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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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月娘看看紹娘子道:“去是去,只是……她這會兒樂不樂意見人呢?” 紹娘子點頭:“我知道你的意思,這樣,我過兩天先去瞧瞧她去。若是好,咱們再一塊兒去。唉!她若是因為這樣連人都不想見了,我看也完了。這時候正該自立,憑自己活出個樣兒來,叫季明言瞧瞧,沒了他陶麗芬的日子反而更好!這樣才對!” 陳月娘也道:“正是,我們如今也缺人手,若是她愿意,正好一塊兒做這個。她一個人帶個娃兒,也不容易的?!?/br> 紹娘子道:“就是,女人不幫女人,還等誰來幫?!” 齊翠兒卻道:“這娃兒才麻煩,不養吧?你生的!養吧?憑什么呢?就算改了跟娘姓,這也還是季家的種不是!” 只是她這話卻沒人接了,紹娘子顧著同陳月娘兩個商議什么時候去,靈素神識在靈境里分稻米玩,齊翠兒的道理她也不懂。 這么著議定了,過了幾日,陳月娘來同靈素說,她們下晌要去瞧瞧陶麗芬,問她要不要一起去。靈素掛念那個娃兒,便跟著去了,嶺兒跟湖兒都睡著了,就托陳月娘家幫手的嬸子幫著看一把。 陶麗芬如今住在百行街上,倒是個熱鬧的好地方。靈素一路上聽她們說著什么“住的熱鬧好,沒事兒就不會瞎琢磨,也不孤單?!薄斑@地段,租個門臉出去吃飯是不怕了?!薄捌鋵嵰粋€人也沒挺好,自在不是……” 靈素聽著只覺她們正搜腸刮肚地試圖證明陶麗芬如今的日子還很可以過得,可這事兒為什么忽然這么需要證明了呢?這是為了證明給誰聽給誰看的?這里也沒別人啊…… 敲了門,陶麗芬出來開的門,里頭一處小小的院子,同之前靈素見的果子局老板家里挺像。也是西屋做的店面,如今都關著,不曉得做什么營生的。 院子里散落著許多竹子,還有做了一半的籃,一個小孩兒在一邊拿竹截頭扔著玩兒,見人進來了便站在那里看著她們,也不說話。 陶麗芬對他道:“怎么不叫人,不認識姨姨們了?” 小孩兒便開口叫了聲“姨姨”,也不曉得叫的是誰,反正都胡亂一答應。眾人都往里走,只靈素留下了,她走過去蹲到小孩兒跟前道:“你還記不記得我了?我住在清河坊那里的,你小時候來過我家,我還抱著你看過小雞的!” 小孩兒看看她,垂下眼睛搖搖頭。 靈素便笑著道:“我家如今也有兩個小娃兒了,比你當日還小呢。今年我又要養些小雞,到時候你來我家瞧好不好?” 小孩兒抬頭看了看她,低聲道:“我不喜歡看,有什么好看的!” 靈素便道:“哦,你小時候倒喜歡那些,那你現在喜歡什么?” 小孩兒想了會兒道:“我喜歡學武功!我要有很大的力氣!” 靈素伸手摸摸他胳膊,小孩兒往后一掙,逃走了。里頭幾個人這才發現她沒進來,趕緊招呼她,她便朝那小孩兒笑笑往里頭去了。小孩兒瞧她進去了,也跟著往北屋跑,卻沒進屋,在外頭窗根子底下一蹲,一邊聽里面大人說話,一邊拿根小棍子捅螞蟻窟窿。 陶麗芬從前也沒什么營生,同季明言夫妻幾年,最開始為了他讀書東跑西顛的,也沒敢要孩子。后來好容易季明言考上了廩生,拿了幾年廩給,也是湊合過日子。兩家都沒有什么根基,讀書拜師又是個花錢的事兒,眼前這房子,還是當日湊銀子典的。 生了娃兒都靠自己帶著,又要忙活一家人的起居,也做不得別的什么事情了。 眼看著季明言考上了貢生,以為苦日子熬到頭了,哪曉得人去了京城就想把從前的牽絆都砍斷,好從頭開始。季家幾個長輩都來了,連哄帶求地勸她撒手。娘家哥哥不曉得收了人什么好處還是被灌了什么迷湯,也勸她散了的好。只說那位要當大官了,如今人家不要你了,你死皮賴臉跟著,難道往后就會有好日子過?還不如索性知趣點。 陶麗芬氣苦,可又能如何?她倒想一死了之,這娃兒又怎么辦?能指著這樣的舅舅,還是指望那些催著他改姓的季家族人?! 那一陣子真是渾渾噩噩不曉得怎么過來的??扇艘砸?,要活著就得受累,沒工夫給她淌眼抹淚去。想來想去,自己從前在家時的編籃子的手藝還算不錯,如今重新撿起來,養活娘兒倆應該不算太難。 這么著又帶著娃兒去幾處碼頭找合用的竹子,新買了劈竹刀、扎錐,開始弄這個。這剛做了兩批出來,手還生,做不太快,幸好竅要都還記著,總算能賣出去。娘家是指不上,爹沒了娘也沒什么主意,哥嫂就更別提了。也不曉得往后如何,連眼前都不知道該怎么過呢,哪有那精神去想什么往后! 如今聽紹娘子幾個說了做絲綿的話,知道那個利息更大,且還能把自家娃兒也帶去,倒比這邊自己一個人忙前忙后地好。再三謝了,只說去試了若果然能做就跟著她們一處干。她心里想著,這樣她晚上還能回來做幾個籃,多掙一份銀錢也多一點踏實。 回來路上齊翠兒又問起那房子的事情,紹娘子道:“那是他們前些年典的,里頭也有麗芬出的陪嫁。這回季家想要安生和離,生怕麗芬會鬧,錢財上的東西就都沒爭?!?/br> 陳月娘嘆道:“總算還有點良心?!?/br> 齊翠兒冷笑:“良心?什么良心!要有良心就不會這么干了!連發妻兒子都不要了,還要什么良心!他們這是怕麗芬這里鬧出什么動靜來,傳到京城去,攪黃了季明言的高門親事!” 紹娘子道:“那個沒良心的活該挨千刀的東西!瞧著吧,遲早有報應!” 晚上靈素同方伯豐說起這日的事情,她疑惑道:“為什么她們一個個都生氣得很,好像這事情絕對就不該這么樣的,可事情又偏偏就是這樣。季明言同麗芬姐和離,也沒什么法則禁止,也沒什么處罰,可見是行得的。那這明明行得的事情,她們又為何罵個不停?” 方伯豐不由得想起了自家那二叔親爹來,嘆道:“這世上有許多事情,你說有處罰的那些,都有律法管著。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律法規定了的。若有人做了這樣的事情,就是觸犯了律法,是要被問罪的??蛇@之上,還有許多事情,那些事情不在律法管轄之內,是以也沒什么好罰的,只是人情道理上說不過去。 “你只想想咱們丁田的事情、祖產的事情,還有我這回春考的事情……那些人所作所為確實都能行得,都做得通,只是……也不能說他們這么做就是對的、應當的吧?” 靈素大約明白點了,方伯豐又道,“便是律法規定的事情,亦有許多枉法徇私的……做得的,卻未必是對的啊?!庇谑庆`素又糊涂了,——你們規定了對什么事情要做處罰,這處罰還是能想法子逃掉的;你們覺得有些事情是錯的,可這些事情又都是能做的…… 不過很快她就沒空閑琢磨別人的事兒了。 如今兩個娃兒漸漸大了,雖很多人都說小娃兒三歲之前都不記事,可靈素瞧著卻覺得他們明顯在學周圍人的言行舉止了。一想到自己是個“假人”,萬一娃兒們跟著她學了許多“不像人”的樣子,那可如何是好?!是以如今她連往山上去,都是趁倆娃兒都睡著了,才敢拿斗篷裹著走,生怕他們記得御風而行的事情。 晚上睡覺從來是神識自探和絡月修行的,如今也有大半的功夫要用在娃兒們身上。她沒有親娘婆婆面授那么多育兒心經,只能靠自己摸索。她在這里的能耐全在神識上,要摸索自然也離不開神識。尤其是人身上的光流光團,她自覺那些同人的康健壽命大有干系。自己是個死不了的rou身,娃兒們可是純種的凡人,不小心點不行啊。 就這么著,撫養兩個日漸長大的娃,神仙都覺著沒什么閑工夫了。想想自己還有靈境神識和哥哥給的法寶,那些凡人女子全憑著一個易損易耗的rou胎凡身,也要拉扯娃兒長大,像陶麗芬這樣同時還得顧著養家糊口,還沒得幫手……這、這簡直比神仙還厲害! 等到陶麗芬跟紹娘子她們開始一處做活兒,德源會也正式開始了。說是個“會”,前后得熱鬧了半個來月。一開始聽知縣大人各樣布置聽得迷里迷瞪半信半疑的司衙屬員,等見識到真正的“客似云來”后,都不禁要擦一把冷汗,——幸好知縣大人一直“小題大做”,如今才能應付得過來。 那些一早被知縣大人叫去衙門里反復商議過幾回的大商賈們自然談買賣談到嗓子嘶啞,簽的文契更叫掌柜的和東家們恨不得半夜還要起來瞧瞧確定不是做夢;便是滿城的小商小販們也都得了實實在在的好處。別的不說,就靈素那小雜貨鋪,凡她擺出來的東西,幾乎都已經被買空了。飯食更甚,從前還能賣到下晌,那幾日都沒熬到正午就光了。 連后街上賣酒藥的大爺都急了,——存著自己要喝的幾壇子酒也叫他老伴給賣掉了。人家出的價兒高啊,老頭子要喝不會再釀?!再釀?說得容易,那我眼前喝啥???! 有機靈的一看這陣勢,趕緊賃了船隊往四下村鎮里收貨去了,回來倒手一賣,就是從前幾個月半年的收益。 幾乎每日都有誰誰誰賣了什么東西賺了多少銀錢的話傳出來;還有什么喂豬都不要的柴草竟是個十分要緊的藥材,值了大價錢了;又有哪個考了幾回科考都沒考上的廩生被什么大商家相中,去做了大管事,轉臉就從狀元坊搬到了長樂坊…… 知縣大人在自己權限內,把商稅減到了最低不說,還把許多地方雜稅也都免了;又用去年商稅里留縣發餉的錢雇了許多人幫忙搬抬些小東西、灑掃大街巷子、給人引路介紹鋪子;還征集了一些大船充當官船在各渡口運人載客;連縣城里,都出現了掛著一個“官”字的大車,每日按時按點沿著固定路線在幾處熱鬧要緊地方間巡回拉人,坐滿了坐位就走,根據路程遠近路費在每人一到五個錢不等…… 這里頭許多新鮮事,別說沒見過,連聽都沒聽過。 等這次盛會落幕,知縣大人在百姓中的聲望也空前高漲。老百姓容易忘記官老爺們做得不那么地道的事兒,倒是更樂意記著他們為縣里為百姓生活帶來的實實在在的好處。若是能夠,百姓們都愿意相信官府衙門從上到下都是精明果敢睿智過人一心為百姓謀福利的人。是以這回瞧見衙門各司衙人員前跑后顛忙得跟灰孫子似的,覺著倒比他們從前自高身份時候更叫人敬重了,甚至還出現了主動給官爺們送茶送飯的事情。 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傳到了康寧府,德源縣縣令的官聲和政績自然又要大大添上一筆。 第212章 誰言誰語 德源縣這回在康寧府乃至整個三河交匯地界都大大出了一回風頭,半個月一晃而過,帶來的好處卻有一多半留了下來。還有更多的好事算撒下了種子,等著往后使勁兒長呢。 有滿的就有漏的。這德源縣上下齊心把運河上的大商行們都引到了自己縣里,又是左右打點叫他們得了實惠又享了便利,誰會同自己過不去同錢過不去?自然都樂意在這里落腳談生意了。尤其稅還低,司衙的手續也辦得極快,沒那些推諉扯皮的事情。于德源縣來說,自然是好事??蛇@運河周邊乃至康寧府治下可不止你德源縣一處臨著河,多少地方都指著水運吃飯呢,你這么一來,叫旁人怎么辦?! 世上事不是常如此?有笑的就有哭的。據說已經有相鄰縣的縣令們相互間開始通氣,要往上頭告德源縣去了。德源縣的知縣在當年的轄區就做過這樣的事情,雖聲勢不能同眼前的相比,這意思是一樣的。他有的是經驗和辦法對付紅眼病。早早把自己的做法和各樣考量同府衙里報備過,如今又在實際推行時候總結了許多得失利弊,都一總寫了份文書交到康寧府,只說自家試水在先,如今愿協助各相鄰地方推行此道。 誰要他協助?都是一樣的縣,一樣的知縣,我還跟著你學?平白矮了一等! 若是你跟著學,你學出結果來了,是德源縣的法子推行有效,這是康寧府和德源縣的功勞;你學了還沒得著個好結果,那就是你無能了,怎么人家做得好好的,到你這里就不行了呢?尤其又不是隔了多老遠,資源氣候都相近的地方。 你要不學呢,人德源縣自己摸索實踐了證明有效的好路子,事無巨細毫不隱瞞都告訴你們了,你們自己不學,還有臉說人家搶了你們的商稅來源?且要說不學,也不能空口白話說說的,還得舉出許多實例,證明自己那里不適合用這個法子。好了嚒,你自己都說不適合采用這樣的路子,人家用著挺合適,還不讓用了? 真是路路設伏。 等康寧府把德源縣這回辦德源會的經驗得失的文書一發下去,周圍幾個縣的一瞧,都是人精,前后一想,都暗罵德源縣縣令是只賺了便宜還賣乖的老狐貍。不過官場上不就這樣?這回你贏了,你等著,看下回吧! 上邊的刀光劍影底下百姓們不知道,德源縣的居民只知道如今是越發不得閑了,掙錢的門路多得很,周圍人都在拼命尋路子,你慢了一步,就差了人家一截。到時候就算你比從前是富裕些了,可是同親戚朋友們一比,卻差更多了。這人不就怕比?因此這個春天,扎堆在河邊一坐晃著腳吃新甜酒聊大天的景兒是見不著了,倒是各道水路整日的大小船只來往不歇。 這會兒人們說起水路船運也不照從前那么都把功勞歸在前任知縣老爺身上了,反換了個說法,“這一道水在那兒,能派什么用場、有多少出息,還得看怎么用!這才是能耐?!薄魄七@話,人的舌頭沒生骨頭嘛! 靈素也忙得夠嗆,方伯豐連軸轉已經沒什么休息的日子了,她山上看得見看不見的那么些地,開春正是該忙的時候,哪里耽誤得起?雜貨鋪里的東西只有不夠賣的,那些擺出來的干果山貨野果醬也都賣完了,靈境里是還收著不少,可不能再往出拿了。出東西太多跟稅一掛上,落了數據就有地方可查,到時候圓不過來這話。 飲食買賣也紅火得很,她這鋪子的地方好,東西又好吃價錢實惠。外來做買賣的一看本地人都好奔這頭來,那準定錯不了啊,也跟著往這里擁。靈素真是施展了渾身解術,雖有神識靈境在,可是發面、蒸煮、烤烙這些事兒她還沒能耐在靈境里做,非得在外頭煙啊火啊的過一遍才成。這就是個框把她框里頭了,沒法做太多。 更別說兩個娃兒越來越大,隔壁陳月娘那里幫著看娃的大嬸如今要看陳月娘和陶麗芬的孩子,尋常得了空還要趕緊給她們幾個燒飯煮水,也不得閑,靈素也沒法子勞煩人家替自己看一把了。且靈素總覺著娃兒們已經開始記事,要是做了什么特別“不像人”的事情,明顯那倆面上就有驚訝的意思。從前肆無忌憚帶著瞎玩的日子也一去不復返了。 她都忙成這樣了,還有要給她添亂的。 先是有幾個老來她這里買吃食的大嬸大娘同她說:“素姐兒,那些瞎話別往心里去,我們都信著你呢!那些人自己沒本事,就會使些齷齪法子,你可別上火,神仙都瞧著呢!” 她這里一邊蒸著米糕包子,另一邊酵著大缸大盆的米漿發面,靈境里還神識剁rou拌餡兒擇著菜,哪里有空去細想這些話什么意思!等過了幾日,發現輕松些了,來吃的人似乎沒那么多了。 松一口氣,正打算往靈境里多備著點好叫往后再有這樣的盛會時省些力氣,齊翠兒巴巴地跑來告訴她:“你還傻著呢!那邊幾家學了你的吃食的,瞧不過你這里生意好,背地里編瞎話埋汰你呢!說你用的rou都是rou攤上收來的腌臜下腳料,所以都只能拌餡兒使,沒見過賣面賣粉當澆頭用的。還說你總是做雜煮一鍋燉,因為那都是三鳳樓里收來的折籮,只能做這個。要不然能那么便宜?! “開始不曉得哪里傳的閑言碎語,沒人當真,后來幾家都跟著這么說,就真有人信了。本地人還明白點兒,你看最近外來的沒來你這里吃的了吧?都是叫他們給說走的!” 靈素皺眉:“這是不是好rou他們自己吃不出來???” 齊翠兒笑罵:“你這呆子怎么不曉得著急?!還只管想這個干嗎!我看趕緊找人打上去給他們個教訓才好呢!” 靈素無所謂道:“他們說的都是錯的,誰愛信誰信唄。一個錯說,一個錯信,錯都在他們,我著什么急?!?/br> 齊翠兒搖頭:“三人成虎,若是他們一直這么說下去,你這買賣也趁早別做了?!?/br> 靈素不解:“我用的料都是極好的,東西也好,味道也好,價格還不貴。難道他們空口白話說說,就能真把我的菜說成折籮了?真的假不了,隨他們說去?!?/br> 齊翠兒那里也忙著呢,這是出去有事路過這里特地進來說的,見靈素犯傻,便道:“我都告訴你了,你自己看著辦吧。雖你賣的東西是好的,世上幾個人真的知道什么好什么壞?還不是聽人說的!哪怕他吃著覺著好,人家一說那話,他心里就犯疑了。疑心病重的或者往后就真不敢來你這里吃了!” 靈素瞠目:“自己嘴里吃的舌頭嘗的不信,信人說的?” 齊翠兒哼笑:“少見么?多的是這樣的事兒!得了,我得走了,反正你也不著急,你在縣里那么多靠山呢,急什么的!”說了顧自己去了。 靈素見她后來不老高興的樣子,趕緊高聲道一句謝:“謝謝你來告訴我??!” 齊翠兒定了定步子,回頭朝她看看,嘆口氣搖著頭去了。 方伯豐那么忙,靈素也不打算拿這么小的事兒煩他。在她看來自己做的吃食挺不錯,人家要瞎說哪里管得???就是有人說天是紅的煤塊子是白的,他就要這么說,你也管不著嘛!至于真有人聽了這話就不來吃了,那就不來唄,她少做點還省點力氣呢。 過了半個來月,生意真的只剩下從前一半的樣子,倒是邊上幾家學了她的樣子做油煎、烤小串兒、大餡兒包餃子的生意越來越紅火。靈素這里還是隔一陣子做一回,東西也不多,價錢也沒漲,來的都是些老客。不過倒沒什么人說起那些閑話。畢竟這些鋪子也都是這周邊的人家開的,同常來此地的老客們說不定還沾親帶故,什么目的什么心思大家心知肚明,只是放嘴上說了未免多是非,索性閉口不提還清靜些。 這日填塘樓里又有說書的場子?!詮牡略磿?,黃源朗想了個法子,輪番請些說書的講笑話的到最里頭走馬樓里登臺,里頭辟了大半個樓做喝茶吃飯的地方。五湖四海來的大小商賈們,在里面要個茶要碗面,聽聽書消遣消遣,還能順便互通些消息。自然這茶樓里能得著的消息也更多了。 七娘同沈娘子各自坐了自家的車來,一個前頭懸著塊牌子,上頭一個走馬樓的標識寫著“聚福源”,這是填塘樓的大名;另一個的牌子上一角五彩織錦包端,上頭寫著“風和樓”。這樣的車比尋常的車駕都要高大,車身也寬,拉車的牲口也有講究,這都有專門的稱呼,叫做“字號大駕”。若是晚上出來,前頭還得掛兩盞寫著店鋪字號的燈籠。一些需要明確顯示身份的大場面多半才出這樣的車駕,里頭坐的自然也都是各家的東家或大掌柜。 聚福源的車和風和樓的車并排在大街上一走,就引得人駐足議論了,從牲口到車頂車帷都能評頭論足一番,專有一路人講究這個還很以懂這些為榮的。更有樂意聽的,不管懂不懂聽不聽得明白,胡亂聽個富貴人家熱鬧。下回同人閑話說起,也好講一講:“那誰誰家的車,光那車帷上的繡紋,就是大講究!三平金你們可聽說過?那個呀……” 閑話少敘。這回這兩輛車從填塘樓最里頭的走馬樓一出來,走了沒多會兒,卻在路邊停了下來。車里下來兩個使喚人,那衣裳打扮一看就知道定是家里夫人太太們身邊伺候的。那倆人都齊齊奔路邊的一家小鋪子去了,一會兒功夫,一人拎著一個食盒回到了車上。眼見著是替自家主子去那家鋪子里買吃食去了。 之后陸續又有兩三回這樣的事情,很快那鋪子跟前又排上長隊了。累得幾個老客人直埋怨:“那樣高門大戶的人家,干什么同我們來爭這口吃食!真要吃,不會偷偷遣個人來悄悄地買了去?還弄那么大陣勢!這下好了!招來這么些人,害得我們也跟著排隊!” 好容易閑了兩天的靈素又忙了起來,她跟那倆抱著娃兒在后院里說笑的“夫人”抱怨兩句,還被七娘罵“好心當作驢肝肺”,沈娘子還說:“我曉得你開這個就是喜歡做吃食,也沒指著掙多少銀錢,可那也沒有叫人白潑臟水的道理!” 靈素嘆道:“這些人我也是服了。我賣的東西還就是這些,他們聽有人說不好,就不來吃了;又看你們在我這里買吃食,又趕緊過來買了。這東西還不是一樣的?到底是吃東西是吃話呢?!” 七娘笑:“這有什么想不通的。世上的人,真正愿意動腦子的有幾個?大凡都是瞧旁人怎么做怎么說的。要不哪來的‘托兒’?一樣東西,你雇些人往跟前排一長隊,保準跟著圍上來吃的人就多了!還不止這樣,都是信別人說的,心里又分出個高低來。這邊上小鋪子里老板老板娘說的話,哪有填塘樓和風和樓東家的話可信?就這么明白、簡單!” 靈素道:“所以事的真假、話的真假都沒干系,要緊是誰說的、怎么說的?!?/br> 七娘樂道:“不錯不錯,你可算通點頭了。老實說來,你要能想明白這個,做買賣就虧不了了?!?/br> 第213章 利厚心急 等事情都過去了,靈素才當個笑話似的同方伯豐說起來,最后道:“難怪從前齊翠兒老說我如今是有勢力的人了,現在我才咂摸過這個味道來??刹皇敲??!要不是有風和樓和填塘樓的招牌在,這我身污水可沒這么容易洗干凈了。不過話說回來,她們這么著,我覺著也不是洗污水,大約是在污水上頭再潑盆面的意思吧?!际且粋€路子,就是潑的東西不一樣!” 方伯豐聽住了,最后細想想道:“所以古人說‘眾口鑠金積毀銷骨’,人言可畏,就在這地方了?!?/br> 靈素撇嘴搖頭,方伯豐問她:“你們那里就沒有這樣的事兒?” 靈素樂了:“要是光靠說說話,就能把黑的變白了,真的變假了,這哪里還是話?這就是咒了!怎么厲害的靈咒,若真有,自然都該趕著學去了,多好!” 方伯豐也笑:“人言可謂在人說的話雖改不得那事情本身,卻可改聽的人心里的想法;等所有人都認了那說法,事實如何也不要緊了。就像這回,雖然你賣的東西都是好的,可若人人都信你賣的都是些腌臜東西,吃不得,就都不來你這里吃了。雖你賣的吃食還好好在那里,結果卻都根據那個瞎話來了,東西、事情的真不真,又還有什么用處?!?/br> 靈素就想起那鮮石粉來,還有之前神隱廟的事情,腦子里一時亂紛紛的,只覺著好似摸到了一個做人的竅要,卻又不是十分明白。只好往后更留心琢磨著點了,畢竟她是要教娃兒做人的,自己沒想明白可怎么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