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啊?！笔┝氐托?，爾后對席昕說，“我屋里有九齡先生的詩集，你想看嗎？”

    聞言，席昕眼睛一亮，開心地問道：“可是夫子曾提及過的薛九齡先生？”

    施霖點頭。

    薛九齡乃前朝著名的文學大家，生前曾留下不少令人驚艷贊嘆的大作。只可惜在他去世之后，因后人不慎，夜里發生大火，薛九齡許多手稿幾乎在那場大火里被燒了個一干二凈，只留下少有的幾份孤本，如今在市面上已經找不到了。

    施夫人出自書香門第，她的家族乃是世家貴族——洛水林氏，林氏一族是傳承數百年的家族，祖上曾出過多位丞相，而家主又曾擔任過當時還是太子的皇帝的老師。

    即便經歷過朝代的更換，林氏一族也不曾被撼動過地位。

    薛九齡少有的流傳下來的孤本便是在陰差陽錯之下，來到了林家，而之后更是被作為嫁妝，傳給了當時還是林氏貴女的施夫人。

    “他的《九齡詩集》在我母親那里，而我娘又將它給了我。你若想看，我可以拿來給你一觀?！?/br>
    席昕雖然很想親眼見識薛九齡的墨寶，但這份孤本實在是太過貴重了，他并不敢碰，生怕不小心弄損了珍品。

    他認真地搖了搖頭。

    施霖忽然明白了他的猶豫，隨后一笑，道：“若是你有所顧慮，那不如這樣，你將他的詩集謄寫一份，帶回去慢慢看？”

    “可以嗎？”孤本之所以珍貴，就在于它是世間僅有的一份，其意義與價值無法用任何詞語來形容。

    “只是用來觀摩，無妨的?！?/br>
    “每日的酉時時分，我在屋里無事，你可以過來?！笔┝啬闷饡?，對著席昕點頭，隨后離開了亭子。

    施宸發現，席昕自從帶著小貓出去一趟之后，回來整個人變得有些不對勁起來，不時抬頭看向窗外，認真地觀察著天色，然后又伸出手指，低頭默念著些什么，像是在數數一般。

    施宸見他在一旁碎碎念，神情認真得就連小貓在他旁邊撒嬌都沒有發現，不免更加好奇了。

    “席昕，你在做什么？”他問道。

    席昕數完手指，忽而激動地看了眼窗外，然后問：“少爺，現在到酉時了嗎？”

    施宸愣了愣，下意識地點頭，“正好酉時。你……”

    席昕將小貓抱起來，放在施宸懷里，感應到危險氣息的貓咪，差點炸了起來。

    “我要去大公子書房謄寫詩集啦！一會兒就回來了?！毕扛吲d道。

    “……”施宸驚住了，“等等，你去哪里？”

    席昕笑著回頭：“大少爺書房呀！《九齡詩集》，可難得了！”

    他朝著施宸擺手：“我不跟你說了，時間緊急，我得快點過去啦?！?/br>
    屋內頓時只剩下一人一貓。

    施宸扯了扯嘴角，面無表情地看向小貓。

    小貓一臉無辜地看他，“喵？”

    “《九齡詩集》？”他問小貓。

    小貓：“喵喵？”

    施宸回想了下，在他重生前究竟發生過什么事情，兒時的事情對于施宸來說實在是太過遙遠，他甚至開始有些記不清了，只記得當時母親曾經將他們兄弟二人喚來，并問及他們可曾有想要的東西。

    施霖當時毫不猶豫地選了幾份孤本。

    而他當時，選了什么來著？

    哦，一把十分名貴的戰國寶劍——承影。

    施宸面無表情地想道。

    失策了。

    第十三章 無題

    席昕來到施霖書房時，施霖便坐在桌前看書。

    估計早已跟下人們吩咐過，所以席昕一路暢通無阻，沒有人攔著他，就這么順利地進來了。

    聽見腳步聲，施霖抬頭，看見席昕懷里抱著一個東西，腳步輕快地走進來。

    見到施霖，他先是規規矩矩地作揖問好，喚了句“大少爺”，然后才走了過來。

    施霖道：“這里沒有外人，不用如此多禮?！?/br>
    在書房候著的小廝努力減輕自己的存在感，試圖將整個人都縮了起來。

    席昕乖巧地點頭，便看見施霖指了指他旁邊的小椅子，道：“坐這兒，詩集已經放在那里了?！?/br>
    席昕這才留意到他旁邊多了一把小椅子，他輕聲應了一句，然后帶著東西走到跟前，先整理了下衣服，然后再規矩地坐下。

    “筆墨在旁邊?！笔┝啬弥鴷镜氖譀]有放下，他偏頭看向席昕說道。

    席昕卻軟軟地笑了：“不用，我有帶東西過來?！迸軄硎┝貢恐`寫東西已經很麻煩別人了，如果連其他東西都要施霖提供，那席昕心里就更加過意不去了。

    施霖看見他將懷里的小背包打開，先是將糖罐拿了出來，然后再將里邊的紙筆翻出來放在桌上，最后再將糖罐子妥善地放回去。

    這么小的一個書包，竟然裝了那么多的東西，施霖有些訝異，看向席昕的目光卻不由得多了幾分笑意。

    看見他懷里的小背包，施霖想到那天在私塾，席昕軟聲軟氣地解釋到，“這是我娘給我做的”。

    他眸色漸暖，笑著問席昕：“這是你娘做的嗎？”

    見施霖提及到他母親，席昕笑得很開心，高興地點了點頭。

    “您繼續看書吧，我不打擾你了?！毕恳贿呎f道，一邊將宣紙攤開來。

    施霖點頭，繼續看著手邊的詞集。

    兩人均坐在梨花木桌前，專心地做著自己的事情。

    席昕小心翼翼地將《九齡詩集》翻開，隨后執筆，點墨之后，慢慢在宣紙上謄寫詩句。

    他看得很是專心，紙面上的字寫得端正清秀極了。

    施霖的目光原本一直放在詞集上，但席昕來了之后，他的視線便總是忍不住往那邊瞧去。

    見席昕的字體寫得端端正正的，已經逐漸形成了自己的風骨，他眼里便又多了幾分欣賞。

    “以前可臨過字帖？”

    施霖的聲音突然響起，席昕愣了下，隨后才明白過來，這是對自己說的。

    他懵懂地搖頭，接著又猶豫著輕點了點頭。

    施霖忍不住笑了，“搖頭又點頭是什么意思？”

    “以前上私塾的時候，先生教過一點，但若說起真正臨過，卻不曾?！毕空J真地解釋道。

    “沒有臨摹過能寫成這樣，已經很好了，許多人都做不到你這樣?！笔┝睾鋈黄鹕?，去前邊書柜那里，拿了幾本字帖下來。

    他放到席昕面前，輕聲道：“這是啟蒙時，母親請來的西席贈與我的，如今我已經用不上了，便轉送于你吧?！?/br>
    席昕雙手接過，點頭道了句謝謝。

    他將東西認真地放好，然后又繼續謄寫起詩集來。

    等到將好幾首詩謄寫完，席昕覺得手有些酸，便放下筆，慢慢地揉了揉手腕與手指。

    他往前邊看了一眼，見書房只有兩位小廝在旁邊候著，卻不見柳若菡的身影，不免有些疑惑。

    “在找什么？”施霖察覺到他的困惑，問道。

    席昕想了想，才認真地問道：“大少爺，您的書童呢？怎么不在呀？”

    因為他與施宸幾乎是朝夕相處的，所以以為其他人也是如此。

    施霖拿著詞集的手頓了頓，隨后抬頭，若無其事地說道，“他剛剛出去了，估計很快就回來，你過來的時候沒看到他么？”

    施霖說話的同時，往小廝的方向看了眼，留意到大公子眼神的小廝立即明白過來，忙靜悄悄地退了出去。

    席昕沒有注意到旁邊的動靜，聽見施霖的問話，他搖頭，輕聲道：“沒有，我來的路上沒有看見柳若菡?！?/br>
    “估計是你們正巧錯開了?！笔┝匦?，看見桌上擺放好、等著字跡曬干的宣紙，又看了看眉宇間微微顯露出倦意的席昕，“累了的話，便休息一下吧，明日這個時候，你也可以過來?！?/br>
    而突然被施霖身邊的小廝喚過去的柳若菡，卻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自他來府里開始，柳若菡能進入施霖書房的次數便屈指可數，他與大公子的關系并不親近，除了去族學以外，兩人見面的機會也少得很。

    大多數時候，都是柳若菡在自己屋里看書，或者幫其他人跑腿干活，而施霖在自己院落。若不是偶爾張管事會讓他替夫人給少爺送些東西，柳若菡根本不會靠近施霖的屋子。

    今天無端端的，突然叫自己過去，柳若菡當時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心道不會是他做錯了什么，要被教訓了吧？

    他想了很久，也沒有想起自己究竟做錯了什么事情。

    抱著這樣忐忑而又不安的心理，柳若菡進入了施霖的書房。

    一走進去，便看見了坐在書房桌子前面的席昕與施霖。

    席昕坐得很端正，腰板也挺得直直的，在認真地執筆寫著東西。

    還未等他說話，施霖便先開口了：“我讓你去拿的東西，拿回來了嗎？”

    這一段莫名其妙的話，柳若菡有些沒聽明白，下意識抬頭看了施霖一眼，卻看見他淡淡地回望過來，眼神中似有警告之意。

    柳若菡被這目光看得有些心驚膽戰，極為順從地回了一句：“拿，拿回來了?！?/br>
    施霖收回視線。

    席昕這時已經收回毛筆，放旁邊放去。

    他將寫好的幾張宣紙拿起來，往上邊吹了幾口氣，又摸了摸墨跡邊緣，沒感覺到濕意之后，才將紙張收起來。

    “大少爺，我先走了?！毕刻岢鰜砀孓o。

    施霖淡淡點頭，“去吧?！?/br>
    他的目光看似都落在了詞集上，實則留意到向他提出離開的席昕并未真正離去，反而走到柳若菡面前，對他問了句好，兩人看上去很是熟稔。

    席昕還將自己的小背包打開，打開糖罐子，給了柳若菡一顆糖。

    二人說了幾句，席昕才走了。

    柳若菡手里攥著糖果，原本不安的情緒漸漸被撫平，他緩緩舒了一口氣，隨后站直了身子，在旁邊等候大少爺的吩咐。

    但是沒過多久，柳若菡便聽到施霖極為冷淡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