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杜太太震怒:“阿寧,吳mama,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錦瑤搶著說:“舅母,是薛錦棠,我們開玩笑打賭,薛錦棠得理不饒人,逼迫表姐自打耳光?!?/br> “原來是你!”杜太太眉頭高高揚起,目光陰森凌厲,恨不能將薛錦棠生吞活剝了。 她并沒有過多地跟薛錦棠糾纏,只是去看東府大太太:“我來府上給老太太賀壽,那是看了姑奶奶你的面子,如今阿寧被人如此羞辱,姑奶奶,你如何交代?” 東府大太太又急又怒,她道:“大嫂別生氣,阿寧是我侄女,我不會白白讓阿寧受委屈的?!?/br> 她白著一張臉呵斥薛錦棠:“阿寧是客,你也算是半個主人了,竟然這出這種事情,還不快給阿寧賠禮道歉?!?/br> “我可以道歉?!毖﹀\棠沒有看東府大太太,而是看向了杜太太:“你先聽我把話說完?!?/br> 薛錦棠就說起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從行酒令開始說起,一直說到剛才杜令寧自打耳光。她不疾不徐,不遮不掩,也沒有故意把話題偏向自己,只用平淡的語氣還原了事情的經過。 她眉目清冷:“杜太太,人家都說你性子不好,我從前也這么認為。今天見了杜小姐我卻覺得您不是性子不好,您是剛強正直,眼里容不得沙子,所以才會教出杜小姐這般傲骨錚錚的小姐來?!?/br> “我很佩服您,如果您覺得我應該道歉,那我薛錦棠道歉又何妨?” 她正氣凜然不可侵犯,杜太太根本沒辦法說出讓她道歉的話來。 至始至終薛錦棠都沒有逼迫過阿寧。主人是薛錦瑤,花簽是薛錦瑤拿出來,打賭是薛錦瑤提出來的,打耳光也是薛錦瑤提出來的。阿寧跟薛錦棠不過是碰巧撞上了,一個是她攻擊的對象,一個成了她的墊腳石。 杜太太沒說話,東府大太太卻以為她是不好意思,忙厲聲道:“你知道自己錯了,那還不趕緊道歉,說這些沒用的話做什么?女孩子家家應該溫柔謙順為主,你這樣的作為傳出去別人還以為我們薛家的女孩子都是尖酸刻薄得理不饒人的?!?/br> “是?!毖﹀\棠不卑不亢:“既然你要我道歉,我道歉就是?!?/br> “慢著!我的女兒挨了打,光道歉就想把事情揭過去,沒這么容易?!倍盘蝗坏溃骸盎ê炘谀睦?,拿過來給我看看?!?/br> 薛錦棠眼波一閃,杜太太果然跟傳聞一樣不會讓她失望。 吳mama將花簽拿過來,杜太太看了,將花簽放下,擺擺手招了薛錦瑤過來。 薛錦瑤還以為舅母要讓她出手打薛錦棠,就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到杜太太身邊,杜太太一聲冷哼:“薛錦瑤,天寶行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你要拿了假的象牙花簽來造謠污蔑天寶行?” 薛錦瑤一個激靈,嚇得臉都白了:“舅母,我沒有。這花簽的確是從天寶行買的,匣子還在這里。剛才表姐也說了,這就是天寶行的落款標識?!?/br> “我說的花簽,不是匣子?!倍盘幊脸恋模骸澳憧捎匈徺I的憑證?” 天寶行的東西都有鑒定文書與憑證的。 “有,有?!毖﹀\瑤磕磕絆絆道:“在哥哥那里,我……我這就讓人叫哥哥過來?!?/br> 東府大太太臉色也開始不好看了:“大嫂,不過是一個玩笑……” “玩笑?”杜太太質問:“那我打薛錦瑤幾個耳光當玩笑行不行?” 東府大太太沒辦法接話了,她能感覺到這事不會善了。她這個大嫂厲害的很,她說是花簽不是天寶行的,那八成就真不是天寶行的了。 薛東從婆子嘴里得知杜太太要購買憑證,說了聲“哎呦倒霉”就朝自己房里跑。 原來薛東的確買了一副象牙花簽,他很喜歡,愛不釋手。薛錦瑤無意中看到了,要拿那串一百零八顆的碧璽掛珠跟他換,他不同意,薛錦瑤就說要把花簽給毀了。 薛東沒辦法,只好從市面上買了一套仿品裝進盒子里送給薛錦瑤,薛錦瑤根本不識貨,認不出來。 他以為事情過去也就過去了,沒想到被舅母杜太太給撞上了。 舅母難纏,薛東不敢含糊,回房拿了真品與購買憑證就去了,他一進門就滿臉堆笑,把事情來龍去脈說了一遍:“都怪我跟錦瑤開玩笑,舅母您大人有大量,千萬別生外甥的氣?!?/br>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一般人聽他這般說,或許就把事情給揭過去了??啥盘皇且话闳?,她是燕京商圈里有名的刺頭。 “薛東,你也是商戶人家的少爺,小小年紀不學好,凈學了坑蒙拐騙的事。你們兄妹怎么回事我管不著,可薛錦瑤拿了假貨說是天寶行的東西,今天你們薛家必須給個說法!” “這是自然?!睎|府大太太忙大聲說:“我這就在大家前面聲明澄清,是薛東有錯拿了假象牙冒充天寶行的東西,天寶行貨真價實,沒有以次充好?!?/br> “好,既然澄清了,我也就不追究了?!?/br> 東府大太太松了一口氣:“我就知道大嫂大人大量,不會跟……” “薛東拿仿品冒充天寶行真品的事情就此算了,可阿寧不能白白受辱?!?/br> 東府大太太暗呼不好,杜太太道:“本來打賭的是薛家的兩位小姐,因為事涉天寶行,所以阿寧才出面的。事實證明,這花簽不是天寶行的東西,那這件事情跟阿寧沒關系。這次打賭,錦棠小姐贏了,錦瑤外甥女輸了。愿賭服輸,就按照之前的約定,錦瑤過來讓錦棠小姐的丫鬟打上十個耳光吧?!?/br> 她語氣雖然不是很嚴厲,但透露出來的意思卻不容反駁。 薛錦瑤神色慌張,連連朝門口退。不行,這么多人看著,她要是被打了耳光還如何見人? 杜太太倒不著急,只慢悠悠道:“錦瑤若是不想挨耳光也成,只是薛家與天寶行的生意往來以后怕是不能夠了?!?/br> 這可是生死攸關的大事,若斷了天寶行這條線,薛家東西南北中五府的人都不會放過薛錦瑤。 兩相比較取其輕,東府大太太咬了咬牙,讓婆子抓了薛錦瑤,不顧她的掙扎,將她推到杜太太面前。 她自己則背過臉去。 薛錦瑤死死瞪著杏枝,賤婢,你敢打我試試,我不會放過你的。 杏枝根本不理會她的警告,高高揚起手,重重給了她一耳光。緊跟著又是“啪、啪、啪”好幾下,薛錦瑤被打得兩眼發暈,耳中嗡嗡響。 整整十下,一下不多一下不少,杏枝收回手,薛錦瑤兩腿一攤,跌坐在地上,很顯然她被打懵了。 東府大太太又心疼又生氣,忙呵斥婆子:“還不快把小姐攙回去?!?/br> “慢著!”杜太太又開口了:“剛才阿寧那兩下也不是白挨的。阿寧,你打回來吧?!?/br> “是,母親?!倍帕顚幧裆淅涞?,對著薛錦瑤的臉就是兩巴掌。 薛錦瑤茫然地看著眾人,覺得大家都在笑話她,她兩眼一翻,暈死過去。 ☆、32.共食 薛錦瑤被羞辱之后, 一連很久都沒有出來見人。直到十幾天后, 薛老太爺新請了一位女先生來教學, 薛錦瑤才重新出現在薛家內學堂。 薛家本來有兩位女先生,一位教女紅管家, 一位教詩詞歌賦,薛老太爺請的這一位是專門為明年芳華女學考試準備的。這位女先生對于芳華女學考試的流程很清楚, 她會輔導薛家的幾位小姐, 直到明年女學考試結束。 薛錦棠也想了解女學考試的事宜,用過早飯略收拾下就去了內學堂。 在內學堂門口她被攔了下來,說薛老太爺吩咐了,薛錦棠很久沒到內學堂來讀書了, 進度跟不上, 等來年養好了身子再說。 來年三月芳華女學就要報名了, 薛老太爺是不想讓她參加考試, 所以才這么說的。 薛錦棠沿著來時的路朝回走, 才拐了一個彎, 就聽到鄭執喊她:“錦棠,你上來?!?/br> 薛錦棠應聲抬頭, 見鄭執站在賞月亭上對她招手。 賞月亭分上下兩層, 底下就是普通的亭子, 上面的亭子四面鏤空雕花糊著紙。 薛錦棠順著樓梯上去,鄭執道:“你別去學堂了。就算親家老太爺答應, 其他幾府的人也不會答應的。那天的事情鬧得太大了, 你這個時候去內學堂恐怕又要起爭執?!?/br> 薛錦棠沉默不語。 女學考試一家只有一個名額, 祖父想讓薛錦瑩去,就一定不會讓她去。不過她不會放棄的,一定有解決問題的辦法。 鄭執見她低垂了眼皮,修長卷翹的睫毛因沾了雪越發油亮烏黑,心頭就有些悶。他將一個手爐塞到薛錦棠手里,輕聲說:“你別擔心,瑩表妹說了,她會替你跟親家老太爺求情的?!?/br> 薛錦棠抬頭,眼神復雜地看了他一眼:“你真相信薛錦瑩會幫我?” “是的,瑩表妹說了,你們到底是親姐妹,哪里會有隔夜仇?” 其實是他請薛錦瑩幫忙的,薛錦瑩也滿口答應了。既然她答應了,就一定會幫的。 薛錦棠笑了笑:“既然如此,那我等著薛錦瑩的好消息?!?/br> 她語氣敷衍,分明不相信薛錦瑩,鄭執嘴角動了動,最終沒說什么。 此時外面傳來腳步聲,薛錦棠推開窗戶。 薛錦瑩正墊了腳摘梅花,她聽到有動靜就抬頭朝上看,見薛錦棠倚著窗戶,就忍不住笑了:“錦棠meimei,不用上學真是悠閑。這一點jiejie就不如你了,每天都要到內學堂來,新來的女先生很嚴厲,大家都很累,提起你都覺得很羨慕?!?/br> “你是不如我。你推我落水沒能把我淹死,想把我困在別院我卻好好的回來了,你請了趙老大夫來,把我不能瘦下來的事情告訴祖父,想讓祖父把我打死……你一次次地出手,卻一次次地失敗,還找了薛錦瑤做幫手,做了局等我朝下跳,最后丟臉的那個人變成了薛錦瑤?!?/br> 薛錦棠嗤笑:“你現在能看清你不如我的事實,也還不算晚?!?/br> 她話語很刻薄,薛錦瑩聽了卻不怒反笑:“沒錯,你是運氣好,每次都能逃掉。但是現在,能在內學堂讀書的是我,能參加女學考試的也是我,你又能怎么樣呢?” “你什么都不能做,只有鄭家那個潑婦幫你,去求鄭執,讓鄭執來求我?!毖﹀\瑩哈哈一笑:“也只有鄭執那個傻子會相信我會幫你。你是厲害,但耐不住鄭執蠢啊?!?/br> “你……”薛錦棠說不出話來,好像被氣壞了:“你就不怕鄭表哥知道嗎?” 薛錦瑩不急不慢道:“我對鄭執有救命之恩,我說什么他都會相信。鄭執一直都是這么賤,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啊。之前你總是欺負他,他卻一直跟在你身邊護著你,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騙了他到假山底下,想用石頭砸他個頭腦開花?!?/br> “是荷葉那丫鬟膽小手抖,竟然把石頭朝我這邊扔,我為了逃開推了他一把,他誤以為是我救了他。從此對我言聽計從,百依百順,跟條狗一樣?!?/br> 薛錦瑩笑道:“這些話,你只管去告訴鄭執,你看看他是信你,還是信我?!?/br> 被薛錦棠欺負了這么久,終于可以揚眉吐氣一次了,薛錦瑩不再歇斯底里。她一直笑瞇瞇的,很有贏家的風范。 薛錦棠居高臨下,也笑瞇瞇的:“要是以前,鄭表哥八成是相信你的,可是今天,還真不好說?!?/br> 這個笑容如此熟悉,每次她要倒霉薛錦棠都是這樣笑。 薛錦瑩立刻斂了笑容,眼里都是防備:“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剛才說的話都被鄭表哥聽到了呀?!毖﹀\棠嫣然一笑,目光望向薛錦瑩身后:“鄭表哥,這一回你看清楚薛錦瑩的嘴臉了吧?” 薛錦瑩身子一僵。 什么?鄭執……竟然一直站在她身后嗎? 她猛然轉身,身后空空如也,除了雪地上數行雜亂的腳印,再也沒有其他。 薛錦瑩松了一口氣,突然聽到身后傳來薛錦棠的笑聲,她哪里不明白自己上當了呢。 薛錦瑩氣得牙癢癢,想就這么走了又不甘心。她轉過頭來,打算說幾句狠話嘲諷薛錦棠,剛一轉身就看到薛錦棠已經從樓上下來了,而薛錦棠的身邊竟然還有一個人。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鄭執。 鄭執,他竟然真的一直都在。 薛錦瑩呆若木雞。 鄭執十分平靜,他的臉上沒有一絲憤怒生氣,他也沒看薛錦瑩,只是越過薛錦瑩走了。 “鄭表哥?!毖﹀\瑩慌了,她趕緊跑了兩步追上,一把抓住鄭執的衣袖:“我剛才是胡說的,那些事我都沒有做過。是薛錦棠激我,我一時生氣才說出那樣的話。你不要相信,剛才我說的都不是真心話?!?/br> 鄭執掰開她的手,緩緩道:“到了現在你還把我當傻子嗎?薛家表小姐?!?/br> 薛錦瑩連連搖頭,眼淚順著臉頰朝下淌:“鄭表哥,我們這么多年的情分,你不能因為薛錦棠就懷疑我?!?/br> 她伸出手來,再次抓住鄭執的衣袖。 這一次鄭執沒有掰她的手,而是用力甩了胳膊,薛錦瑩重重跌坐在雪地里。 鄭執看也沒看她一眼,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