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節
風重華就笑了,將手中的湖筆輕輕放回案上。精致的眉眼若遠山芙蓉,面龐白璧無暇,氣度高華,容止優雅。這樣的一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坐在那里,笑如高川止水,眸子里卻平靜如潭,隱隱帶著威壓。 令宋妻半天不敢抬頭。 風重華示意憫月給小丫鬟賞錢。 看到小丫鬟行了一禮,歡天喜地的去了,方才緩緩開口:“聽說宋夫子還是位秀才?不知是哪年治的學???領幾斗的米?” 宋妻的臉上紅了起來:“回姑娘的話,是前朝嘉元三年治的學……這米么,自從改朝后,就還未領過……” 風重華冷笑起來,她問哪年治的學是在問宋夫子是哪年中的秀才,領幾斗米是在問是廩生還是增生或是附生。 既然宋妻說改朝之后再未領過米,那就證明所謂的宋夫子早就不是秀才了。 一個秀才不再是秀才了,只能兩種可能,一種是被革了,另一種是沒有通過錄科、錄遺,被刷出秀才行列了。 “我的舅舅是前朝探花,大表哥是今科狀元公,二表哥在國子監舉業。所來往者不是當朝俊杰,便是謙謙君子。你的夫君連生員都不是,有何資格在文府教館?”風重華端起成窯五彩小蓋盅,輕輕飲了一口。 宋妻被這句話氣得渾身顫抖,臉色漲得通紅。 風明怡卻有些坐不住了,面帶尷尬之色。 可她抬眼看了看看,到底沒敢插嘴。 心底也隱隱覺得風重華說得對,文舅舅家不是狀元就是探花,既然這個宋夫子不是秀才,哪有資格在文府呆著? “當初,不是說只是給五姑娘啟蒙嗎?啟個蒙罷了,想必足夠了?!彼纹尴肓讼?,紅著臉道。 “啟蒙?”風重華悠閑地吹了吹蓋盅里的清茶,“我meimei雖是庶女,啟蒙也斷斷不會尋個秀才。當初我啟蒙之時,是舅舅請來的鴻儒。我meimei縱是不請鴻儒,請個舉人也是盡夠的?!边@句話明擺著是看不上宋夫子,讓他們哪來上哪里去。 “我們,是老夫人請來的,還請姑娘口下留德?!彼纹扌邞?,可是卻不敢輕易言退。他們若是走了,上哪里尋一年一百兩銀子的人家去。 風重華舉起蓋盅示意射月再續水,冷冷地道:“既然是老夫人請來的,那就回老夫人處吧。你就和老夫人說,我看不上你們,將來五meimei的啟蒙不勞府里費心,回頭我請舅舅請個舉人過來教館?!?/br> “二姑娘?”宋妻泫然欲泣。她沒想到風重華如此無情,說趕他們就趕他們。這可讓她如何向夫君交待? 風重華卻看也不看她,如同趕蒼蠅似的將她趕走。 宋妻還想上前求情,卻被許嬤嬤一把擋?。骸笆裁炊媚锶媚?,我們姑娘是陛下御賜的明德縣君。夫人叫我們縣君為姑娘那是親近,你算是哪塊牌位上的東西?也敢姑娘長姑娘短的?” 許嬤嬤說著話,命令幾個粗使婆子把宋妻拉走:“姑娘既然說讓他們回風府,那今天必須走。你們幾個給我盯好了,他們來的時候帶著什么,回去的時候一樣不能少。咱們不能讓人說咱們姑娘不仁義,偷偷留了別人的東西?!?/br> 這句話得反著聽,幾個粗使婆子立刻聽明白了。 架起宋妻就往外面走去。 宋妻還想嚷,幾個婆子煩了,扯塊帕子就堵了她的嘴。 風明怡在一旁傻了眼。 半天沒緩過勁來。 風重華看了她一眼:“你知道他們將自家的女兒送給咱們父親的事情嗎?” “???”風明怡懵了。 “既然你不知道,那我今天就和你好好說說?!憋L重華將宋夫子的所作所為統統講了一遍,風明怡越聽臉色就越白,到最后連坐都坐不住了。 “姑娘家的名節最重要,若是名節沒了,和死了沒兩樣。宋家能做出賣女求榮的事情,豈能留在府里給你啟蒙?當斷不斷,必受其亂。我今天將他們趕出去,卻沒用賣女求榮的借口。為的就是給咱們父親留些顏面,也是怕傷了你的體面?!?/br> 提起風慎,風重華覺得太陽xue開始刺疼起來。 等過兩日,還得給郭老夫人捎個信。 晉商那邊已經過來催了,問到底還去不去。若是不去的話,就盡早說,若是去,就趕緊走。 可是風慎到現在都沒有消息傳來,到底去不去山西? 她越想越頭痛,干脆不想了。 “硯墨?!?/br> 憫月已在旁邊小亭中擺好紙張,良玉執起墨條開始細細地硯墨。 風明怡還愣愣地站在那里,如遭雷擊。 如果父母做的不對,子女可以反抗?二姐想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嗎? 可是,父母怎么可能不對? 然而,她又想起‘謂阿意曲從,陷親不義,不孝也’這句話。 腦中一時間天人交戰,令她痛不欲生。 風重華看了她一眼,而后垂首,目光落在宣紙之上。想起前世所居碧波千頃,水氣氤氳的西湖。 西湖無一處不美,至春和景明,湖周林木蒼翠。成片的蘆葦迎風搖曳,不時有魚兒躍出水面。草熏風暖,沙鷗飛起,一排排篷船泊定在水邊。 腦中所想,筆有所感。 她看著面前的荷塘,筆下畫的卻非荷塘…… 她就這樣一直畫著,混不知時光流動。 傍晚時分,風重華堪堪畫了一半。直到耳邊響起切切嘈嘈的鳥鳴歸林聲,她才驚醒。 “怎么這么晚了?”她急忙命令丫鬟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