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阮曉柳站在原地,目光空茫。 剛才莊錦看過來的眼神里,什么都沒有,看著她就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更甚者不是人,那眼神和看路燈花壇也沒什么區別……他忘掉我了?三年的感情,才兩個月,能斷得一干二凈? 盡管不愿意相信,但直覺告訴她:這是真的。 許多畫面浮現在腦海,一個念頭突然蹦出:從此以后,再也不會有那樣傻傻愛著自己的人了吧…… 擁有的時候,總是不知道珍惜,等到失去時,追悔莫及又有何用? 悵然若失。 她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阮曉柳粗魯地抬袖子擦了擦不知何時涌出的淚水,不管花掉的妝,吸著鼻涕往寢室走去。大叔送的東西,她都存著,也許,現在到了該把它們還回去的時候了……吧。 萬年不變湘菜館。 這次倒是沒有小龍蝦,點完單后的顧欽對上莊錦詫異的視線,解釋的話語脫口而出:“這家的小龍蝦做得普通?!?/br> “嗯?!?/br> “……”等下他為什么要解釋…… 顧欽約莊錦出來,不單是來送衣服的。 或者說,為了顯得不單是來送衣服的,他給自己加了件正事。 “安以源的電影?” “他的第一部電影,”顧欽這樣強調,又道,“劇本寫好了,想請你演男主角?!蓖nD一下,顧欽的筷子伸向啤酒鴨,“你如果沒空就直接拒絕,不用給他面子?!?/br> “你不看好?” “我沒參與,這需要你去判斷?!?/br> “讓他隨時聯系我?!?/br> “……”顧欽聽莊錦說這話的語氣,像是在說“明天早上吃油條和皮蛋瘦rou粥”那樣輕松,不由睜圓了眼睛,“你手頭沒有別的戲?” “沒有?!?/br> “落魄到這種地步?” “是啊,還好有人請吃飯?!?/br> “……”顧欽覺得各種別扭,想懟回去又不知道怎么懟,進退兩難,莊錦則一派自然,“這個月你們也要期末考,大一大二的課程都不輕松——如果安以源想暑假拍的話,我只能抽出一個月?!?/br> “你有什么事?” “我要回家一趟?!?/br> 顧欽想了半天,才意識到莊錦說的“家”指的是福利院,一時有些詞窮。 盡管舒媛不是自己的生母,可18年的養育之恩不是假的,而舒媛在20年前拋棄莊錦,也不是假的。 見顧欽滿臉為難的模樣,莊錦意識到他的想法,失笑著道:“安心,那是上一輩的事情?!?/br> 饒是如此,飯桌的氣氛仍然逐漸沉默下來,顧欽低頭夾一塊日本豆腐,發揮失常掉了兩次,莊錦幫他夾到碗里,用的是公筷,顧欽卻覺得他更屬意莊錦自己的筷子??上]機會了——莊錦讓服務員添了個勺子。 該死的體貼。 月亮已升起。 結了賬,兩人并肩走在夜色之下,顧欽偏頭去看莊錦,看皎潔的銀光在他的側臉流動,似是那晚的淚痕。 心臟驟然狂跳起來,好在并不影響開車,將投喂完畢的莊錦原樣——表面原樣實際可能重了兩斤——兜回書香小區,心情不錯地發現阮曉柳不在,顧欽將洗凈晾干裝好的上衣褲子交到莊錦手里,“你的衣服?!?/br> “謝謝?!?/br> “不用,那個……”顧欽若無其事道,“有一件因為沒法機洗,我直接扔了?!?/br> “……”被扔的是哪件太明顯。 路燈暖黃色的光芒籠罩著這片區域,莊錦神情微妙地打量著顧欽,顧欽被看得炸毛,“你那是什么眼神,懷疑我嗎?” 是的,顧欽臨近出門時,又后悔了。 總之,他的行動綱領是:不能暴露自己洗了某人內褲的事實! “我怎么會懷疑你呢?!鼻f錦似笑非笑,琥珀色的眼睛被燈光暈染成蜂蜜的色澤,以一種奇妙而飄忽的語氣道,“畢竟把別人的內褲偷偷藏起來做奇怪的事情,是癡漢的行為,小欽肯定不會這樣的,對吧?” “……對?!?/br> 第33章 偷偷藏起來。奇怪的事情。癡漢的行為。 回到中州大學, 顧欽仍然被這三座大山鎮壓著無法逃脫。 安以源奇怪地看著發小在寢室里轉了一圈又一圈,眉頭緊鎖似乎在思考什么世紀難題,不由得問:“怎么了?即使莊錦的檔期排滿了也沒什么不好說的啊……難道你們吵了一架?你吵輸了?” 至于為啥不是打了一架……莊錦的武力值已得到網民認證,而顧欽看著還活蹦亂跳的。 顧欽:“……” 安以源看著發小的表情,“哦,我猜錯了?!狈鹣登嗄赍浂簧?,“又是舒阿姨的事?” 顧欽這次答得很快:“不是?!?/br> “?” 安以源拋了個疑問的眼神。 按照他對這兩兄弟的了解,舒阿姨之外似乎沒有什么事情會造成這么糾結的情況……自己準備拍的電影還不夠這個分量。 顧欽深吸口氣坐下來, 道:“有件事跟你說——莊錦不是我親哥?!?/br> 安以源:“……” 信息量太大, 并不想知道。安以源的內心是拒絕的, 然而發小這種存在, 天然兼任心靈垃圾桶,而且是守口如瓶外加能出謀劃策的那種。 顧欽平靜道:“我用爸媽的頭發做了dna親子鑒定,發現我只和我爸有關系?!?/br> 安以源內心的血緣結構圖迅速成形, “確定莊錦是舒阿姨親生的?” 顧欽瞄他一眼:“你覺得以莊錦那張臉, 我媽認錯人的概率有多大?” 無言以對·安以源:“……” 多么樸素有力的實證啊。 流浪畫家的故事, 安以源也有所耳聞,傳說中的畫家長著一張讓世人傾倒的臉, 沒有女人能抵擋他的微微一笑……安以源剛開始是當故事聽的,畢竟這個形容莫名熟悉, 似乎在某本武俠小說里出現過。 直到他看見莊錦的自拍。 蒙神眷顧。 腦海中閃過這個詞的同時,安以源不得不承認:有的人生下來,就是要打破他人的認知的。那種猛然撞入視線的驚艷,即使如今已淡去, 但當時的那種感覺,依然縈繞在心不曾忘卻。 安以源忍不住問:“你有沒有effi的照片?” 顧欽:“……” “我只是想看看他的長相?!卑惨栽戳x正辭嚴,“你要理解一個藝術家對美的追求?!?/br> “藝術家?”顧欽的視線掃過發小的臉,再掃過他此時的姿勢——兩條腿放在被子里,整個人坐在床上靠著床頭,屁股底下一個枕頭,背后一個枕頭,面前是放在折疊小桌上的筆記本電腦——和咸魚迷之相似,“就你這熊樣?” 安以源不服,“我怎么了?” 兩人圍繞這個問題討論了半個小時,其中夾雜著各種歪理和人身攻擊,最終也沒有分出勝負,顧欽的心情卻放松很多。 “反正我們沒吵更沒打,我在想的是另外一件事?!睘榱朔乐拱惨栽磁俑鶈柕?,顧欽明智地將話題轉向,“莊錦最近沒有安排,你隨時可以去找他。別怪我沒提醒,你可得準備好,能不能說服他看你自己?!?/br> “ok.” 有個面試的機會已經不錯。 安以源打開個名為“大導演”的企鵝群,以“山大王”的群名片發言:“小的們,干活了!” 應者寥寥。 此時已是23點,好孩子的休息時間,不過安以源相信群里只是潛水的人多了點……他@全體成員,把事情又說了一遍,靈活地運用著各種心靈雞湯和道佛經典,末了道:“為了邁出我們走向導演夢想的堅實一步……” 群成員作斗志昂揚狀:“加油!”*n 這一波隊形排過后,才有人發了個流汗的表情道:“安哥你能改下名字嗎,這個‘山大王’總讓我穿越,差點以為自己是小鉆風的人傷不起……” 典型的西游記綜合征。 安以源沒改自己的,把那人的群名片改成了“大王叫我來巡山”,想了想又改成“總鉆風”,發了個撫摸狗頭的表情,“你升職了,開心嗎?” 某總鉆風:“……”呵呵。 這群里的成員都是安以源去導演系蹭課的時候認識的、真正想要畢業后從事導演行業的同學??汕f別以為報了導演系的人出去就是導演,專業不對口的情況在當今社會中比比皆是,何況導演是個萬分燒錢的行業,不是誰都玩得起的。而且,有的人之所以在導演系,是因為填高考志愿時的一些策略……為了進中州大學,他們也是蠻拼的。 是的,安以源當然沒打算一個人搞。 電影這種東西,沒有團隊是玩不轉的,而這個群,就是他平時結交的朋友,同時也是為自己預備的班底雛形。 23:30。 顧欽熄燈。 躊躇滿志的安以源很快入睡,安靜的寢室里傳來他勻稱的呼吸聲,而顧欽自己,怎么也睡不著。 眼前是一片黑暗,拉起的窗簾讓月光和星光都無法透入,莊錦說那句話的模樣卻好似仍在眼前,唇角的弧度、語氣的停頓和轉折都清清楚楚。 畫面重現。 “我怎么會懷疑你呢?!鼻f錦似笑非笑,琥珀色的眼睛被燈光暈染成蜂蜜的色澤,語氣奇妙而飄忽,“畢竟把別人的內褲偷偷藏起來做奇怪的事情,是癡漢的行為,小欽肯定不會這樣的,對吧?” 偷偷藏起來。奇怪的事情。癡漢的行為。 明明不是這樣的。 可顧欽現在,忍不住按照話語里的內容想了下去。 都上了大學,哪個男孩子還沒接觸過動作小電影?癡漢是什么意思,課本不教,多的是地方教,至于奇怪的事情嘛…… 黑暗中,顧欽的臉紅紅的。 有句話,叫日有所思、夜有所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