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
鳳首雖是她的本命法器,但是箜篌很少在它身上感受到某種強烈的情緒。 宗門長輩跟她說過,她的本命法器是十分難得的神器,在危機來臨時,有強大的感應能力。 把鳳首握在手里,箜篌把兩位師侄交給靈慧師姐后,就踩著飛劍趕了過來??吹脚c桓宗等人對峙的池司,箜篌竟一點都不覺得驚訝。她跳到桓宗身邊站定,朝金岳與秋霜行了一禮,手中的鳳首釵化為最大的鳳首箜篌,上面的鳳凰符紋在流光中浮動,仿佛活了一般。 池司懷中的狐貍看到箜篌,忽然齜牙怒吼幾聲。 “紅綿,本座不喜歡太過吵鬧的女人,你可明白,嗯?”池司低頭拍了一下狐貍的頭,狐貍全身一僵,安安靜靜盤好腿,盡管她看向箜篌的眼神滿是恨意,也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真是鮮嫩的靈魂,本座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么有生氣的女修了?!背厮疚⑿χ聪蝮眢?,“雖然你侮辱了本座的未婚妻,本座也舍不得與你計較?!?/br> “那可真是你未婚妻的不幸?!斌眢笫中臐B出汗意,面上卻仍舊平靜,“我的男人就與你不一樣了,但凡有人對我不好,他就會為我討回公道?!?/br> 秋霜與金岳齊齊扭頭看了眼桓宗,桓宗……桓宗紅著臉,極力板著臉朝兩人拱了拱手,但是那上翹的嘴角,卻泄露了他的好心情。 “你的意思是,本座應該殺了你,替她報仇了?”池司轉著手中的折扇,翩翩無雙,“這讓本座怎么是好呢?”他語氣溫柔得仿佛在與情人呢喃,但是眼中卻毫無情意,里面是滿滿的冷意與殺意。 “阿彌陀佛,池司施主,可不要妄動殺念?!眻A塵在一片佛光中現身,他看著池司,“修行不易,施主何必造下這些殺孽,請回吧?!?/br> “你這樣的人竟然也滿口是佛?!笨吹綀A塵,池司眼中的殺意更重,“你滿口仁義慈悲,也不過如此而已?!?/br> 圓塵垂眸念了一聲佛,沒有反駁池司的話。 箜篌隱隱覺得這兩人之間有過舊怨,因為池司方才看他們的眼神是礙事的石頭,看圓塵的眼神確實必須鏟除的垃圾。 “你這個和尚想渡世人,卻渡不了自己,也渡不了一個女人?!背厮景押側拥降厣?,“現在這些修真界后輩,誰還知道高僧圓塵,曾為一個女人動了凡心?” “前塵往事,何必再提?!眻A塵看向池司,眼里平靜無波,“若能渡他人,貧僧愿入苦海?!?/br> 池司反問:“為何不渡她呢?” 圓塵靜靜看著他,這個眼神跨越了很多年,那時候的他還是佛門最有前途最俊秀的后輩,被人稱為佛陀轉世。 腳步聲傳來,很慢,很輕。箜篌回頭看去,看到了青石路上的女人。 她穿著暗紅的裙衫,裙衫上是日月山河,是天道命軌。箜篌與她的眼神對上,她的容貌仍舊年輕,但是眼神卻已如沉暮,無喜無悲,無愛無恨。 不知為何,箜篌覺得池司口中的“她”,就是這位月星門的女門主紅言真人。 紅言迎著箜篌的雙眼,不閃不避。她推開地牢院子外的門,夜風卷起她身上的披帛,披帛纏繞在她的脖頸,有一種冷漠無情的美。 秋霜看到她出現,嘆了一口氣,盤腿坐下。年紀大了,最不喜歡看這些已經褪了色的陳年舊事。 趴在地上的狐貍看到紅言,似乎受到了巨大的打擊,整只狐貍都趴在了地上,仿佛失去了活力?!?/br> 紅言看著院子里這個叫池司的陌生男人,召出星盤握在手中,語氣冷漠道:“你是九宿?” “真難得,幾百年不見,紅言真人還記得這個名字。就連本座自己,都快不記得這兩個字了?!背厮究粗t言手中的星盤,“真人今日來,是為了還債嗎?” “債?”紅言無意識勾了勾嘴角,“我的小師妹,是不是你殺的?” 池司冷笑:“若不是她懷疑我的身份,我又怎么會向她動手?我對你一片真心,被你棄如敝履。紅言,你當真以為這么多年過去,我還會一如當年?” “你隱瞞身份,害了那么多修士,還跟我提愛?”紅言冷眼看著他,“別拿著情愛當做萬能的借口,你的愛了不起么,比他人生命還重要?” “我早就知道你這個女人沒有心,我送你珍貴的藥材,送你最珍惜的法器,我的一顆真心,被你當做頑石丟棄?!背厮竞鋈恍α?,“你想護著這些修士,我便讓他們活在恐懼之中。我要讓他們知道,因為你,他們才會有這么多苦難?!?/br> “雖然我殺你同門,殺你道友,但我對你是一片真心,所以你要與我雙宿雙飛,這是不是有哪里不對勁?”箜篌躲在金岳、桓宗、秋霜身后,小聲道,“你有愛情了不起哦,別人就活該當你愛情的墊腳石?” “小輩如此膽大,何必躲在他人身后說話?!背厮九ゎ^看箜篌,“你出來,本座不殺你?!?/br> “她說得對,你的真心算個屁?!奔t言冷笑,“哪有什么山盟海誓的真情,不過是各有打算而已。你這次來修真界,想要討的也不是情債,而是飛升的契機,對嗎?” 池司瞇眼看著紅言不說話。 “佛也好,魔也好,不過如此?!奔t言把手中的星盤拋向空中,星盤與空中星辰交相呼應,產生了強大的氣場,把他們所有人都囚禁在了結界之中。 “誰稀罕你們男人這種惡心又廉價的感情,還想要飛升成佛?!” 第133章 果然是你 巨大的星盤籠罩了整座院子,投下來的星光帶著奇怪的力量,把身在這個院子里的人與外界隔開。 “這是月星門的傳承法寶,窺天星盤?!被缸诓煊X到紅言不對勁,顧不上秋霜真人會怎么看他,伸手牽住箜篌的手,“窺天一出,天地變幻?!?/br> 敢取名為“窺天”,本身就代表著它的不凡。 “紅言?!眻A塵看到紅言竟然催動了窺天星盤,臉上悲憫與慈和化作震驚:“不要!” 然而紅言沒有理會他,劃破掌心,鮮血與空中巨大的星盤融合在一起。星空般漂亮的命盤變成了血紅色,這不是星空,而是一片血海。 箜篌皺起眉,星盤的突然變化,讓她心里十分不安。 “紅言真人……在做什么?”開口的時候,箜篌才發現自己說話十分艱難,她的身體仿佛被什么禁錮,每個動作做起來都很艱難。她吃力的扭頭看師叔祖與桓宗,他們神情如常,仿佛并不受這個星盤的影響。 “她以心頭血催發帶有天道軌跡的星盤,把邪修尊主禁錮在了此處?!被缸诘皖^看她,“別怕,我會讓你平安走出這里的?!?/br> 箜篌默默搖頭:“我不怕?!?/br> 她終于明白紅言真人為什么會有這樣的眼神,她看透了世間一切,不懼生死苦難,也不需要任何情感。 “你不是愛我愛到要殺死我的師妹么,不如與我一起去死?”紅言笑出聲來,紅衣翻飛,她的笑容看起來瘋狂至極。 “你瘋了!”對外化名為池司的九宿面色沉了下來,他想靠近紅言,哪知道星盤仿佛有意識般,紅霧攔住了他的腳步。他低頭看向腳下,這哪里是霧,分明是無數沒有實體的手,緊緊抓住了他的雙腳。 “她修煉了禁術?!笨粗患t霧籠罩的小院,桓宗沒有收起龍吟劍,整個人都陷入了高度戒備中,“修煉這種禁術要拋卻七情六欲,每日以心頭血溫養星盤,讓星盤為她所用?!?/br> 箜篌皺眉,這種術法聽起來不太像名門正派的手段,紅言身為月星門的女門主,怎么會修習這種功法。 “我十八歲與你相遇,是最天真無知的年齡?!鼻嘟z瞬間變雪發,紅言毫不在乎的摸了摸銀白的頭發,提起過往毫無感情,“我的師妹,師叔死得不明不白,所以選擇了回到宗門,成為月星門下一任的少門主。也許你不殺他們,我就跟你走了吧?!?/br> 九宿看著眼前的白發女人,聽到她輕飄飄說著“我就跟你走了吧”,神情微微一變。 “當年我沒有跟你走,今天你跟我一起可好?”紅言臉上的笑容更加瘋狂,她轉頭看向站在旁邊的箜篌,這個小姑娘就像當年的她。為愛兜兜轉轉,最后還是住到了寂寞清冷的月寰宮,自以為的救贖,選擇了救贖世人,唯獨放棄了她。 “紅言,你把星盤收起來,我可以饒了這些人一命?!本潘弈樕系膭尤葜挥衅?,他手中的折扇變成了帶著死氣與煞氣的劍,“修真界的飛升契機,不就是在仲璽身上嗎?你想與我同歸于盡,不就是想要護住他?” 紅言但笑不語,她轉頭看向圓塵:“大師,你想要渡世人,現在修士的飛升希望需要你來渡,你怎能坐視不理?!?/br> “阿彌陀佛?!眻A塵念了一聲佛,他脫下身上的袈裟,露出身上那件青色僧袍,緩緩走到了紅言身邊。他步伐優雅,肥胖的身軀掩飾不了他曾經的俊秀。 星盤北位有一個陣位,那里是星盤唯一的漏洞。這件事紅言知道,圓塵也知道。他靜靜看著紅言:“貧僧渡人無數,卻始終不得佛法?!苯袢账撓铝唆卖?,為自己渡一個人。 紅言與他視線對上,黑白分明的眼睛美得驚人,但是里面卻沒有圓塵。 圓塵垂下眼眸,往北位走了七步,雙手合十,緩緩念了一聲佛,盤腿坐了下來。 在圓塵坐下來的瞬間,星盤陡然一震,星盤上的星宿軌跡被點亮,狂風大作,雷聲陣陣。 箜篌覺得身邊所有東西都已經被撕裂,她低頭看著空蕩蕩的手,桓宗不見了,師叔祖與金岳宗主也不見了。她的腳下不是泥土,而是深藍的水,頭頂是無盡的星空。 “星盤未破,你永遠也出不去?!奔t霧中,穿著紅裙的紅言出現,她的頭發更白了,白得透明。箜篌以為紅言真人不太喜歡她,但是此刻站在她不遠處的紅言真人仿佛消去所有瘋狂與堅持,看她的眼神平靜如水。 “七星為斗,我們所有人都為星斗,唯有你是例外?!奔t言抬起素白的手,指著星空中的北斗星,“天道不容修士飛升,又為我們留了一線希望?!?/br> “我不明白?!斌眢罂粗t言,“為什么我是例外?” 紅言、池司、桓宗、金岳宗主、師叔祖、紅綿、圓塵大師,確實剛好是七人,她的到來,難道是意外? 紅言露出了一個笑,她笑起來非常好看,猶如春雨降臨,帶著溫柔與甘甜。與之前的瘋狂與判若兩人。 “因為你本身就是修真界的例外?!奔t言面色蒼白,看箜篌的眼神卻在發亮,“情愛乃是身外之物,你可愿意參透?” 箜篌搖頭:“真人,我與真人不一樣?!彼呀洸碌郊t言真人與池司、圓塵大師之間有過感情糾葛,但是世間萬物千變萬化,很多事只有自己經歷過,才知道是甜是苦。 “若是拋情絕愛能讓你飛升成仙,你可還會堅持?”紅言看著眼前的少女,她的眼神是清澈的,她的笑容是天真的,她身上沒有時光的滄桑,沒有生離死別的悲戚。 這樣的小姑娘太過美好,美好得讓紅言忍不住回憶從前。 “真人,情愛并不是修行的弱點?!斌眢蟛煊X到紅言情緒又有些不對勁,但是此時此刻,她仍舊選擇了拒絕,“晚輩修煉的隨心之道,愛便是愛,喜便是喜,并不想放棄?!?/br> 紅言靜靜看了她很久:“我明白了?!?/br> 箜篌松了口氣,看來這位紅言真人也不是不能好好說話的人。 這個念頭剛浮現在心頭,她就看到紅言真人忽然張開雙手,把天空中的所有星辰召喚在了一起,形成了巨大的星光大門。紅言伸手抓起她,把她一掌推進了門內。 星門后強大的力量讓箜篌不斷的往下墜,她張開嘴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不知道是星門后的風太大,還是她因為害怕產生了錯覺,她看到紅言真人站在門口,朝她行了一個大禮。 銀白的頭發與緋紅的袍子纏繞在一起,似光似血。箜篌胸口一悶,昏迷了過去。 紅言看著在門口消失的箜篌,捂住胸口吐出一口血,聽到身后有腳步聲,她揮手收起星門,轉身看向來人。 “真人,請問你把箜篌送去了何處?”桓宗曾經送給箜篌一條手帶,上面有他的神識,但是此刻他發現這縷神識不見了。 紅言看了他一眼,捂住嘴角輕笑出聲:“仲璽真人可知道,我們月星門有一種秘法,借用星辰之力,營造出一個小世界。在你跟我說話時,也許小世界已經過去了一年?!?/br>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桓宗手中的龍吟劍舉了起來,劍身上的龍幾乎凝結成了實體,他動了殺念。 以紅言的修為,自然能夠感受到桓宗的殺意,她輕笑出聲道:“到底是劍修,行事與佛修不同?!?/br> “我不是佛,不渡萬人,我想要的僅一人而已?!睆姶蟮膭σ獗虐l,桓宗神情冷漠,“把門打開,我要去找她?!?/br> “仲璽真人說笑了,星宿之門若是那么容易開,我們月星門又何必每次在推演天道時,都要小心翼翼?!奔t言忽然大笑起來,“什么情愛,什么至死不渝,這些沒用的東西有什么好?不如修為大進,飛升成仙?!?/br> 從紅言的話中判斷處箜篌沒有危險,桓宗的臉色好了很多:“你準備把徒弟送到我跟前,根本不是為了助我避開命劫,可對?” “你錯了,我培養她,本是為了助你避開命中大劫?!奔t言搖頭,“只是我后來發現,根本不用了?!?/br> 仲璽看著她。 紅言瘋狂大笑,消失在桓宗面前。 桓宗看著空蕩蕩的四周,沒有去追紅言,而是盤腿坐了下來,試圖聯絡上箜篌的神識。 箜篌覺得,紅言真人可能真的不待見愛情這種東西。自從她蘇醒過來以后,就變成了一個又一個可憐的女人。被毒死、被暗算、被休棄、被冷待。這些男人或有權勢,或有俊美的容貌,或是有謀奪天下的心計。但是不管他們如何,對身邊的女人都棄如敝履。 在又一次被推下馬車以后,箜篌從地上爬起來,看向身后追上來的鐵蹄,嘆口氣:“這些男人真不是東西?!?/br> 這句話仿佛是解開幻境的鑰匙,箜篌再也沒有變成被男人背棄的可憐女人,她站在了一座寶塔前。寶塔前空無一人,蹲著兩排模樣怪異的獸類。這些異獸箜篌曾在書籍中看過,都是消失已久的神獸。 四周都漆黑一片,唯有一條通往寶塔的路,她別無選擇。 推開寶塔第一層大門,墻上雕刻著搖光二字。 雖然箜篌對星象占卜并不擅長,也知道搖光就是破軍。 這層塔看起來很普通,但是箜篌剛踏進去,就落入了一個奇怪的陣中。陣里有弒殺的銅人,有俊美的男人,還有各種修煉秘法丹藥。 天下陣法各異,破陣的方法也各不相同。為了能夠成功破陣,箜篌差點累成了一只狗,就連穿什么裙衫,梳什么發髻都顧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