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那三天假期, 甘一鳴任何時候點開熱搜,幾乎都能看到相關話題的討論—— “如果一個三十出頭,各方面都還行的男人,一個月給你兩萬生活費,給你買包買化妝品,你愿意被包養嗎?” “原po是知名高校大學生誒,現在女大學生都習慣不勞而獲嗎?” “岔開腿不是勞嗎, 而且這屬于個例吧,拒絕地圖炮,還是有很多人獨立上進啊。我一師姐讀研的時候,每天早上六點起來泡圖書館,某富二代開著犟牛載了一車玫瑰到圖書館樓下接人,師姐連個眼神都沒給,自己博士讀到頂,現在男朋友勢均力敵,人生贏家?!?/br> “每天早上六點起來?這自制力簡直……對自己都這么狠的人,想做什么做不成,不過我看原po這描述,金主是某大型前期國有后轉股份制銀行中管,除了匯商就是浦西,再去兩家官網上找找三十出頭?!?/br> “……” 這條評論鎖定的目標有十來個,甘一鳴不在意。 他頭疼的是倩倩發在投稿里的照片。他送她的禮物不少是高定,a市限量不到十個,甘一鳴用的是魏長秋副卡,但凡魏長秋起了疑心查一查,那就什么都瞞不住了。 更要命的是,其中一張照片他露了手,手上戴的是魏長秋送他的表,私家定制,表盤側面刻著他名字縮寫。 甘一鳴聯系知道這些營銷號的朋友,可這些朋友在這件事上都不買賬。 甘一鳴越是祈禱熱度降下去,那張圖片就像催命符一樣掛在頭條。 假期三天,甘一鳴每天都和魏長秋待在一起,美其名曰思念。 四號收假,中午就休息兩個小時,甘一鳴都帶著午飯馬不停蹄去找魏長秋。 九江地產,頂樓。 總裁辦公室鑲金砌玉,裝潢奢華,厚重的檀木辦公桌后,雍容的女人正在批文件,辦公桌前面的小沙發上,男人癱成一團敲手機,角落的古董中一搖一晃,“噠噠”敲出一室安靜。 “手機有這么好玩?”女人處理完一批,合上筆蓋抬眼睨男人。 “我看你還在工作,不好打擾你?!备室圾Q坐直身體。 “上午和唐漾聊了一會兒,耽擱了,”想到什么,魏長秋擰眉道,“你這幾天一直抱著手機不放,我看你什么時候能戒掉?!?/br> 甘一鳴狀似無意:“秋秋你陪我戒吧?!?/br> 魏長秋沒明白他話的意思。 甘一鳴起身過去,一邊刪自己手機上的app做示范,一邊道:“我把我手機上所有游戲、瀏覽器、微博刪了,你也把你的刪了,我們有時間多陪陪對方?!?/br> 甘一鳴眼神誠懇,魏長秋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好?!比缓蟀咽謾C遞給甘一鳴。 甘一鳴喉嚨滾了滾,接過魏長秋手機,他刪軟件的手微微顫抖,時不時看魏長秋一眼。 魏長秋勾唇笑,笑意不達眼底。 而在她批過的那疊文件下,放著一個平板,平板上是倩倩發到網上的一張圖,圖中,甘一鳴那塊手表赫然在上。 ———— 下午兩點,甘一鳴從九江總裁辦公室出來,遇見周默進去。 大抵心情放松了些,甘一鳴還對周默笑了笑。 周默面上沒什么表情,進門,關門。 “您上午說唐副態度模糊,讓我問問可不可以約個時間出來吃飯,”周默道,“唐副說她今天下午事情不多,可以請您喝個下午茶,剛好周行也在,我看您時間也充裕,”周默征詢,“我們去趟匯商?” “唐副不是才學習完?復工這么快?”魏長秋問。 周默淡淡道:“她一向是工作狂?!?/br> 魏長秋點頭:“備車吧,我半小時后下來?!?/br> 九江地產寫字樓內,周默通知跟隨人員就位,確認攜帶資料和會面預計用時,相關人員如同運轉中的齒輪,有條不紊而恪守規矩。 城市另一端的蔣家別墅,飯廳里。 霸總一號蔣mama興沖沖地把燉鍋里的佛跳墻舀到保溫桶里,霸總二號蔣時延背靠墻壁,他腿朝廊上伸了一截,懶散抱臂,薄唇斜拉,吐出來的話酸而嘲諷:“不知道是誰,在我小學二年級的時候說要給我織一件愛心毛衣,結果織到高三才織好,給我試,我連半只胳膊都塞不進去?!?/br> 蔣mama置若罔聞哼著小曲。 “不知道是誰,在我高中的時候說要學烘焙,結果到現在,”蔣時延朝儲物室瞥一眼,“那個裝工具的快遞箱子大概都還沒拆?!?/br> 蔣mama把保溫桶裝進一個布袋,細致地用粉色緞帶在湯勺上系出一個蝴蝶結。 蔣時延心不在焉:“再想想你對漾漾,憑什么去年十二月說要給她做佛跳墻,這才小半年,就爐火純青了?” 蔣mama捆好布袋,瞟蔣時延:“你去不去,你不去送我去,”她嫌棄道,“磨磨唧唧又碎碎念的,一大男人像個七老八十的小老太太?!?/br> 蔣時延不服氣:“明明中午天氣這么好,我可以和漾漾吃個午飯吃吃甜點,你倒好,把我叫回來,來去一小時,就給漾漾拎這個?”蔣時延扯唇嫌棄罷,格外有脾氣道,“易女士真的,您自己想作什么妖能不能考慮一下小年輕的感受,上一秒我還摟著女朋友,下一秒孤家寡人站在這,您以為您隨便使喚我什么我不敢拒絕嗎——” 蔣mama微睜著眼睛看蔣時延,示意他繼續說。 蔣時延迎上蔣mama正臉,話鋒一轉:“對的,我不敢拒絕?!?/br> 蔣mama哼個鼻音把愛心佛跳墻遞給他,蔣時延不耐煩地接過來,很是心累。 蔣時延曾經幫蔣mama帶過一條項鏈給唐漾,在唐漾要去b市學習前,他故意隨手拿出來,唐漾還是被驚艷到了,連聲夸好看,然后和蔣mama打了快半個小時電話,從時尚聊到包包聊到護膚。 那么放在佛跳墻這。 香味他剛剛聞到了,所以他送過去,漾漾夸易女士做的好吃,易女士和漾漾膩膩乎乎說話,他充其量就是個同城閃送,難不成還纏著漾漾夸他跑腿又快又好,食物保存完好? 幼不幼稚啊。 但轉念想到漾漾喜歡,漾漾會開心,蔣時延心里又好似吹過一陣熱風。 從前他生活、工作都只有自己,這兒浪那兒蕩,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現在漾漾成了他女朋友,他給女朋友送加餐。 感覺就很奇妙,又很美好,好似他以前那些漫無目的的開拓,都因為唐漾而有了根基。 午后陽光順著茂密的梧桐葉隙落下圓影,風一吹,一地亮斑搖晃。 司機把車開過來,給蔣時延開車門,蔣時延坐在后座上,布袋擱腿上,他用手輕緩地撫摸著布袋,漆黑的眸里蘊著溫柔碎光。 助理坐在副駕上,心下一驚:布袋里莫不是蔣家傳家寶?難道自己又要像知道唐副和蔣總地下情一樣,先人一步知道豪門秘辛? 蔣時延笑中有成大器之感,助理一個勁兒絞著手指,偷偷瞄boss,兩腿戰戰的。 兩輛林肯從九江和蔣家別墅一前一后趕往匯商。 而匯商大樓內,甘一鳴下電梯,范琳瑯剛好上電梯。 甘一鳴遮住電梯感應器:“唐漾回來沒?她給你說過她在新雷考的成績沒?” “沒說過,她好像被周行叫上去了,同事們都在二樓大廳聽講座,辦公層沒人,”范琳瑯越過甘一鳴時,壓低聲音道,“我無意看到過她解電腦鎖,密碼是0901?!?/br> ———— 先前,甘一鳴知道新雷計劃要算在年終績效里,第一反應是暗罵周自省,怪不得自己說不去,他應得那么爽快,真的是什么好事兒都讓唐漾一人占盡。 他不在乎績效那點獎金,但他在意唐漾撿了自己一個便宜。新雷成績只有本人和領導層知道,他去看看唐漾不及格拿不到優秀,大概心里會好受一些。 辦公室空曠無人,甘一鳴從自己辦公室里拿了一本文件,走到唐漾辦公室門前,裝模作樣敲三下:“唐副?!?/br> 沒人應,他狀若平常地推門進去,坐到了唐漾辦公桌前。 開機,解鎖。 屏保是一個穿一中校服的高中男生,胖成一個球,他在照片里舉著一個龐大金黃澄脆的雞腿,眼睛笑瞇成一條縫,活像畫了二次元笑臉的白軟包子。 唐漾初戀?唐漾以前審美這么詭異?蔣時延知道嗎?有男朋友的人還用別的男人當屏保?看她一臉正經估計背地里也不是什么好鳥。 甘一鳴在心里嗤了聲,點開桌面上寫著唐漾名字的文件夾。 八門課,唐漾六門滿分,一門接近滿分,體育及格。 甘一鳴每點開一張pdf掃描件,面色就沉一分,直至最后一張,他上下牙輕錯著,目光飄忽,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然,視線停住。 鼠標挪到“最近瀏覽文件”下的“陳強”處。 甘一鳴按了按太陽xue,順勢點開,看到里面內容時,他臉上神情慢慢凝固。 幾層之隔的匯商頂樓。 周自省問了唐漾新雷計劃的事,唐漾逐問回復。 周自省給唐漾說新雷計劃會算績效,她成績不錯,唐漾不推不傲地應下。 周自省和樊行長資歷位置都差不多,說話的感覺都是為唐漾好。大抵是先入為主,唐漾就覺得樊行長為人更坦率可愛,周自省和周默一樣,整個人好像蒙著一層保鮮膜,看上去真誠和藹,話也好聽,但你碰不到,也猜不透。 唐漾沒表現出來,一直耐心地頷首,接話。 周自省全程觀察唐漾的反應,也裝作沒看見她眼里的波動。 臨末,周自省隨意道:“之前聽說唐副談了戀愛,唐副打算什么時候結婚,什么時候要小孩呢?” 唐漾謹慎但誠實:“考慮的是今年之內結婚,具體還沒和男朋友商量,至于小孩,”她頓了頓,輕聲答,“今年內應該不會考慮?!?/br> 今年內這個期限太短。 周自省用筆尾敲兩下辦公桌,又望一眼唐漾,略有深意道:“按照公司規定,懷孕后期和哺乳恢復期,加起來大概有五個月假。但你缺席五個月,你的位置不可能空著,無數人想頂上,然后隔五個月再回來的話,唐副可以考慮一下結果……” 唐漾抿唇沒出聲。 周自省又道:“上個月評季度優秀,候選人里有唐副,當時唐副和蔣總傳著緋聞,蔣總也不是普通工薪階層,高層這邊出于各方面考慮,最后把優秀敲給了甘一鳴……” 唐漾在周自省辦公室時,保持著清淡與克制,回答也極盡理性。 唐漾退出辦公室后,大抵高跟鞋太難穿,她在四下駁光的長廊里走兩步,只感覺磨鈍的痛感從足心緩緩上騰,她伸手扶住雪白的漆墻,膝蓋沒忍住顫了顫。 周自省后來的話一句句回蕩在耳邊。 “任何單位女性高層都比男性少很多,唐副可以思考一下原因?!?/br> “長足的戀愛必定關聯著結婚生子,生孩子的周期確實太長,不是編制內沒辦法等人?!?/br> “唐副你讀了這么多年書,一路走到現在,我不是說結婚生子不好,我也知道很殘酷,但我還是希望唐副有自己的思量,分清楚輕重緩急。分行之后很多方案在負責人的挑選上肯定會考慮到這一點……” 抽絲剝繭,周自省的意思很明確——她今年結婚無所謂,但兩年內要小孩的話,她在匯商的路很大程度就到頭了。為了大家安心,她是不是要連婚都不要結? 唐漾畢業和匯商簽三方合同時,hr提過這一點,并表示這是普遍問題。 唐漾當時孤家寡人覺得無所謂,真當現在,被周自省這么直截了當地提出來。 她說不上難受,也說不上不難受,只感覺自己咽下了一團濕潤的棉花,涼涼的,澀澀的,如鯁在喉。 唐漾扶墻站了一會兒。 秘書室一個秘書路過:“唐副身體不舒服嗎?二樓大廳有養生專家舉辦關于腰椎頸椎健康的講座,大家都去了,您去嗎?” 唐漾直身:“不了,謝謝,你去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