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薛錦棠抖了抖裙子,想把腳蓋住。 趙見深大步走過來,兩只大手搭在她腰上,輕輕一用力,像大人抱孩子那樣將她抱起來放在桌子上。 他蹲下來,捏著她的腳看。 那次花燈節,鄭執陪著她,他看了覺得礙眼,就找了個借口,把鄭執調離燕京了。沒了鄭執,他覺得一切都很好,只是今天她受傷,讓他懷疑起自己是不是做錯了。若是鄭執在,或許她就不會受傷了。 薛錦棠頭皮發麻,之前針灸的時候,趙見深的確看過她的腳,可今天情況不一樣啊。 她縮了縮,想把腳收回去,腳腕卻被趙見深捏住了:“我是大夫?!?/br> 薛錦棠只能老老實實地讓趙見深察看她腳上的傷口,確認她腳上的傷沒有大礙,趙見深才松開手。 她臉上的窘迫沒了,剛才的倉皇失措沒了,趙見深聞著她恬淡的香味,心頭舒服了很多。 ☆、43.明白 兩個時辰之后, 街上恢復了秩序, 薛錦棠坐了王府的馬車回到薛家。 鄭太太心有余悸,拉著薛錦棠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了好一會,確定薛錦棠無事才放下心來。 到了晚上,傳來了確切的消息, 韃靼的確沒有攻進來。原來是街上的某家酒樓,突發客人嘔吐抽搐當場死亡的事,眾人懷疑酒樓下毒,報官找了大夫過來, 診斷結果不是下毒,而是霍亂。 霍亂傳染性極強, 沾上就會死人,所以當時的酒樓瞬間成為霍亂傳染源,大家紛紛逃離。酒樓的后廚不知怎么又死了火,一傳十,十傳百就變成了韃靼攻城。 韃靼沒有攻進來,可百姓對霍亂的恐懼、霍亂對百姓的危害并不比韃靼少。在接下來的幾天,陸陸續續死了不少人, 整個燕京城陷入恐慌之中。 燕王府與官府并不逃避,燕王世子趙見深主持治亂之事, 集合杏林圣手研制湯藥對抗霍亂。短短一個月, 就平息了霍亂。 趙見深忙了一個月, 回到燕王府沐浴更衣睡了一覺, 他醒來就準備演武廳, 經過下人住的倒座房,突然聽到范全的呵斥聲:“既然賣身進王府,從前的那些事情就該忘了?!?/br> 范全一向笑瞇瞇的,鮮少有這般嚴厲的時候,趙見深不知發生何事,就頓了腳步,走到門口。 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太監跪在地上,正“砰、砰、砰”給范全磕頭。 “范首領,您讓奴才出去一趟吧。奴才也知道自己該忘了,不該癡心妄想,可奴才做不到呀?!?/br> “奴才日夜思念表妹,每天睜開眼睛想的就是表妹,睡覺的時候夢里也是表妹,只要能跟表妹在一起,奴才就開心?!?/br> “表妹笑,奴才想跟著她一起笑。表妹哭,奴才比表妹還難受。這一月見不到表妹,奴才心里實在是煎熬,生怕表妹會出事,范首領,求求您了?!?/br> 他哭得可憐,趙見深聽著,英挺的兩條劍眉蹙了起來。 范全幽幽嘆了一口氣:“咱們是太監,沒有了子孫根,你就是愛慕你表妹,又能如何呢?” 愛慕?這種感覺是愛慕嗎? 趙見深身軀一震,鎖起的眉頭突然散開,眸中凌厲畢現。 他愣了一下,轉身就走。那小太監哭泣的聲音卻不受控制地鉆進他的耳朵:“見不到表妹,奴才生不如死。奴才愛她呀,明知道不可能也還愛著她,心里想著她,念著她,不知道表妹是否安好,奴才吃不下,睡不著,活著跟死了沒有區別,求您讓奴才出去吧……” 趙見深額角的青筋崩了出來,他攥成拳頭的手微微在發抖,他聽不下去了,大步離開,像身后有什么龐然大物要將他吞噬一樣。 范全聽到聲音,抬頭朝外看,見趙見深正一腳深一腳淺地離開,堅毅如山的身姿有幾分搖晃。 這是……出了什么事? 范全顧不得小太監了,拔腿就追上去。 “主子,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趙見深臉上沒有一絲血色:“我想一個人靜靜,你不必跟過來?!彼麃G下這句話,就快步走了。 趙見深一走就是一天一夜,范全想著主子一向冷靜自持穩如磐石,就算遇到了天大的危機也不動聲色地扛過去,這次不知遇到什么困難,竟然如此慌亂。范全急得嘴上冒泡,坐立不安。 直到第三天,趙見深才回來了。 他已經換了一身衣裳,神色平淡冷靜一如往常,眼角眉梢的凝重也沒有變。 范全小心翼翼打量著他的神色,趙見深轉頭,瞟了他一眼。 范全忙呵呵笑了,沒事就好。 趙見深隨手將馬鞭遞給范全,大步朝屋里走:“這幾天有事嗎?” “無事?!狈度谒砗螅骸熬褪茄π〗恪?/br> 趙見深腳步不停,嘴上卻打斷了范全的話:“她怎么了呢?” 趙見深一邊問著話,一邊踏進了書房。屋里坐著一個妙齡少女,身材苗條,肌膚如雪,杏眼含水,漂亮的像一朵花。 趙見深停了腳步,沒有繼續朝前走。 “見過殿下?!毖﹀\棠起身,給趙見深行了禮。 “嗯?!壁w見深點點頭,給了范全一個責問的眼神。 范全心里叫苦,奴才想跟你說來著,誰知道您一聽到薛小姐這三個字就急得打斷了奴才了話,奴才想說沒辦法說啊。 趙見深擺了擺手:“你坐,我一會過來?!?/br> 他轉身走了,范全立刻跟上,卻被趙見深阻止了。 趙見深一個人坐在起居室,面前是一面鏡子,桌子上擺放著一排銀針。 牽腸掛肚念著她,見到她就想靠近她,怕她疼,怕她憂,想護著她,想看她笑…… 這就是愛慕嗎? 應該不是吧?她是他的仇人,是他要報復的對象。 他只是迷戀她身上香甜的味道,美味的芬芳,只是這樣而已,是嗎? 趙見深取出銀針,在自己頭上、鼻翼兩側施診。一盞茶之后,他取下針,拿刀在自己手臂內側輕輕劃了一下,他把手臂舉到鼻下,深深吸氣,并未聞到血腥之氣。 趙見深丟了刀,起身去見薛錦棠。 一踏進房間,一看到那個人,他習慣性地去聞她的味道。 這一次,他什么味道都沒有聞到。 趙見深精神一震,大步走到主座上坐下,指了旁邊的椅子:“你過來?!?/br> 薛錦棠走過來,坐下,把胳膊伸到趙見深面前。 她的手纖細白嫩,指甲圓圓的,粉粉的,泛著珍珠一樣的光澤。手腕如玉雕琢的一樣,手按上去又滑又軟又彈,還有溫暖的手感。 他的手指還沒按上去,腦海中已經涌現出昔日的觸感了。 他穩了穩心神,按住她的手腕,目光從手腕移到她臉上。 她很漂亮,雪做肌膚花為貌,眼睛明亮有神透著聰慧狡黠,現在不胖不瘦,臉頰粉嫩可愛,紅嘟嘟的唇瓣十分誘人,他曾經品嘗過,他知道那滋味有多好。 趙見深吸了一口氣,把臉轉開,可腦海中卻不由自主浮現出她的樣子,特別是那一點紅唇,兩片唇瓣。他得承認,他很想再嘗一嘗。 趙見深沉默地收回手:“一切都很好,今日不必針灸?!?/br> 薛錦棠坐回到原來的位置上,略沉吟了一會:“殿下,這次治霍亂所需藥材的商家都已經定了嗎?” 趙見深很厲害,短短一個月就平息了霍亂,但是街上依然嚴戒,特別是城外幾個集中爆發過霍亂、死人比較多的村鎮,現在還是被封鎖,禁止人員進出。 趙見深說,霍亂重在預防,現在是春天,不排除過段時間天氣炎熱霍亂重新出現的可能。所以在所有人都喝下預防的湯藥之前,就算是燕京城的人也不能隨意走動。 要燕京城乃至整個北平府的所有百姓都喝上預防藥湯,所需要的藥材太多,絕不是哪一家藥鋪能承擔的,所以燕王府與官府商量會擇優選擇幾家藥鋪藥行。 去年燕王打敗韃靼,搶回來很多物資,朝廷的封賞也很豐厚?,F在燕王府有錢,購買藥材給出的價格也十分公道。 這樣一個跟燕王府做生意、大大提高名聲的機會,哪個商戶愿意放過? 薛老太爺本就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人,他安排了兩輛馬車送兩個孫女出門。 薛錦棠去燕王府走王妃的路子;薛錦瑩去陳知府家找她的舅舅姚師爺。雙管齊下,這一次薛家一定能賺好名聲。 “已經定了?!?/br> 這種小事,都是交給底下人去做的,趙見深是不管的。 薛錦棠聽了,點了點頭,就要回去。 其實她也很想談成這筆生意的,一則薛家的藥材的確不錯,二則薛老太爺說了,可以虧本低價做成此事。當年薛家艱難,薛老太爺都能做出免費捐藥給潭拓寺的“義舉”,現在薛家條件好了,他更舍得下本錢。 薛錦棠心里想的很簡單,如果生意能成,她可以把價格壓的極低,讓薛家占不到一點便宜。等事后,讓趙見深以后不再跟薛老太爺合作,讓薛老太爺做一次虧本的買賣,給他一個教訓。畢竟他之前利用他攀上潭拓寺,過河拆橋,害死了那個胖胖的薛錦棠。她替原主教訓他也是應該的。 不過現在看來是不行了。 薛錦棠在心底嘆了一口氣:“民女告退?!?/br> 趙見深眉頭皺了一下,她臉上有淡淡的失落,他看見了。 “你等等?!壁w見深想了想:“薛家百草廳的事,我會安排的?!?/br> 薛錦棠說:“殿下不必為難,若事情已經定好了,再改弦易張,并不好?!?/br> 這樣一來,她又欠趙見深一個人情了。她想坑薛老太爺不假,但是她并不想麻煩趙見深。 趙見深忽然說:“你抬起頭來?!?/br> “是?!毖﹀\棠把頭抬起來,光潔的額頭、白皙的臉頰,玲瓏可愛的小耳垂毫無遮掩地展現在趙見深面前。她頭抬起來了,眼睛卻低垂著,濃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樣遮住了她漂亮的雙眸。 趙見深坐著不動,聲音低沉沙?。骸澳憧粗??!?/br> 薛錦棠嘴角動了動,應了聲是,才慢慢抬了眼眸去看趙見深。 她的眼睛非常好看,亮晶晶、水盈盈,像漫天的星星揉碎了投入春水之中。 此時她是有些費解的,她不知道趙見深是什么意思。 趙見深看著她,與她四目相對:“你可知道我是誰?” 薛錦棠實在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老老實實回答:“您是燕王世子?!?/br> 趙見深突然勾起嘴角笑了:“對,我是燕王世子趙見深,在這燕京城、北平府,能有什么事情讓我為難?!?/br> 他平素很冷,皮膚又是小麥色,讓人望而生畏,不敢直視。 他這一笑,丹鳳眼輕輕挑起,盛滿了溫潤和煦,就像春日的陽光,驅散了冬天的嚴寒。 他真是一個極英俊的美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