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節
他在窗內看窗外,就如同那一日風重華站在暖閣中看暖閣外的他。 她說,我不是不想嫁給你。而不是,我不想嫁給你。 多了兩個字,意境完全不同。 韓辰的嘴角翹了起來,轉頭吩咐趙義恭:“你去一趟許大掌柜那里,就說我要見明德縣君?!?/br> 趙義恭愕然,卻很快地恢復了平靜。 與此同時,紙馬胡同的東川候府門內停了一輛青色的平頂馬車。 一個身材頎長,面如冠玉的華服男子跳下了馬車,滿面笑容的將手伸到馬車上:“小心點,你還懷著身孕,可千萬不敢摔著了?!?/br> 幾根纖纖玉指自車簾后伸了出來,輕輕將簾子掀了起來。 ………… 漢王府位于東城王府胡同,分為中東西三路,七間五進。漢王夫婦住在東路恭壽堂,韓辰是世子住在西路樂道堂。從樂道堂側門出去,就是城門大街,往北是水井胡同。若是往南走一段,就是武定候袁義興的宅邸。 因臨近內城的東城門,交通十分的方便。 內城住的多是達官貴人,所以有許多小商小鋪依附在宅邸附近。從樂道堂側門直到水井胡同里,就有許多攤子和鋪面在街道上鱗次參差。其中有一家福記湯館的魚丸和扁rou燕是一絕,扁rou燕做得皮薄餡大,魚丸晶瑩如玉,再配上各式小菜和醬料,甚得附近福建人的喜愛。 漢王府演武廳的莫鴻是福建人,極喜歡福記的口味,閑來無事時總是會去那里吃上一碗,再聽聽福建老鄉們的鄉音,緩解一下思鄉的情緒。 今日從演武廳出來,莫鴻照舊去了福記。 福記的老板已經認得他,見到是他來了,親自過來招呼:“莫爺今日還是一碗魚丸一碗扁rou燕?” 莫鴻笑著點了點頭,往他經常坐的桌子走去。 桌子一塵不染,顯然是經常擦拭的。一盞昏黃的油燈點在桌上,灰色的油煙氤氳向上,與小店嘈雜的說話聲溶為一團。 福記的老板端了一碗魚丸過來,又端了幾碟小菜。 莫鴻自從受傷以后就戒了酒。 用僅剩的一條胳膊端起碗,喝了口魚丸湯。 他是福建人,早些年因為躲避倭人跟著幾個同鄉逃往中原。結果卻一路向北,直走到遼東。后來,他與幾個同鄉就入了當時還是梁國公次子的漢王麾下為兵丁。 一晃二十幾年過去。 與他同時入伍的兄弟也只剩他一個人。 在一次戰役中,他沒了一條胳膊和半條腿。 漢王不舍得拋棄他們這些為他受過傷的兄弟,就安排他在演武廳擦拭武器。 他沒有兒子,渾家去世的早,只剩一個女兒相依渡日。后來,漢王妃看他不會照顧孩子,就將嫣兒收留在內宅院。 這時,鄰座傳來幾個人的議論聲。 “……開什么玩笑,風家怎么可能娶柳屠戶的meimei?” “怎么不可能?聽說還是風慎親自上門多次求娶,柳家一開始不答應,最后看風慎心意誠,這才將meimei許配給他。今天是柳氏回門的日子,也是過嫁妝的日子,聽說嫁妝一共十二抬,滿滿騰騰的,蓋子都蓋不住。城西的那些苦力,眼都直了?!?/br> “還真娶了?哎呀,不對。不是說成過親了嗎?怎么現在才過嫁妝?” “你是不知道,這風家不是什么厚道人家。我聽說……”一個身量魁梧的人將聲音盡量壓低,“因為柳氏是窮苦人家出身,風家的妾室就不大將她放在眼中。成親當天,幾個小妾和庶女就合伙翻了柳氏的嫁妝。幸好柳氏留了一手,先帶過去兩三箱子衣衫布料,沒把真正的聘禮和嫁妝帶過去。于是那個小妾就嚷嚷著柳氏是假冒的,要把柳氏送到順天府治罪呢?!?/br> “后面呢?真的治罪了嗎?”旁邊的人聽得入了迷了,見到這漢子不講了,不由得催促起來。 “哪能治罪呢?”身量魁梧的人吃了一口劣質燒酒,笑道,“人是風慎自己求的,他怎么舍得送到順天府去。最后還是他當堂承認柳氏就是他要娶的人,這才熄了一場風波?!?/br> 旁邊人的面色就怪異起來。 “這么說,風府的小妾居然這么厲害?” “那可不,聽說她還將先前的主母給逼死了呢!又把主母所生的嫡長女逼到舅舅家居住,一直不敢回家?!?/br> 聽到這里,莫鴻忍不住轉過頭,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 只見是幾個苦力漢子,正閑著無聊磕牙。 莫鴻若有所思的轉過頭,繼續吃碗中的魚丸。 不一會,老板又送過來一碗扁rou燕。 幾個苦力漢子繼續說話,“……被逼死的主母,就是百花井巷的翰林院侍講,六科拾遺文拾遺。文氏去世后,陛下為了替文拾遺出頭,封文氏一個恭人的誥命?!?/br> “天呢,這風家的小妾真是囂張?!?/br> “寵妾滅妻啊,柳氏居然也敢嫁?” “那可不,嫁過去當天就被幾個小妾翻了嫁妝。我看這柳氏以后的日子不好過??!” “文府的人就這么傻?養了風家十幾年?居然還落得一個妹子被逼死的結果?要是換了我,早就砸了風家的鍋滅了風家的門?!?/br> “你個大老粗,就知道砸人家鍋。文拾遺可是天上的星宿下凡,當年可是探花郎,他是要講名聲和臉面的?!?/br> “哦,這講名聲和臉面,就任憑別人欺負?” “所以說,人至賤天下無敵唄?!?/br> “我不相信,文拾遺親妹子被逼死了,他就沒半點表示?我怎么就不相信呢?” “怎么沒表示?他去大理寺告了風慎。陛下一怒之下就將安陸伯的爵位給奪了,后來還抄了風慎的家。聽說抄出來的家產不足一萬兩,原來這風家居然是一直靠著文氏的嫁妝過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