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
匪徒身形壯碩,面相兇惡,匕首架在一個中年男人脖子上,要求全車人交出身上的錢。大家賺錢都不容易,可更惜命,哆哆嗦嗦哭爹喊娘地把身上所有錢都交了出來。 中年男人的老婆和小孩還在人群里,大巴司機把口袋扔到匪徒面前,匪徒手上力道一辣,血光四濺,中年男人的腦袋骨碌兩下,滾到了大巴司機腳邊。 宋璟在山里做軍演,作為支援趕到,亦和警察們撞見這一幕。 匪徒似乎習慣了警察圍攻的場景,一聲嗤笑拿錢想跑,他沒注意到臉上畫著迷彩的小隊,被狙擊手一槍爆了頭。 畫面兇險,陳強平靜的聲音繼續響起:“匪徒流竄時,有個賬戶每周固定朝匪徒賬號里打錢,賬戶是九江何征?!?/br> 蔣時延攥手機的指節用力、發白。 陳強:“那個中年男人是去下海創業的,離職前在匯商上班?!?/br> 蔣時延呼吸散亂。 陳強:“是甘一鳴之前的信審處長,邱凱,八月一號離職,三號遇害,那年九江也有個百億專案,他批了專案,然后離的職,”陳強表達委婉,“所以我在想這里面的關聯……” a級犯,何征,信審處處長,遇害,還有那張懷孕報告單,宛如魔音般震在蔣時延腦海。 他閉眼想趕走魔音,魔音卻愈發清晰,赤紅從他脖頸漫透至臉,他好似被人扼住咽喉,喉嚨連滾不知呼吸。 陳強看不下去,擰眉:“你冷靜一點?!?/br> 蔣時延沒回頭,手抖著探到桌上的美工刀,抓住,抬起,指向心臟,他喉結滑動,尖刀一寸寸抵向心口,抵到白色襯衫,刀尖將白襯衫抵出一個窩,眼看著要劃破時……徐徐停下。 “不冷靜就進去了?!笔Y時延無比冷靜地自嘲,卻不敢睜開眼睛。 黑云壓頂,夜風呼天,他愛人失蹤了,懷著他們不到三個月的孩子,他不敢想象,如果漾漾有一絲一毫的意外,如果魏長秋動了和上次一樣的心思,匕首橫在漾漾的脖子上,如果匪徒手腕力道一利…… ———— 助理很快抵達一休,蔣時延“發”“撤”“嗯”言簡意賅。 一休員工大多對唐漾懷著好感,蔣時延安排下去,她們還夾帶私貨。 十分鐘內,“匯商年輕貌美女處長無故失蹤”“辦公場所被人劫持”“匯商安防”在社交通訊軟件鋪天蓋地,其中不乏員工們“一家隨時可能在辦公室遇害的銀行”“要工作還是要命”的私心。由著蔣時延之前和首都總局領導們交好,甚至,官媒上都直接開綠燈插播了唐漾失蹤的消息。半小時不到,伴著“人口失蹤”“器官黑市”“單身女性安全”等社會關注成為全民話題。 匯商總部召開緊急會議,立刻派遣專案小組連夜趕往a市,總行行長給蔣時延打了慰問電話并承諾問責到底。 涂副行被接連不斷的消息震得大驚失色,匆匆下到信審處質問蔣時延:“蔣總您電話里說的十分鐘我們準時到了,您這樣言而無信先斬后奏——” 美工刀倏地架在涂副行脖子上。 刀柄在蔣時延手里,蔣時延輕描淡寫:“我說什么你就信什么?” 涂副行兩腿戰戰。 蔣時延:“那我說如果唐漾出了任何事,我立馬弄死你你信嗎?” 冷利的刀尖挨著皮膚,涂副行舌頭捋不清:“蔣,蔣總……” “別信?!笔Y時延抬起刀片,微笑著用薄薄的刀片拍涂副行的臉,涂副行想退后不敢退。 蔣時延笑意愈深,“我是文明人,”他緩緩俯身,伏在涂副行耳邊,“我只會讓你嘗試一些美好的滋味,比如真正的眾口鑠金,”蔣時延壓低聲線,一個字一個字道,“身敗名裂?!?/br> 涂副行腳下趔趄,陳強飛速把一塊指甲殼大小的薄片貼到涂臣手機上。 蔣時延用眼神詢問陳強,陳強朝蔣時延輕點一下頭,涂臣手機屏幕適時亮起,涂臣瞥見號碼,不動聲色用掌心蓋住屏幕道:“高層正在商榷,蔣總我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如果可以的話,我們也希望熱度……” 蔣時延眉目冷冽放肆,指間轉刀。 涂臣識色離開,走遠后,捂著胸口接起電話。 與此同時,陳強點開不知什么時候握在手上類似遙控器的東西。 魏長秋也看到了新聞和熱搜,頗為頭疼:“唐漾被我轉移了地方,你頂住輿論到七月底,專案一過我這邊會想辦法和唐處溝通,說成她和我是朋友之間一同游玩?!?/br> 一瞬后。 陳強和蔣時延都很清楚地聽到涂臣說:“好的,魏總?!?/br> 一秒,兩秒,三秒。 蔣時延面無表情,“啪”一下把美工刀罷在腳下。 “哐當”脆響! “當”再輕響,很小很小的聲音,可兩人都聽到了。 蔣時延狐疑地彎身,然后,不敢相信但又確實發生地從桌角縫隙撿起了唐漾的手機。 蔣時延熟練解鎖,接著,點開了最近的錄音程序,蔣時延聽了錄音,把音頻文件轉發到自己手機上。 蔣時延和陳強都沒說話,蔣時延潛意識里有什么東西呼之欲出,他點開短信圖標,最頂上是自己,沒有新增訊息,他點開通話,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地看到了最頂上的周默。 蔣時延動作很快,準備給周默回撥。 陳強攔住蔣時延:“周默是魏長秋特助,是周自省侄子,聽說會所那晚周自省也在?!?/br> 他們不知道周默是敵是友,手機是唐漾留下來的,還是帶走唐漾的人留下來的誘餌。 可如果是誘餌,又怎么會錄音,如果是誘餌,怎么會調成震動而不是鈴聲。 蔣時延稍稍啟唇,但他說不出自己和唐漾之間那種在時間里積淀過的心意相通。 蔣時延執意回撥,陳強攔不住。 幾秒連接音后,兩人都放輕了呼吸。 “您好,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后再撥……” 蔣時延撥第二遍。 “您好,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 第三遍。 “您好,您撥打的電話暫時……” 第四遍第五遍……第十遍,嘟聲一下,周默那頭變成了關機。 一剎那,好似失去了最直接的訊息。 唐漾辦公室角落放著一口造型簡約的落地鐘,“嘀嗒”敲出晚上十點的長音。 匯商附近的商場正在打烊,燈光熄如多米諾骨牌。 陳強始終無法相信周默,安靜間,他道:“我們在明,他們在暗,剛剛嘟那一下他們可能已經鎖定了ip……” 唐漾手機屏幕忽然閃爍。 來電,周默。 蔣時延壓在心口的大石頭忽然上抬些。 他接通。 對面沉默,他也沉默。 兩人好像在試探對方的呼吸。 無聲狀態維持了足足半分鐘。 “蔣時延,是我?!?/br> 聲音細柔而熟悉,響起那一刻,蔣時延所有混沌不安甚至逼近失控的情緒……盡數緩釋。 “漾漾,”蔣時延喉結起伏一下,出聲沙沙的,“是我?!?/br> 對面傳來很軟的吞咽聲。 半晌,唐漾整理好情緒,才語速平穩地接著道:“我被魏長秋帶到了一個封閉的地方,周默看著我,他會保證我的安全,然后現在,你聽我說……” 外面車燈幢幢,訓練有方的隊伍輾轉于各大酒店全城排查監控,關于“唐漾、匯商、失蹤”的話題熱度上十億,官媒滾動播放,一休、匯商員工行色匆忙,辦公間電話聲說話聲“有消息”“沒消息”此起彼伏。 然而,真正的局面卻好似在唐漾闡述這一刻,安定下來。 是的,唐漾從來就不是一個喜歡被動的人。 她查慈善漏洞遭遇瓶頸,既然有人想要她查九江的把柄,那她便給那個人。然后,她從范琳瑯知道一位徹底依屬九江的高層,涂臣負責對公對外合作,也負責和維護監聽監控公司聯系。 如果說周默作為有共同敵人就是朋友的第一個意外,那么蔣小狗,是第二個。 四個男人抵達辦公室門口時,唐漾有足夠的時間撥通保衛處或者蔣時延,至少可以拉響警報,但對方既然把手伸向了她,唐漾等不了也不想等,她不想帶著蔣小狗陷入徹夜提心吊膽的等待……她想看清伸手的那個人。 慈善漏洞和生態系統的面目已然足夠驚人,而唐漾在對比九江公開賬務和內網賬務后,發現了一個更為驚心的事實—— 九江公開賬目顯示,九江在匯商有過幾次百億貸款,用于購買或承包土地以及商圈建造,商圈投建后,九江按合同分期支付貸款或一次償清,并投入巨額流動資金至上百家慈善單位。 九江內網賬目顯示,匯商貸款進入了生態系統,投入慈善的流動資金也去了生態系統,生態系統的盈利一部分用于集團運作,一部分用于生態王國的搭建、擴張。 而至始至終,唐漾復核多遍,都沒有在九江內網賬目上看到“償還貸款”或者類似的字眼??! 所以,九江從未還過匯商的貸款? 所以,九江在匯商貸走的百億是誰在替九江還? 為什么匯商顯示借貸平衡,即九江百億如期歸還? 如果說九江的生態系統是永動印鈔機,那么匯商百億就像印鈔機的母版,亦或最初的源頭。 在整個資金體系中,匯商給九江百億貸款,而九江無需償還,這樣的無中生有很細微,就像是連接九江、匯商乃至生態王國的關鍵翹板! 唐漾被帶走。 她醒來時,眼前是魏長秋,何征周默等高層候在魏長秋身側。 魏長秋話說得明白,態度也很好,理解唐漾長期身處象牙塔的好奇,并保證唐漾的人身安全。 唐漾給魏長秋說了幾個生態系統的數字,魏長秋眸色驟深,按兵不動,九江幾位元老目光直指周默,而這時,唐漾笑盈盈叫了何征一句“何叔叔”。 何征臉色巨變,“唐處亂拉關系可不是什么好習慣?!?/br> 語罷,他急聲給魏長秋解釋,“我和唐處蔣總只有工作往來,沒有任何私人交集……” 他話未說完,唐漾開口:“jjdc003,”然后背了何征的密碼和id,何征離異,僅有一個十四歲的兒子,唐漾笑著喚出何征兒子乳名時,魏長秋看向何征。 “當然,你們要覺得是周默,也沒關系,”唐漾不置可否,“與我無關?!?/br> 已經有人上來把何征暫時帶下去。 唐漾眼皮都不動一下:“好像說是周默更劃算,”唐漾道,“蔣時延和我都不喜歡他?!?/br> 整個過程,唐漾表現得類似秦月——家境優渥初出茅廬,一個業務能力強但心性簡單,不知商海險惡的白富美。 魏長秋嘴上說得好聽,眼底卻劃過一抹不自知的蔑視,以前覺得唐漾穩重,真當私人場合看,也不過如此,裝得穩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