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點王香花沒有說錯，這里的確是近路，但不是通往她所說的餐館的。

    被搜身之后走出巷子，是條蕭索的老街。

    難以置信，不遠處就是現代化的街道，而在這兒，卻到處是生著苔蘚的磚瓦，同一個城市，如此涇渭分明。

    幾個孩童打鬧著從他們身旁經過，好奇地瞄了幾眼就收回視線，屋門前坐著打牌的成年人則連眼皮都不抬，似乎對自身以外的事物毫無興趣。

    一個大寫的冷漠。

    莊錦和許顏被押著來到一輛面包車前。

    三廂八座的車，王香花坐上駕駛位，莊錦和許顏則被安排在后座且蒙上了眼睛，兩人前后都分別有個大漢看著，沒有逃跑的空隙。

    無人注意，車門關閉的瞬間有道rou眼無法捕獲的光芒，投入了校服寬大的口袋。

    茶杯喵歸位。

    面包車啟動。

    路線很迷，彎彎扭扭繞來繞去，許顏努力記了會兒就放棄了，在看不見的情況下他很懷疑自己剛才記的都是個啥。許顏知道這些人的目的就是為了讓他們記不住方位，不過反正有無數看直播的人幫著記呢，高枕無憂啊。

    許顏不知道的是，直播室里拿著紙筆對照著城市地圖和手機導航畫路線的人……已經畫崩了……

    這絕對是本地的老油條吧，都把人眼睛蒙上了為什么還要走得這么復雜？！真的不累嗎需要這么敬業嗎？！道具組的人一臉血，連蒙帶猜，旁邊同樣拿著紙筆的同事也都很茫然，這里面還有一個是本地人，然而他今天才蛋疼地發現原來老家還有這么多奇怪的路……以前是真的不知道啊……

    摔！

    萬一出了什么大事，莊錦和許顏怎么辦，真人秀怎么辦？節目第一期抗風險能力很弱的！

    這時候，似乎只能暗暗祈禱警察靠譜了。

    全國各地都有人在瘋狂打萍化市的110，彈幕如雪片飛出，字都險些看不清：

    “占線，是不是你們在打？！”

    “我已經把派出所的都打過了?！?/br>
    “這種情況是綁架吧？目前情況還不明朗，警方不會慢騰騰過去吧？”

    “直接讓他們打開網站看直播，這件事影響大了去了，不可能不趕快處理的，其實我覺得最需要擔心的是，警察叔叔能不能找到地方……”

    這是半年卡會員的橙色彈幕，在它閃過時，屏幕似乎有一瞬的凝滯，然后又有一條藍色彈幕閃過，說出了大伙的心聲，“特么的太有道理了……繞個鬼啊你還繞？！”

    萍化市某派出所。

    接到各種電話和指示的警察們正盯著網絡上直播視頻寫寫畫畫，和節目組不同，他們對路況熟悉多了，車子走過的地方包括自己的轄區，畫起路線來自然很流暢。好在犯罪分子用黑布蒙上受害人的眼睛后，沒有做更進一步的保險措施，比如把車窗貼上黑膜，直播機的拍攝端全方位攝入的畫面中有著四面八方的情況，方便了他們的判斷。

    忽而有人小聲驚叫：“周隊，他們往北邊去了！”

    那是另一個派出所的管轄范圍。

    被稱為周隊的微黑男子沉穩道：“接力?！?/br>
    下屬點點頭，去聯系兄弟單位。

    這次的事情，還不是一個派出所能搞定的，只希望兩名受害人都沒有什么損傷吧，要不太沒臉了，這可是直播??！

    周沖的內心有點崩潰。

    全國直播的犯罪……周沖看著直播間里的實時人數，300萬 還在不斷上漲，眨眼又是幾萬……這次的犯罪分子真的牛逼大發了，如果知道自己有這樣光榮的待遇，肯定也會含笑九泉的吧？！

    嘖，用錯成語。

    面包車終于停了下來。

    莊錦聞到汽油的味道，不用學習機說明，他也能猜到這里是地下車庫。

    兩人仍被蒙著眼，王香花指揮著四個大漢帶他們出來前往貨運電梯，或許是同性相斥，大漢們的動作有些粗魯，彈幕聲討不絕，而在進入電梯后，蒙在莊錦和許顏眼睛上的黑布終于被取下。

    電梯里的燈光有些暗，王香花語氣柔和，“你們剛剛能看見，先適應一下這個光，要不等會眼睛會疼的?！甭犉饋砗荏w貼。

    彈幕簡直氣炸：

    “臥槽這老妖婆！”

    “完蛋我突然覺得她是個好人，我看個直播而已是怎么得斯德哥爾摩的……心理醫生救我??！”

    “這個套路……”

    “這種拉人的方式莫名眼熟啊……”

    “傳銷？”

    “……?。?！”

    第22章

    “我艸，是傳銷??！”

    “確定了嗎？網友猜的？”

    “越看越像啊，就是這個，穩了！”

    坐標某三線城市商用房。

    屋里被改造成工作室的形式，辦公桌之間沒有擋板隔開，桌子上堆著電腦和書刊，每人面前都有一臺電腦，三個人正盯著直播網站的消息，另外幾人在使用各種搜索引擎找資料，還有一個，在飛快地碼字。

    毫無夸張成分的那種飛快，手都快有殘影了。

    這是個小媒體公司。

    沒有實體報紙期刊，做的就是網絡，由幾個傳媒大學的學生合伙開辦，近半年來業績風雨飄搖，不過積攢了很多經驗，摸清了些規則，也搭上了一點門路。

    公司網站冷冷清清，官方微博倒是養得不錯，有10萬 粉了，可和大媒體根本沒法比，而且由于定位準確不發搞笑內容，評價事件力求客觀公正，即使偶爾會有輕松的科普，但這個官微在眾多“哈哈哈”成風的網絡上未免太過無趣。

    趙琦很理解網民的感受。

    換成自己，也不愿意下班回家看這些東西，來點不過腦子的多好？即使想看點新聞時事，也有很多其他選擇，比如國家喉舌。

    但他們會成功的。

    趙琦這樣想著，敲打鍵盤的速度更快。

    新聞新聞，在保證質量的同時還要足夠新鮮，而周六這個許多競爭對手休息的時候，正是他們的機會！

    同事們找到的消息不斷地在群里匯總，都貼心地編好了措辭，作為時速萬字的大佬，公司的戰略級武器，趙琦飛快地復制黏貼，把資料貼在稿子里合適的地方，動態視力絕佳的主編站在他身后看著，腦中敏銳地掠過幾條修改和校對意見，整個公司如同上了發條般運轉，每個人都繃緊了神經，而后，成稿終于發出。

    “哈……”

    大伙都松了口氣，對視著笑起來。

    盡人事之后，便是悠閑的聽天命時間。

    “明星真人秀遇綁架”這個話題已經發酵一段時間了，起初只是恰巧在看直播的網友到處議論，很快就有嗅到味道的媒體摸到了直播間，在有人發了第一篇新聞后，眾多報道便如雨后春筍涌現。

    《震驚！真人秀小鮮rou竟被……》

    《直播遇險，竟然還有這種cao作？！》

    《驚爆眼球，史上最具魄力傳銷竟全網直播！》

    呵呵，渣渣。

    趙琦點擊進去，不出意料地發現這都是些華而不實的標題黨，和自家“青鳥報”的報道根本沒法比。抱著欣賞的態度，趙琦點開自家的看起來：首先敘述了事情的經過、接著分析了如今的情況，再來是關于傳銷的科普，最后還總結了可能的發展和相關的應對，可說是干貨十足。

    有人喃喃道：“如果可以被焦點訪談轉發就好了……”

    主編冷靜道：“現在肯定不行。人還沒救出來，要是新聞讓傳銷的人看到怎么辦？”

    “可現在……”

    已經鬧大了。

    在各路媒體的推波助瀾下，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了這件事，看直播間的人數便能得到直觀的感受，目前為止，已有600萬 的人涌入。

    趙琦嘆了口氣，“希望這兩個明星沒事吧，他們肯定要火，沒事的話算因禍得福，有事的話……”

    難言的沉默。

    如果莊錦和許顏因為這些報道暴露身份受到傷害，那么毫無疑問，發聲的媒體都是幫兇。

    有人小聲道：“傳銷而已，只是謀財不會害命才對……”

    又有人反駁，“北派也是？”

    “……”

    山林市。書香小區。

    楊帆正和閨蜜張悅一起緊張地看著直播，一旁的羅鳳看著手機，突然道：“這個青鳥報發新聞了，哎呀！”她跳著念道，“傳銷分為南北兩派，南派不會限制人身自由，以洗腦為主要手段，北派限制人身自由……他們會打人??！”

    兩個女孩猛然驚醒，“什么？”

    傳銷的兩個派別，在cao作上有著極大區別。

    現在社會上的主流，基本都是走技術路線的南派，比如披著成功學大師皮的那些，能夠把百萬級千萬級富翁都洗腦地跪地抱大腿喊“老師教我”；而最原始的北派，仍保持著用暴力使人屈服的強硬，野蠻且粗魯。

    而兩派的物質條件也很不一樣。

    “北派打地鋪，南派住別墅”對于了解傳銷的人來說，是個很通俗的總結，而被挾持著的莊錦和許顏，在出電梯之后就被帶到某民居的臥房里，一眼看到了里面的十幾個人和簡陋的大通鋪。

    莊錦很失望。

    到了這個年代，居然還有如此傳統的北派，至少也要來個南北共榮吧？

    兩人按照指示，乖乖地坐在沙發上，王香花得意道：“怎么樣？多帥的小哥倆！”

    學習機正在看圖說話，給宿主介紹這傳銷組織的構成，[領頭者是坐在單人沙發上的楊永，因作風問題被公司辭退后轉行傳銷，本地人，口才出眾，和自己的阿姨王香花、表妹王珊、朋友許強一起建立了這個組織，主要手段除了必不可少的誘騙親友外，還有通過網絡進行的招聘、交友、戀愛等方式，把人約到萍化再將其控制……]

    莊錦差不多明白自己的問題出在哪里了，[我和許顏被認出不是本地人？]

    學習機誠實道：[我不明白她是怎樣判斷的。]

    莊錦：[大概是口音吧。]

    口音是個神奇的東西，有的人一聽就知道別人老家在哪兒，有的人聽了半天都得不到半點信息，莊錦是后者。

    通過學習機無孔不入的調查，莊錦已經把傳銷組織里的人名和長相對上了號，至于西裝革履的楊永那番聽起來親切又關懷的話，則被他當做耳旁風略了過去。

    盡管宿主的意思是靜觀其變，學習機仍然采取了一些措施，比如悄悄屏蔽了屋里人的手機信號，讓他們在信號看起來滿格的情況下收不到外界的電話，以免宿主身份暴露；又關注了一下警方的消息，發現兩個派出所正在聯合出警的路上，預計十分鐘內第一批警察能夠抵達，終于稍微放心。

    不過，警察到了以后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