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等他從御書房出來的時候,遠遠看見早在半個時辰前就應該走人的慕回。 兩人視線一對上,晏允不自覺挑了一下眉。 身為jian夫,瑞王爺十分不要臉地擺著一副正室姿態,昂首挺胸地走到丞相大人面前,故作不知地問:“慕兄怎么還沒走?” 慕回盯著他看了片刻,沉下眸,啟唇:“想請瑞王爺去百業樓喝一杯?!?/br> 晏允眸光一閃,隨即笑著道:“是應該喝一杯,不過,得我來請慕兄喝這一杯?!?/br> 慕回聞言目光一冷,卻聽:“權當是替慕兄接風洗塵?!?/br> 兩人一路暗中打著機鋒,直到進了酒樓包間坐下,慕回才聲色俱厲地開口:“晏允,我與你說過,蘇嫣她是我的妻子?!?/br> 晏允冷哼一聲:“你確定?我還真沒看出來你眼里有她這個妻子?!?/br> “這是我和她的事,不需要你一個外人來cao心?!蹦交乩湎履?,“我可以不計較你這些日子做的事,但是,事關蘇嫣的名聲,希望你好自為之?!?/br> 晏允仰頭灌下一口酒,隨手將手里的杯子丟在桌子上,豁出去道:“我就一句話,跟她和離,我娶她?!?/br> 慕回呼吸一滯,雙眸中的黑色愈加黑沉,“她不會嫁的。尤其是姓晏的?!?/br> 如果寧嬰這會兒在兩人身邊,一定會附和著慕回點頭,順便加上一句:晏允,殺兄之仇,了解一下。 顯然,晏允也聽懂了他話中的意思,臉色一瞬間變得極為難看。 兩人的這一杯酒喝得不歡而散,寧嬰則在等不來丞相大人后,沒什么心理負擔地上床睡下。 慕回從百業樓回到丞相府的時候,酒氣略有些上頭,俊臉燒紅,腳步踉蹌著居然走到了寧嬰的房門外。 他在門外徘徊了許久,最終沒有推門進去。 …… 中秋宴。 從寧嬰被慕回扶下馬車的一剎那起,參加宮宴的文武百官幾乎沒有哪個能控制得住自己的眼睛。 兩人一落座,那些對蘇琰十分熟悉的朝堂官員,總是忍不住將視線投向寧嬰的方向,就連高坐龍椅之上的晏徹都忍不住在她身上流連。 反倒是坐在慕回斜對面的晏允,從兩人進入大殿開始他就一直低著頭喝酒,極少幾次抬頭,還是因為晏徹舉杯敬酒。 寧嬰朝著晏允的方向多看了幾眼,心中多少有些奇怪。 慕回回來后的這兩天,晏允就沒有在丞相府出現過,往日他再忙,半夜都要來上一趟,這幾天居然連抽趟空的時間都沒有? 寧嬰微蹙眉,這顯然不太正常。 身旁時刻關注著她的慕回,見她時不時朝晏允方向看上一眼,這會兒又低眸蹙眉,一副心情不佳的模樣,神色微凝。 沉吟片刻,他突然俯身,湊到寧嬰耳旁,低聲提醒:“別再往瑞王爺那邊看了?!?/br> 寧嬰脊背一僵,往側邊微微讓了讓,卻聽:“大殿中千百雙眼睛盯著你…………” “我知道?!睂帇氩⒉辉趺聪矚g慕回說教式的對話方式,沒等他說完后半句話,便出聲打斷:“夫君大人也是,九公主總朝著你看,恐怕也不太妥?!?/br> 寧嬰一邊說,眼眸兒一邊朝著太后身旁的桌案方向看去,果然看到此時正滿臉憤恨地瞪著她看的晏瑩。 慕回聞言并沒有抬頭,即便是如此他也清楚此刻晏瑩正看著他和蘇嫣,臉色跟著沉了下來。 像是為了證明什么一般,慕回再沉默了幾秒后,忽然展開左臂,伸到身旁人的后腰,輕輕攬住,低聲:“不用管她?!?/br> 突如其來的親近讓寧嬰覺得有些怪異,她條件反射地向側邊躲了一下,想到這會兒兩人正被萬眾矚目,身體反應比腦子快一步配合地依靠在慕回側肩上,用著與他一般的聲調,說出一句:“那你也不用管我?!?/br> 我愛看誰看誰,你管不著! 兩人嘴上說著斗氣的話,身體卻挨得極近。 慕回是第一次跟女人如此近距離接觸,尤其還是攬著身旁人的腰身,溫熱的肌膚透過單薄的紗裙,一點點滲進他的掌心,仿佛有無數螞蟻從手掌一路爬至胸口,致命的癢意一點點從心口擴散。 放在腰間的手越攏越緊,寧嬰微微皺眉,側仰頭看向慕回,剛準備張口提醒,卻意外看到眼前的男人側臉頰連著脖頸的位置火紅一片。 她話頭一轉,問了一句:“喝醉了?” 說著,她伸手摸了摸男人的頸項,小聲提醒,“有些發紅?!?/br> 柔軟溫熱的手一觸及到肌膚,慕回整個人僵在原地,漆黑的眸子里閃過一絲莫名的光,只從喉嚨里擠出三個字:“不礙事?!?/br> 寧嬰聞言點點頭,只要別喝醉就行,不然今晚就白來這一趟了。 正當寧嬰低頭思量的時候,坐在龍椅上的晏徹恰好看到慕回低眸說話,寧嬰抬眸看他目露擔心的一幕,瞳孔猛地一縮,嘴上卻笑道:“慕卿寵妻之說,還真不是浪得虛名?!?/br> 大殿上的百官一聽這話,頓時笑著附和,目光更是再次落在兩人身上。 平日總是擺著一副生人勿近臉的慕回,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擁著自己的夫人,臉上的表情幾乎可以用溫柔來形容。 而依在他懷中的蘇嫣,身段嬌柔,容貌精致,一顰一笑間透露著一股魅惑人心的艷色,也難怪慕回這樣的人都不能免俗。 因著這個話題,席上的氣氛瞬間熱絡起來,更有人出聲調侃,“皇上說得是,我聽聞丞相這次回國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見丞相夫人,這兩日更是派人尋了南境珍品白玉暖珊瑚送給夫人…………” 那人說話的聲音很響亮,即便喝得有些多,字句卻是極為清晰。 周圍人正欲笑著說上兩句的時候,錚鐺一聲,炸耳的巨響驚地大殿內的附和聲戛然而止。 循著聲望去,卻見一襲月白色俊雅出塵的瑞王爺,正半瞇著眼眸,臉頰微紅,腳邊躺著一盞銀質酒壺,壺蓋摔了個口子,暗紅色的酒液涓涓而出。 渾然不覺自己撞落了酒壺,晏允側身靠在桌沿上,右手手肘支著桌案,姿態瀟灑地晃著手里的銀質酒盞,看上去醉得不清。 就是這么一個雙眼迷蒙,看上去已經醉得對周圍事物都無知覺的人,卻在寧嬰抬眸望過去的時候,身形微微僵硬了一下,那藏在身側的另一只手不自覺收攏,四指死死扣進掌心的軟rou,淺薄的唇無意識地抿了抿。 第73章 女帝卡5.12 奈何女兒身(十二) 宴席散場,距離梨園開戲還有近一個時辰,慕回被晏徹叫去商量事情,寧嬰在大殿上干坐了片刻,便隨著一眾官夫人去了偏殿休息。 她平日深居簡出,一貫懶得和這些世家貴婦打交道,在偏殿待了一會兒就坐不下去了,尋了個理由去往偏殿外的園子里閑逛。 皇宮中的景致對寧嬰而言并不是什么新奇的事物,她曾當過妖妃,做過垂簾聽政的皇太后,更是做過一朝女帝,再是金碧輝煌的宮殿在她眼里也只是未來會被輕易抹去的零星記憶。 繞過回廊,在園子的竹林里轉了轉,身后的人群聲越來越遠,燈光也隨著聲音一點點淡下來。 正當她考慮著要不要往回走的時候,竹林中劃過一陣風,她剛想循著風的方向抬頭,腰身一緊,雙腳隨之離地。 身旁人飛身跳躍,兩旁的翠竹不住地往后移動,忽地一絲光亮入目,寧嬰眼前霍然開朗,如鏡子一般的湖面倒映著一輪暖黃色的圓月。 雙腳落地,寧嬰轉過頭去,身旁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在席間喝得爛醉,被早一步送去休息的晏允。 聞到他滿身的酒氣,寧嬰的鼻子輕輕皺了一下,略有些嫌棄道:“怎么不好好休息?” “我沒醉?!标淘蕯堉淼氖治词栈?,整個人從后面將她圈進懷里,低垂著腦袋,將臉埋在她后頸,悶聲悶氣:“就是看不慣他親近你?!?/br> 他沒醉,就是看不得他們那副夫妻情深的樣子,一刻都待不下去。 寧嬰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低聲:“只是逢場作戲罷了?!?/br> “那我呢?”晏允圈著她的手不自覺收攏,終是忍不住問出口:“我也是逢場作戲?” 寧嬰身子微僵,沉默了下來。 她沒有回答。 因為這個問題對寧嬰而言是無解的。 你要問她,她是在逢場作戲嗎? 她一定會告訴你,是的。 她是清愿者,她來到這個世界的任務不就是逢場作戲嗎? 可你要是問她,她是否喜歡眼前的人。 其實。 她是喜歡的。 于她而言,喜歡是種極其純粹的感覺,只要是她覺得感覺對了,那就是喜歡了。 那份喜歡是真的,逢場作戲也不假。 既然如此,你要她如何回答? 而寧嬰的沉默恰好成了最殘忍的回答,晏允驀地松開雙手,心口的刺痛一點一點擴大。 他忽地嗤笑出聲,眼中滿是譏嘲:“是我活該。慕回說得對,我這種人怎么有臉出現在你面前?” 還妄想你會嫁給我? 我怎么配? 你又怎么可能會愿意嫁給一個殺了你兄長,甚至還想殺你的人。 耳邊是晏允悶聲自嘲,寧嬰有一瞬間的恍然,她望著平靜湖面上的那一輪圓月,緩緩轉過身,抬起眸,對上眼前這個在外人眼中俊雅如仙的閑散王爺。 微微彎了一下頭,問:“晏允,你喜歡我什么呀?” 晏允面色怔愕,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喜歡哪有什么原因?” 就是第一眼見到,心里就有個聲音說,嗯,就是她了啊。 喜歡自然是所有的全部。 寧嬰聽言失笑,她揚了揚眉,眼中仿佛盛了星光一般,說:“那慕回又說了什么,讓你覺得喜歡我就是活該呀?” 晏允心口一鈍,因為什么…… 因為他殺了蘇琰。 因為他內心齷齪又骯臟。 因為—— “因為你是晏徹手里的一把刀,因為你殺了蘇琰?”寧嬰替他說出了他未說出口的話,望著月光下臉色煞白的男人,眼前竟浮現起初見他時爭鋒相對的畫面。 寧嬰微瞇了瞇眼,踮起腳,帶著些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別內疚?!彼栈厥?,歪著腦袋,頗有些惡劣地揚著燦爛的笑,在晏允不敢置信的目光下,緩緩說出一句:“蘇琰沒死,她就站在你面前?!?/br> 仿佛覺得這句話的震撼力還不夠,寧嬰笑意不減,頗有些傲嬌地抬了抬下巴:“正所謂,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君閣主連著對我下了三次毒手都沒成功,可見你的實力遠不如我?!?/br> “你…………”晏允顫著唇,難以置信地盯著眼前人,卻見她點頭,再次證實自己的身份:“家父曾經說我命格奇特,只有女扮男裝才能破解命中大劫,現在想來這話也不算假,蘇琰這個身份確實替我擋了一回死劫?!?/br> 晏允聽著她說的話,耳中卻嗡嗡作響,是了,他沒有殺蘇琰,可他曾經對她的殺心并不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