自顧自的做著自己的事情。

    “光哥啊——”又翻了個身，清流撐著下巴，眨巴眨巴眼睛盯著兄長，就當沒看見對方臉上促狹的笑意，“話說高中生們是不是已經放假了？”

    “嗯？”朝日奈光把視線移到她身上。

    “過幾天我要和朋友出去玩兩天?！痹俜粋€身，清流盯著天花板看了一會兒，翻身坐起來，“可以的吧？”雖然嘴上這么問著，不過她卻在心底打定了主意，就算對方不同意也要暗搓搓的翻墻（？?。┏鋈ネ?。

    “去做什么？”朝日奈光問道。

    “浮世繪町有個妖怪主題的漫展?！鼻辶骼L了聲音，揮舞著手臂在空中劃出一個半圓，“超級大的展子，而且又是這么罕見的主題，啊啊啊想想就好期待(*?w?)”

    她在沙發上滾了幾圈，啪嘰砸在地毯上，又興奮地爬起來坐在沙發和茶幾中間。

    “又是漫展？”朝日奈光瞇起眼睛。

    “嗯吶嗯吶?！迸吭诓鑾咨?，清流朝他發射星星眼。

    朝日奈光無視了你的星星眼，并且朝你丟過去一個似笑非笑的眼神：“如果我說不同意你去呢？”

    “我就自己去?！鼻辶骰卮鸬南喈斃碇睔鈮?。

    “哦？”

    朝日奈光挑眉。

    “求求你啦，光哥~”清流雙手合十，可憐兮兮的看著他，“我已經和別人約定好了的嘛，做人不能言而無信啊?！?/br>
    話音未落，兩個人都詭異的沉默了一下。

    畢竟言而無信什么的，這種事清流從小到大還真沒少干過。尤其是最近這段時間，基本上朝日奈們千叮囑萬囑咐讓她別干什么，她就非要去干什么，盡管也不是清流自己主動愿意的吧……但還是很微妙。

    清流的視線飄忽了一下。

    “……算了?！背漳喂馔兄橆a，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嘆了口氣，“我會和右京哥說帶你出去玩兩天，你可千萬別給我——”說道一半他頓了一下，硬生生把下半截極有可能的flag咽下去，瞥了清流一眼，歪歪頭，露出有些無可奈何的神色，“你懂的吧，嗯？”

    “保證完全任務！”清流笑嘻嘻的朝他丟了個飛吻，“今晚我就在這住下啦?！?/br>
    “……”

    朝日奈光頓了一下，放下電腦，走到清流身邊坐下。

    兩個人腿碰腿的擠在一起，清流莫名其妙的看著他，還沒來得及開口，朝日奈光就捧著她的臉，微微抿著唇，一本正經的盯著看了起來。

    ——瞎、瞎掉了。

    被糊了一眼粉色，措不及防之下，清流覺得眼睛扎心的痛。

    ——真的，扎心的痛。

    清流眨眨眼睛，眼淚啪嗒啪嗒的掉下來。

    朝日奈光：？？？

    雖然不知道自己哪里說錯話把這個小祖宗弄哭了，朝日奈光還是請了她一頓懷石料理當做賠罪。覺得再這么下去眼睛遲早要瞎的清流理直氣壯的接受了道歉，猶豫半天還是沒把那句‘你喜歡我哪里我改還不行嗎’給說出口——總覺得說出口之后會被打死的。

    在無盡的期待下，幾乎每天都避開朝日奈們和小埋確定碰頭時間和地點，清流終于迎來了漫展的日子。

    當天一大早，朝日奈光就過來把清流接走，到了和土間埋碰頭的地點之后，他坐在車上看著兩個許久未見的小姑娘高興地抱成一團，卻沒有離開的打算。而是用眼神示意準備去買票的兩個人上車。

    “我不放心?！彼菩Ψ切Φ目戳饲辶饕谎?，“還是我送你們過去吧?！?/br>
    “是，麻煩您了?！?/br>
    不明白這一眼里面的暗潮洶涌，土間埋開開心心的道了謝。

    有了朝日奈光的保駕護航，一路上當然安然無恙。清流撐著臉頰靠著車窗，有點氣鼓鼓的，完全不想理那個家伙，朝日奈光只當做不知道，擺足了溫柔大哥哥的樣子和土間埋說話。老jian巨猾的小說家三兩句就已經把兩個人從認識到現在的情況摸了個一清二楚，同時也讓土間埋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他身上，沒有過多的注意到小伙伴的賭氣。

    到了浮世繪町，把兩個人送到漫展場館，朝日奈光在清流的瞪視之下，笑瞇瞇的把車開走。

    至于是不是真的離開了，還是暗搓搓的躲著，隨時準備冒出來嚇她們一跳，就完全見仁見智——起碼清流一點都不想去深究這件事，她就當朝日奈光不在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