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
紀瑯點了點頭回到白憐兒身邊,白憐兒這才破涕為笑。 拿到圣水的人陸陸續續散去,今天并無多余的圣水,白憐兒一臉沮喪,站在門口擰著眉咬著唇不愿意走。 “走吧?!奔o瑯說:“公主那邊有我呢?!?/br> 白憐兒點了點頭,沖薛錦棠拋去一個得意的眼神。 這時候,寺里出來一個和尚,捧了一甕水:“敢問哪一位是薛錦棠檀越?” “我是?!?/br> 薛錦棠站出來,上前去接水:“多謝法師?!?/br> “等一下?!奔o瑯阻攔道:“法師,我身邊這位小姐也叫薛錦棠。這甕水應該是我們的?!?/br> 白憐兒畢竟是假的,第一時間并沒有反應過來,聽了紀瑯這么說,她立刻朝前走了兩步,輕聲道:“我乃前戶部尚書薛家的小姐,現汝寧公主的長女薛錦棠。法師,這甕水是給我的嗎?” “你想多了?!毖﹀\棠道:“這甕水跟汝寧公主沒關系,是我的丫鬟在前頭替我排隊得來的?!?/br> “正是?!焙蜕姓f:“薛檀越的婢女這幾日在我寺做水陸道場,今天她一早就來排隊,得到圣水之后又回去念經了。托我將水送來?!?/br> 薛錦棠雙手捧了水,謝過那和尚,轉身就走。 “薛小姐,請等一下?!卑讘z兒攔在薛錦棠面前,帶了哀求:“這圣水能分我一些嗎?” 薛錦棠笑著搖了搖頭:“抱歉,不能?!?/br> 白憐兒眼巴巴地看著,實在好生可憐。 紀瑯嘆了口氣,從前的盈盈是何等明媚飛揚,如今失去記憶,失去母親,在汝寧公主手底下討生活就變得這么脆弱無助。 再等等,再等幾個月,等盈盈過了孝期,他就娶她進門。 紀瑯快走幾步,對薛錦棠道:“薛小姐,瑯有話說?!?/br> “請把這甕水讓給盈盈吧?!?/br> 薛錦棠挑了挑眉,眸中有幾許嘲諷:“我以為紀公子攔住我是想為剛才的事情道歉?!?/br> 她眼眸湛然清朗,紀瑯看著,竟生出幾分慚愧。 “剛才的事情是瑯做錯了,請薛小姐不要跟我一般見識。這水……” “行了,你的歉意我收到了,還有那天你無故爽約,我也一并原諒?!毖﹀\棠不耐煩地說了這句話,抱著水就要走。 “薛小姐?!奔o瑯攔不住她,溫潤的臉上帶了幾分焦急:“我們可以出錢買,只要你愿意讓出這甕水,多少錢都可以?!?/br> 杜令寧嘻嘻笑:“對不起,不賣!沒有為什么,我們就是高興,看到你們吃癟就高興?!?/br> 紀瑯沒理會杜令寧,正色看著薛錦棠:“薛小姐,我以為你不是這種無聊之人?!?/br> “那你想錯了,我就是這么無聊?!?/br> 從前薛錦棠跟紀瑯倆人感情多好,現在她就有多氣紀瑯。他的隱瞞,便是間接害死母親的兇手。 她沒有辦法心情氣和地面對他:“我不僅無聊,還很記仇,剛才的事,我都記著呢。你們想要這水,門都沒有。好狗不擋道,請讓開吧?!?/br> 懶得跟他們糾纏,她也懶得看白憐兒那張假惺惺的臉。 “薛小姐,你之前受過薛夫人的恩惠,薛夫人在天之靈若看到你這么對待她的女兒,她必然會后悔當初幫助于你……” “住口!”薛錦棠大怒:“你有什么資格替薛夫人做決定?你是薛夫人嗎?你了解她幾分?你焉知她現在是會怨我還是會恨你!” “薛夫人最是溫柔和善,絕不會像你們這樣咄咄逼人,更不會挾恩求報。我就算要報答,也該報答薛夫人,跟你們沒有一丁點關系?!?/br> 盛怒之下,她雪白的臉孔微微發紅,秀美的眉高高揚起,一雙杏眼都是怒火,嫣紅的唇緊緊抿著,有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美麗。 紀瑯看著,竟不敢再阻攔。 他驚駭莫名,因為盈盈大怒的時候,也是這般駭人,明明是個小姑娘,卻偏偏如雷霆一般駭的人不敢反駁。 他是被鎮住了。 薛錦棠怒氣沖沖走了,坐到車上卻是一臉的冷笑。 紀瑯啊紀瑯,既然你隱瞞了我,又何必做出這惺惺的樣子來。 之前紀瑯疼她護她,卻也會教她明辨道理,她做錯了,紀瑯也會指出來讓她改正?,F在紀瑯不分青紅皂白地護著白憐兒,究竟是真心愛慕,還是出于理虧愧疚,怕只有紀瑯自己心知肚明了! …… 薛錦棠走了沒多久,紀瑯也回去了。 本來他想等白憐兒一起的,白憐兒卻說不敢耽誤他去上學,請半天假已經很不好了,若是下午再曠課,總歸不好。 紀瑯說:“你好好在這里撿佛豆,沒有圣水拿了佛豆給汝寧公主,想來她也不會怪罪你的。我下午放了學,就來接你?!?/br> 白憐兒應了,讓他路上小心。 下午紀瑯放了學,去接白憐兒,才走到半路上,就遇到了驚慌失措的小翠:“紀公子,我家小姐被人擄走了?!?/br> 紀瑯大驚,厲聲問道:“你再說一遍,人怎么會被擄走的?” 小翠哭著,說白憐兒撿完了佛豆,想提前回去,不料路上被幾個人窮兇惡極的人攔住,他們上來抓了白憐兒上了另外一輛馬車就走了。 “是朝哪個方向走的?” 小翠忙指了一個岔路的方向,紀瑯二話不說,朝岔路那邊跑去。 雞鳴寺五里之外的小山坳里,白憐兒正將銀票分給幾個大漢:“這事情還沒算完,你們記得要把人引到威武將軍府后面的巷子里,剩下的錢,那邊留著的人會給你?!?/br> 一個額角有疤的彪形大漢接了錢說:“放心吧,我們在道上混,這點子誠信還是有的?!?/br> 等那些人走了,白憐兒就撕破自己的衣裳,綁住自己手腳,倒在地上靜靜等候紀瑯的到來。 這一路上有她丟的項鏈珠子,紀瑯應該很快就能來了。 聽到門外響起腳步聲,白憐兒雙眼一閉,暈倒在一旁。 紀瑯踢開門,見白憐兒衣衫不整,心驚rou跳地跑到她身邊,試探過呼吸之后,就替她解開繩子,脫了衣裳將白憐兒罩住,將她抱了起來。 紀瑯臉孔沉得嚇人,他厲聲吩咐跟來的人:“這件事,誰都不許說!若是走漏風聲,休要怪我不客氣?!?/br> 他是溫潤的公子,但也是首輔家的小爺,這樣嚴厲的吩咐,那些人自然不敢違拗,紛紛答應。 紀瑯不敢送白憐兒回去,帶著她到了別院,白憐兒醒了之后就一直哭。 紀瑯摟著她,心痛道:“不哭了,沒事了。剛才女醫已經替你檢查過了,你好好的,什么事都沒有?!?/br> 白憐兒死死抓著紀瑯的衣袖,淚眼朦朧問他:“真的嗎?他們沒有傷害我?” “沒有,沒有?!奔o瑯連忙給她擦眼淚:“他們沒有動你,別怕,一切都過去了?!?/br> 白憐兒又哭了:“紀瑯,幸好你來了,要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設想。那些人,你抓住了嗎?你知道害我的人是誰嗎?” “還沒抓住,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白白受委屈的?!?/br> 白憐兒點點頭,依偎在紀瑯懷里。她睡著了,紀瑯慢慢起身,想走出去,不料白憐兒突然驚醒,一聲尖叫,凄厲地哭出來。 “紀瑯,紀瑯,你別走?!?/br> 她猛然起身,從床上跌下來,跪在地上抱住紀瑯的腿:“你別走,別拋棄盈盈,我怕,我害怕?!?/br> “好好好?!奔o瑯抱著她放到床上,握著她的手說:“我不走,你睡吧,我就在這里看著你?!?/br> 白憐兒睡了,沒過多久,又再次驚醒。竟然無法安然入睡。 紀瑯看著,心頭沉甸甸的,他叫了大夫過來,診治之后,大夫暗暗嘆息:“受到了驚嚇,怕是一時半會難好。公子一定要陪在小姐身邊,否則小姐極有可能失去理智,患上失心瘋?!?/br> “大夫,這種情況該如何治?” “心病還需心藥醫?!贝蠓虻溃骸斑@種情況之前也不是沒有,有一個年輕的母親,失了孩子,傷心之下迷失心智,他丈夫從別處抱養了一個孩子給她,她就好了。還有一個女子,思念成疾,等她相思的人回來陪著她,她也不藥而愈?!?/br> “這位小姐的心病在公子身上,不知公子跟她是什么關系?若能日日陪伴或者允諾她永不分離,應該可以治愈?!?/br> “我先開點凝神的藥給這位小姐服用,藥只能治標,不能治本,公子多想想小姐需要什么,最害怕什么才是?!?/br> 紀瑯看著白憐兒哪怕睡著了還緊緊抓著他的手,忍不住低下頭來,把臉埋在被子里。過了好一會,他抬起頭來,眼圈泛紅,被子已經被他的眼淚濡濕了。 “盈盈,對不起?!?/br> 要不是他隱瞞了程濂與汝寧公主的茍且,薛夫人就不會死,盈盈也不會傷心之下失去記憶。 盈盈不記得從前的事情了,她變得格外脆弱,威武將軍府不能去了,汝寧公主對她又十分冷淡,這一切讓她變得特別沒有安全感,她唯一能依賴的,只有他??墒?,他沒有保護好她,連親事也沒保住。 “盈盈,不怕,我這就回去跟家里商量婚期,我們成親之后,永遠都不分開?!?/br> 就在這時,門口響起紀夫人的聲音:“我們紀家,決不能娶這樣失去貞潔的女子。紀瑯,你別說傻話了?!?/br> 紀家別院里,全都是紀府的下人,紀夫人不許她們通報,沒有一個人敢吱聲。一直到紀夫人來到屋里,紀瑯都不知道。 “娘!盈盈是清白的?!?/br> “你說她是清白的,可你祖父會信嗎?你爹會信嗎?這門親事,我絕不同意?!?/br> 紀瑯站起來,與紀夫人對視:“你非要逼得兒子與紀家斷絕關系嗎?” 紀夫人眼圈紅了:“我同意有什么用,你爹不同意,你有辦法嗎?行,你為了她,跟紀家斷絕關系,可程濂會同意你帶走他的女兒嗎?汝寧公主會放過你們嗎?” 紀瑯臉色雪白,眸中痛苦有惶然,他扯了扯頭發,手足無措。 “我的兒,你以為娘過來是要棒打鴛鴦的嗎?”紀夫人勸道:“娘知道錯了,這次是來幫你的。我求了你祖父,說讓盈盈做妾……” “不行,我不答應?!奔o瑯一口拒絕:“我絕不讓盈盈受這份委屈?!?/br> “先以妾的身份嫁進來,等你高中有了官身,在家里能說上話了,再扶正盈盈有何不可?” 紀夫人擦著眼淚道:“娘在家里也說不上話,只能為你做到這一步了。你要是跟你大哥一樣本事,娘也不會為你cao這么多心?!?/br> 紀瑯低下頭,沒有說話。紀家不養閑人,誰有本事誰當家。他后悔昔日沒好好在科舉上下功夫,大哥二哥都在朝中有一席之位,在家里也說得上話。他是閑人一個,所以沒有話語權。 “我以后會用功的,明年科舉,我會高中的。到那時,我再娶盈盈?!?/br> “你能等得,可盈盈等得了嗎?汝寧公主會留一個得了失心瘋的人在家里嗎?”紀夫人幽幽嘆息:“你先讓盈盈進門,有我護著,誰能欺負她?做妾又怎么了,妾上無妻,妾就是妻啊?!?/br> 紀瑯搖搖頭:“我不同意?!?/br> 白憐兒突然醒了,哭著跪在床上給紀夫人磕頭:“我同意,我要跟紀瑯在一起,做妾也可以。紀瑯,你答應吧,我好怕,我不想在公主府了,我害怕?!彼鲋^看紀瑯,眼淚順著眼角朝下淌,孤苦無依,可憐極了。 紀瑯抱著她,鼻頭一酸,也要落淚了。 紀夫人冷笑,裝得可真像!先讓你進門,等我兒厭煩了你,再遠遠地打發了吧。 “我兒,你應了吧,你看看盈盈這個樣子如何能等得?再耽誤下去,怕病入膏肓,到了那時,你后悔也來不及了。公主那邊,娘去說?!?/br> 紀瑯把臉埋在白憐兒頸窩,悶悶“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