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驚蟄只能扯扯嘴角意思意思，“這些事你什么時候開始知道的？”

    “李老漢的兒子那次事情之后?！苯项^，“那會我還在任務期間，知道這些也只有時間把這件事告訴老局長讓他做好準備，其他的都是暗中做的?！?/br>
    “李文耀這個局其實很好破，他人在拘留所，肯在外面幫他奔波的除了這幾年熱衷于跟他做假新聞搶頭條的搭檔外，有好多人是蒙在鼓里為了所謂的正義奔波的?！?/br>
    “這種時候，你們穿著制服反而不容易出面，我這樣的就最容易?！苯㈤_始笑。

    沈驚蟄不知道為什么，突然覺得江立這樣的笑容十分順眼。

    自信陽光不帶任何陰霾的笑容。

    “記者搶爆點是會上癮的，多次做了假新聞引起各方討論后的成就感讓很多記者戒不掉這個癮，李文耀是重度患者?！?/br>
    “除了你們局里的那些新聞外，李文耀這幾年的新聞其實都是這種風格，自然也得罪了不少人?！?/br>
    “所以我就用他的方法，做臭了他?！苯⒙柤?，又開始噼里啪啦的敲鍵盤。

    他給沈驚蟄看了幾個爆火的社交媒體賬號，李文耀在里面打了碼，采訪的采訪者原話和他編輯語句順序后放出來的新聞都被一一整理出來放到了網上。

    “這幾年不止是政府機構，我們記者的公信力也相當的低，所以這種新聞也是大家喜聞樂見的?！苯⒂致柤?。

    關在拘留所里以為自己運籌帷幄的李文耀在發出檢舉信引起上頭領導注意的同時，江立已經開始著手直接弄臭了他。

    “他現在理直氣壯一方面是多年施暴都沒有受到懲罰后對法律體系產生了藐視的情緒，另一方面是他算準了我們不會拿楠楠的事情出來做爆點?！?/br>
    用被虐待的孩子做爆點一定會爆，但是他不愿意。

    楠楠還未成年，她還有很多路要走，幫她把施暴人關進去，讓她之后的路上不再有這個人才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讓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一個八歲的孩子身上，過多的關注過多的各種類型的關心以及同情，會讓楠楠的性格產生很大的影響，甚至會讓一個三觀還未形成的孩子認為自己后半生靠著這樣的施舍憐憫就可以不勞而獲。

    他做了多年記者，非常清楚一個不該受到關注的孩子受到關注后的悲劇發生率，而李文耀也是咬準了這一點。

    “他低估了我?！苯⒔o沈驚蟄看了所有的網友評價后冷笑，“所以他輸了?！?/br>
    他以為他是空降兵，他以為他來到x縣后除了請假就是泡妞，他也以為他這么個公子哥。會有愛心但是不至于會耐心的陪他到二審。

    他更以為，想要往上爬的記者，應該都是他這樣的。

    他被自己造出來的虛假世界迷住了眼睛，以為法律是可以被鉆空子的，以為記者是可以靠筆殺人的，也以為這個世界上所有人的好心，其實都是有目的的。

    而江立不是。

    沈驚蟄和x縣公安局里所有的人都不是。

    那些看過楠楠傷口，和楠楠交談過的社會工作者更加不是。

    “他的律師已經辭職，他身邊那些以為他是弱者的人都已經知道了他的真面目，這次在法院門口的記者群訪，會是他唯一一次再利用記者這個職業做出的不該是記者做的事?！?/br>
    “他二審不會成功，從他律師提供的證據來看，連二審都不會有?！?/br>
    ……

    …………

    沈驚蟄看著江立。

    所以他跟個沒事的人一樣告訴她那封舉報信只要拿來秀恩愛就夠了。

    老局長皺著眉頭擔憂的問題，他早就有了應對的方法，而且做得很好。

    在他還在做三石，在他在機場被人用刀片劃破肚子的時候，他始終沒有忘記自己做江立的職責。

    她擔心的，他的正職工作問題，他也確實胸有成竹。

    “我是不是更值得你仰視了？”江立笑嘻嘻的湊近，眼角上揚。

    沈驚蟄這次來電視臺，讓他覺得亢奮。

    像是她終于主動走進了他八年的孤單，也知道了他沒有了他們之后做的努力。

    而這一切，沈驚蟄其實一直都沒有問。

    “是不是覺得，記者其實也可以很帥?！彼Φ酶娱_心，在逼仄的剪輯室里，就他們兩個人，周圍是三四個巨大的電腦屏幕，屏幕里面滾動著罵李文耀人渣的評論。

    在這個用筆殺人的年代，她的男人，用讓她仰視的姿態，告訴了她一個真正的記者應該做的事。

    也讓她明白，她的愛情，可以有多完美。

    第69章

    “你知不知道我們局老局長的名字？”準備晚飯的時候沈驚蟄突然開口。

    她終于吃到了心心念念的莧菜，只是被安排了擇菜的任務后, 對莧菜的興趣降低了一半。

    “知道?！崩蠂郎洗巫龅牟俗尳⒂辛硕分? 他最近熱衷于研究各種大菜, 現在正在和rou糜奮斗, 想試試紅燒獅子頭, “章宕對吧，跟你師父老姚一樣，也立過好幾次大功?！?/br>
    也是個傳奇人物, 只是傳奇的時間更加久遠, 破了四五起連環殺人案, 按說這樣的人物也不應該在這么個小地方安生的做個公安局局長的。

    “他有個一起出生入死多年的搭檔在任務中犧牲了, 留下了孤兒寡母, 老家就在這里?！?/br>
    “為了方便照顧, 他申請留了下來, 結果就在這里結婚生子, 留了一輩子?！?/br>
    “老姚也一樣, 當初師母和他離婚倒不是外面說的因為老姚公事繁忙?！?/br>
    沈驚蟄很少會這樣絮叨八卦，江立聽出了興趣，索性坐下來和她一起擇菜。

    “他們離婚是因為趙博超發燒到四十度險些腦膜炎的時候，老姚還在記者飯桌上跟人聊天拼前程?！?/br>
    江立一愣。

    “所以他很討厭你們記者?！鄙蝮@蟄笑笑, “他當年參與的那個案子太大了，加上上頭領導也勸他借著這個案子給自己造勢, 拼個更好一些的前程?！?/br>
    “老姚當時兒子剛出生, 對這話動了心, 所以那陣子他經常參加各種采訪，專家訪談什么的，除了工作再加上采訪，他回家的次數就越來越少。師母的脾氣很烈，那次之后她也不說是為什么，只是一門心思要離婚，事情鬧大了，老姚一時意氣用事也就陪她去了民政局?！?/br>
    “等后來真相大白了，師母就已經帶著趙博超嫁人了，嫁的是個鰥夫，也帶著一個兒子，經濟條件一般，但是勝在人家顧家?！?/br>
    “再后來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老姚心里有愧，為了兒子也留在了x縣，趙博超的哥哥犧牲之后，老姚還前前后后的幫著申請烈士做了不少事?！?/br>
    “我們局的一把手二把手都是這種人，所以那些蠅營狗茍四處鉆營的人在局里留不久，留下來的都是和他們差不多性格的人?！?/br>
    沈驚蟄說到這里停了下，看了江立一眼。

    “你想留下？”江立迅速的心領神會。

    沈驚蟄點點頭。

    “我來這里的初衷確實是為了找宏峻，但是做了那么多年真的有了感情?！?/br>
    “我本來擔心這里會限制你的發展，但是現在看起來，好像也不需要擔心這個?！鄙蝮@蟄看著江立，笑著比了個高度，“你比我想象中的更值得仰望?！?/br>
    這樣的人，在哪里都不會被限制住發展。

    江立很鎮定的站起來繼續打rou糜，只是rou末飛濺雜亂無章，而他的眼睛亮的有些出奇。

    她在很自然的和他商量他們的未來。

    不像上一次從嚴卉嘴里聽到的那種，而是面對面的，用商量的口吻，告訴他她的想法，然后征詢他的想法。

    沈驚蟄的改變快的像過山車。

    她一直都是聰明的，他們戀愛的問題她心里其實都知道，他在退讓磨合的同時，她也一直在慢慢的摸索兩人相處最舒服的方法。

    她其實，神經一點都不粗。

    她不喜歡他一直退讓，也不喜歡他在愛情之中的低姿態，說了幾次發現他很難改之后，她就開始改變自己。

    不是那種表面上的改變，她一點點的在邊緣試探，然后慢慢的把他拉到正常男朋友的位子。

    這種小心翼翼的努力，對于他們這樣互相之間已經了解到骨子里的人來說，更顯得彌足珍貴。

    對于她，他其實可以退讓一輩子的，所有的付出所有的等待，只是看到她就覺得值得。

    她只要受著就好了，原地不動的等著他就好了。

    可是她不愿意，她希望幸福是雙向的，戀愛是互寵的。

    就和這一輩子所有的和沈驚蟄有關的事情一樣，沈驚蟄這一次，還是手把手的教他去爭取更好的、更完美的東西。

    她永遠都認為他值得。

    “我考上大學后去你們學校找過你?！苯⒎畔逻@次一定會失敗的rou糜，坐在沈驚蟄對面認認真真的看著她，“我不認識你的同學，找不到你就一直在學校里徘徊，然后你以前的那個學長告訴我你退學了?！?/br>
    “哈?！鄙蝮@蟄很尷尬的笑了一下，搓搓鼻子。

    “我那時候什么都不懂，只知道你應該不會舍得放棄這個專業，所以做了記者后就一直往醫療機構跑?！?/br>
    “我跑遍了你們學校附近所有城市的醫院，沒找到你，反而認識了很多醫生?！?/br>
    “這次能進這個案子，能被調到x縣就是因為我認識很多醫生?！?/br>
    沈驚蟄抬頭看他。

    “接頭人的名字我不能說，我認識他是因為他母親開刀我幫他找了主刀醫生?！?/br>
    “縣電視臺的臺長其實也是一個道理，上了年紀后誰家里都免不了會有個頭痛腦熱的人，我和好幾個領導搭上線多少都是因為這個原因?！?/br>
    他用他最擅長的社交技能換了一個找沈宏峻的人脈網。

    “記者這一行現在能發聲的地方越來越多，能做的事情也不僅僅只在傳統媒體上，而且相比新聞，我對做紀錄片的興趣更大一些?！?/br>
    “西北這一帶因為經濟不發達，反而會比發達地區有更多更原始一些的人性體現，其實我挺喜歡的?！?/br>
    他也像沈驚蟄那樣，絮絮叨叨的，閑話家常。

    聊這些他從來沒有在沈驚蟄面前提起過的過往，聊他對自己的職業規劃。

    看著沈驚蟄安安靜靜的聽，偶爾看他一眼，臉上帶著笑。

    他慢慢的沒了聲音，給自己灌了一大口水，突然換了個話題。

    “等這次任務結束，我們結婚吧?！睕霭组_吞咽下肚，胸口蔓延著一股涼意，剛才涌上來的沖動卻再也下不去了。

    因為急切加上激動，他又灌了一大口水。

    沈驚蟄拿著莧菜的梗傻在原地，看他拼命喝水自己也沒忍住拿過來灌了一口。

    沁涼沁涼的水。

    “我知道你不想結婚?！苯烆^悶腦的開始解釋，“可是其實我們現在跟結婚也沒太大差別，有了那張證，做很多事情會方便很多?！?/br>
    他開始列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