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了自己房間，蘇清溪坐在床上發呆, 等葉潭從浴室里出來, 她眼睛就跟著他轉, 看他在屋子里走來走去換衣服、吹頭發、查看手機、拿電腦工作, 不由自主小聲問，“我們可以在一起很久很久，對不對？”

    葉潭在鍵盤上跳躍的指尖停下來，這個問題實在很難回答，哪怕是沒有自己這一場奇遇里未知的風險，人生也可能有很多意外。

    而他并不想用一些愛情里常有的海誓山盟敷衍過這個問題，這個或許只能用時間回答解釋的問題。

    他沉默思考的時間并不太久，在蘇清溪的感覺里卻仿佛有一個世紀那么長，她坐在大床中間，抱起膝蓋，小聲碎碎念，“我有沒有告訴過你，當時我為什么突然跑去找你要結婚？”

    不等葉潭回答，她好像努力趁著有勇氣的時候趕緊說完，語速非?？斓啬钸?，“就是因為奶奶檢查出了冠心病，醫生告訴過我她的各種慢性病有什么風險，我就一直很害怕，一直一直特別的害怕，很怕世界上只有我一個人，所以、我需要一個新的親人……”

    以便在萬一發生意外之后，填補上心里的空缺。

    這個原因她當時也沒有想得很清楚，倒是今天再見奶奶，在腦海里分外明確起來。也不是說不喜歡學長，但是，只是正常情況下她并沒有勇氣做出逼婚的事情。

    葉潭愣了一下，這個倒是很意外，作為一個比較優秀的直男，他可能太過自信了，想了想，他坐過去把小媳婦摟到懷里，“世界上很多事情，開始的初衷不能決定最后的結果。雖然你跑去逼我結婚不是全然出于對我的愛，但是我還是很感謝你做了那個決定?！?/br>
    蘇清溪被他捂在懷里，掙扎出一只手，比劃了一段大概五六公分的距離，“當時，大概有這么喜歡你吧？”

    ！

    葉潭的表情很明白，“就這么點兒？”

    蘇清溪眼圈紅紅的，卻笑起來，又張開雙臂比劃了一個大圓，“因為你對我特別好，現在有這么多了?！?/br>
    “唉，蠢媳婦啊~”葉潭也笑，親親她的額頭，回答最前面的問題，“我不確定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夠不夠用‘很久’形容，但是我保證努力，盡我所能盡量久?！?/br>
    ********

    兩天后蘇清溪去試鏡金玉潤，地點是一個特色茶樓，中間有個小舞臺，是票友們常聚的地方。

    晚上八點半，只剩下一桌客人，就是陳楊、洛天宇帶著編劇和攝影。

    何知月陪她一起，進來先皺了下眉毛，“也太難找了，還在正常營業？有路人？”

    穿著對襟兒盤扣褂子的服務生趴在柜臺上打瞌睡，絲毫沒有招呼的意思。他是真的累了，老票友們早晨六點就能坐在這里，茶樓本來已經該打烊的。

    妙妙是覺得這地方蠻新奇，“我都不知道b市還有這樣的地方?！?/br>
    大廳裝飾的仿佛個老式四合院，天井里擺著都是四方桌、一水兒的長條凳，一個只比地面高出一尺多的木頭舞臺，左右分別是出將入相的門簾。

    洛天宇坐的對著門，先看到蘇清溪三人，就站起來迎了兩步，打招呼第一聲確實對著何知月，“何姐，辛苦您跑一趟?！?/br>
    何知月笑，“你這客氣的有點假了，不需我跑你倒是直接給合同呀?！?/br>
    “哎呦，那您可太高看我了，什么也沒戲重要，總得確認戲好才行，”洛天宇笑的憨厚，摸摸頭發，不自覺捋了一把自己的小辮子。

    何知月就笑著點一點他，跟蘇清溪說，“聽見沒？這就先給你壓力了?！?/br>
    蘇清溪緩緩吸一口氣，“姐，你就別提醒我了，本來我自己沒往那上面想呢?！?/br>
    說話間就走到舞臺最前面的桌子，陳楊幾個都站起來點頭打招呼，完了他也不多話，直接要求，“我看過你發在微博上唱段，先來原來姹紫嫣紅開遍那一段?！?/br>
    蘇清溪也不怯場，左右看看，從柜臺那里抽了一把折扇，一步上了小舞臺，回憶著老師講的唱腔身法，就當是一次練習。說起來，這段唱詞，倒是有些合她最近兩天的心境，總是擔心“彩云易散琉璃脆，世間好物不堅牢”。

    陳楊坐在臺下，看她閉眼似乎醞釀了一下情緒，接著一展扇子，配合手型身法，抬眸，就忍不住自己跟編劇對了個眼神，這比網絡上傳的那一段更進步了。

    畢竟當時蘇清溪還坐著輪椅，又只學了唱腔。

    這一段確實唱念做打齊全了，感覺分外不同。

    隨著她一句一句的唱詞出來，洛天宇忍不住就挑釁地看了陳楊一眼，敢說老子瞎找人？看是誰瞎！

    驚夢這一段唱詞，只要是個華國人，哪怕完全不聽戲，也知道兩句。詞句情真意切，又跟景色、情節、主人公的思想融為一體，跟整出戲的故事發展走向、主人公的心理變化乃至命運都分外契合。

    一共沒有幾句，情緒要從喜樂到苦痛，嚴格來說，蘇清溪唱的仍舊不夠好，最明顯是咬字，畢竟是大家都聽過經典的段子，要學出點兒火候，不是她短短一個多月每周兩次課能做到的。其次就是隱藏的情緒，從讀懂經典到能表現，同樣不是一日之功。

    但是陳楊心里已經同意了八分，雖然不是最好，然而，目前也沒有比她更好的選擇了，他想了想，“轅門外三聲炮那一段呢？”

    這跨度就大了，從閨門旦到刀馬旦，身法就不同，哪怕從外行看，前者柔柔軟軟婉約清麗，后者動作都是干脆利落大開大合的。

    蘇清溪把扇子遞給妙妙，“給我兩分鐘調整個情緒？”

    陳楊擺擺手示意她隨意，徑自去看攝影師拍的剛才那一段記錄，畫面里蘇清溪一顰一笑放大了，比之前在偶像組合時候多了許多古典美和韻味，能想象穿上行頭戲服之后的樣子，倒是個能說服人的名旦了。

    他陳楊的劇，是決不能出那種，角色據說是個絕世美人，拍出來觀眾紛紛表示并不好看的情況。

    何知月看他湊在小屏后面的神態，心里悄悄松了口氣，這一關大概是過了。

    那邊蘇清溪回想了一遍老師講的注意事項，重新走到舞臺中央，擺了個起手式，想象自己握著兩根翎子，張口亮聲，“轅門外三聲炮如同雷震，天波府里走出來我保國臣……”

    這一段她唱的就跟戲曲差異挺明顯了，更像是把戲曲流行歌曲化的唱法，但是讓陳楊幾個人驚喜的仍舊是她的身法。

    攝影師把視頻的聲音關掉給他看，發表自己的意見，“配上老藝術家的聲音，你看……”

    那相當能看了，誰也沒指望蘇清溪真能幾個月練成名旦，有這樣的身法表達、配上她的流量熱度，再添一點態度良好非常努力，最重要的是，要價不高。

    角色就算敲定了，后續商務談判何知月來，蘇清溪是激動的抱著妙妙轉了好幾個圈，不斷地碎碎念，“我就說努力很有用，老公說努力肯定有用，哈哈哈哈，果然金子就會自己發光噠?！?/br>
    然后丟開妙妙給葉潭打電話，“老公老公，我拿到那個角色了，快、快恭喜我?！?/br>
    “嗯？”葉潭正在方程式的會議室里，一屋子人臉色都很差，聽到這消息也忍不住露出笑容，“恭喜，想要什么慶祝嗎？給你買個蛋糕？”

    “不要不要，會胖，”蘇清溪摸摸自己的臉，馬上要上鏡了，得好好保持，“你在公司嗎？我去找你好不好？我們一起吃晚飯吧？”

    葉潭左手拿著電話，右手在桌面上一下一下輕扣，沉吟了一會兒，“抱歉，今天有點兒忙，可能會加班，明天好不好？一起吃飯慶祝?！?/br>
    方向之殺雞抹脖子比劃，老大，別說明天、往后三天五天、一周半個月，你都不一定有時間。

    葉潭跟沒看見一樣，愉快地跟自己的小媳婦訂了約會，放下電話，“先說一下目前我們掌握的信息吧？”

    第47章 刺探

    方向之和林同幾個都是便秘臉, 顯然遭遇意外情況還要被人喂狗糧, 個個都消化不良。

    葉潭把手里轉著的簽字筆往桌面上一拍, 覺得很無語, “得了，又不是就我一個人有老婆，擺這臉色給誰看呢？”

    會議室里有老婆的另外兩個人同時哼了一聲，其中一個摸摸拿起手機，撥了個電話, 開揚聲器，接通后諂媚道：“寶貝兒，對不起，我今天又要……”

    “加班是吧？你怎么不猝死呢？死了我就能訛你公司一筆撫恤金, 然后去找小鮮rou！”憤怒的女聲特別有穿透力, 抱怨完了干脆掛了電話。

    打電話的老大哥聳肩，“你覺得我還能給你什么臉色？”

    另一個跟不甘示弱一樣撇嘴, 發了條短信, 等五秒, 然后把手機在桌面上滑出去, “小寶是我家吉娃娃?！?/br>
    技術狗們滿臉八卦地傳看, 然后送給他一個同情的眼神，接著集體便秘臉去看葉潭。

    葉潭最后拿到手機, 上面是很干脆的, 【知道了, 晚上進門輕一點, 不要吵醒小寶，做不到的話就睡酒店?！坑谑撬仓荒軋笠酝榈哪抗饬?，假裝清了清嗓子，“行了，談正事兒吧，除了方向之外，還有誰最近接觸到異常情況？”

    主策劃方向之同學，是技術宅里的奇葩，工作之余喜歡泡吧，遇上合眼緣的姑娘也會偶爾來段露水情緣，這事兒在公司里不是新聞。

    然后昨天晚上，他在一個同學的生日party上喝醉了，醒來懷里有個姑娘。

    這個，對于他的生活來說，是個意外，不算震驚，他沒有酒后失憶的壞毛病，回憶起醉到小弟都沉睡就心安了，摟著睡一夜不算事兒，連安全風險都不用考證了。

    姑娘在晨光里睡的挺美，微微暈開的妝不但沒有折損美貌，反倒有種雨后殘花般令人憐惜的別樣氣質。

    懂道理的都知道，男人酒后才不會亂來，早晨才是高危時間。

    方向之正琢磨要不要叫醒這姑娘來一段試試能不能來一段靈與rou的美好交流，畢竟昨天晚上看星星看月亮談人生談理想很和諧嘛。

    姑娘握在手里的手機一閃，跳出一條新消息，【先不要把方踹開，你昨天發的東西沒用?！?/br>
    男人也有第六感，方向之莫名覺得，那個“方”是指自己。

    所以他做了個很突破自己底線的行為，在晨光里觀察了姑娘手機上的指紋痕跡圖案，解鎖，回復了一條，【怎么樣算有用？】

    這個通訊錄里叫a克的人回的很快，【我會給你發個大概需求，最好能拿到完整的策劃方案?！?/br>
    方向之看一眼呼吸里還帶著些酒氣的姑娘，稍微往前翻了翻，聊天記錄大概刪除過，只剩她發出的兩條。

    【我看見他了】【放心吧，勾上了】

    方向之嘆了口氣，把自己發的那條刪除，留著對方來信，輕輕把手機放回去，此刻再看皮膚白皙眼窩暈出青黑的姑娘，又像盤絲洞里的妖精了。

    唉，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后續方向之沒細說，回來就先找了雪鷹，方程式已經有近十年歷史，作為業內首屈一指的公司，他們不是第一次面對商業上的明槍暗箭，只是不太明白，什么時候自己已經進化到，做一個非營利目的的游戲都要被盯著了。

    結果雪鷹同日接到了另外兩個同事的信息，他們分別被不同的獵頭聯系了，高薪之外，提到了一些幫助解決近期私人困難的誘人條件，比如幫助生病的母親安排會診，給孩子推薦名師。

    第48章 進展（重修）

    是的, 熊貓家族沒打算盈利, 或者說, 在他們的計劃里, 甚至可以接受輕微損失。

    夢想之所以是“夢”想，因為它很難實現，宅男們雖然自信，努力一定會對產業環境有改善，卻也不敢咬死說我們就是能改變世界的hero。

    用老員工的話說, 終究我們是要養家吃飯的。

    現在熊貓在玩家和公眾里，已經有了為數不少的自來水，每天都在小范圍內有能做熱度的點。

    今天是發現了一個隱藏線路，明天是遇到了槽點奇怪的npc, 抑或孩子把熊貓跑任務當動畫片看、竟然對植物很好奇想學習了。

    再加上固定的偶遇蘇清溪和點很新奇的通關方式, 用戶數一直在穩定提高。

    策劃們也從里面挖掘了幾個很有意義的點，比如非常有代表性的, 兒童愿意看熊貓在任務里穿山越嶺尋找一朵花, 這不僅代表著, 美工組有更多的可能性, 也讓大家看到了游戲受眾范圍擴大化的可能性。

    一個全年齡的游戲, 這幾乎是目前國內游戲策劃不敢想的。一般情況下，不管是主打策略、情緣、打斗別的主題, 面對的群體都至少要上學了。

    而且通常發生了玩家年齡過小胡亂花錢和無節制沉迷游戲的情況, 還會被公眾討伐, 總之主流沒什么人會覺得這東西對人有益。

    這一對比, 熊貓的優勢就非常明顯了，不誘導氪金一條就無人能及，再努力把知識性和趣味性做到，甚至可以宣傳對孩子智力開發和思維方式訓練有好處。

    當然這些可能性都還存在公司團隊的會議紀要里，實現它也許需要數年時間去實現，且不僅僅是目前這個小團隊能搞定的。

    不過有了這樣與眾不同的、可以用宏偉形容的藍圖，大家最近都跟打了雞血一樣，覺得自己在做一件大事情。

    方向之就是在這樣的情緒下，酒后high起來，講了一點自己的工作。

    他記得自己當時對姑娘說的是，做得好了，自己會成為名垂青史的人物，嗯，沒錯，就是這個詞，名垂青史，游戲的“青史”也很值得一提。

    沒想到早晨睜眼就被“冷酷無情”的世界傷害了。

    更受傷的是到了公司里一講，發現同組也有別人被獵頭約見，條件甚至開到帶團隊過去就給個b市首付，還有要給戶口、給孩子安排學位的。

    憑什么你們是被利誘，我就是來個姑娘，且仔細回憶那也不是什么絕色？

    老子在反派眼里就是這么沒分量嗎？

    看不起誰呢？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