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節
這次出行可不像簡·愛當初從里德太太家孤身離開那樣狼狽凄惶,當護車人得知這兩個看著不起眼的小娃娃竟是了不起的貴族領主特意點名邀請的,一路上盡是噓寒問暖關懷備至,就連路過城鎮時也不忘給最小的客人準備點解渴的熱茶和香甜的面包。 睡在燃燒著熊熊爐火的屋子里,簡·愛握著同伴的小手,低聲耳語道:“海倫,我真希望能永遠這樣生活下去?!?/br> 再也不回孤兒院去,也不必面對羅克赫斯特先生那副比傳說中的魔鬼還可怕的嘴臉。哪怕這段旅途永遠也停不下來也好過回到起點。 “但愿吧?!?/br> 海倫現在已經不咳嗽了,她的聲音柔軟又甜蜜,“晚安,簡。愿上帝保佑那位好心的小姐?!?/br> 隨后的某一天,當羅沃德遠道而來的馬車漸漸駛向倫敦郊區的綠地時,正在家中親手縫制面紗的小姐卻早先一步收到了一封漢斯福村的來信。 “柯林斯太太?” 宋辭驚訝地拆開信紙,這位慣來體諒人的好朋友可是很久沒寫信了,特別是在她用一種傲嬌的口吻抱怨過母親和未婚夫的行為后,對方更是主動切斷了聯系,美名其曰要等著最后時刻欣賞史上最浪漫的婚宴。 把繡著滿天星花瓣的面紗放在一旁,宋辭暗暗思量著夏洛特此番來信的目的,會不會是為那位異想天開、企圖為最敬愛女施主的獨生愛女主持婚禮的牧師先生致歉。 展信之前她還想過別的原因,譬如夏洛特在盧卡斯爵士的強烈要求下來函致賀之類的,可直到一字不落地讀完那幾張記載著麥里屯大事件的信紙時,宋辭才發現自己的想象力太過貧乏了。 柯林斯太太的敘事手法和她的為人一樣親切自然,她只用了短短一篇信紙就把班內特家最小的女兒莉迪亞是如何趁著外出旅行時與民兵團軍官私奔的丑事如實記述了下來。 而后兩篇則是劇情大反轉,正當麥里屯的知情人甚至連通過八卦閑談、把這樁禍事傳播到附近幾個郡的人們都在批評痛斥那對不知廉恥的年輕人時,當中一位受害最深也讓家族蒙羞最深的女主角卻獨自跑了回來。 造成所有不幸的莉迪亞甚至沒去理會順著線索追蹤至倫敦的老父親和舅舅,即便是那位勾得她忘乎所以犯下惡行的男人也沒提半句,就那么大搖大擺地回到了郎博恩。 母親的責罵和親人的痛斥對這位連上帝都不放在眼里的浪蕩\女郎毫無用處,她也沒有一點深惡痛絕悔改自省的打算。 比班內特一家反應更激烈的則是賓利小姐,她用一種讓人提起來就毛骨悚然的可怕行徑,成功地逼迫自己的兄弟發誓再也不跟陷入丑聞中的班內特家來往。 柯林斯太太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讓私奔的莉迪亞寧可背著失貞的罵名也要反悔,她唯一能確定的就是在信件寄出去之前,賓利家已經退掉了尼日斐花園并且再也不會回去了。 “這可真是一出大戲……” 懷著頗為復雜的心情把信紙放進針線盒里,宋辭搖鈴喊來貼身女仆,“達西先生在家嗎?” “小姐,那位先生一早就出門了?!?/br> 貝瑟妮捧著一堆花樣各異的綢帶,“今天是驗收結婚禮服的日子,達西先生還說要在返程的路上把刻字的戒指取回來?!?/br> “哦,看我都忙糊涂了?!?/br> 宋辭揮揮手,“你也做自己的事情去吧,等達西先生回家時讓他先到我房間一趟?!?/br> 她有預感,班內特家的大事件絕不會這么快落幕的,至少那位滿心怒火的班內特先生是不可能就這樣不明不白地留下失貞的女兒,反倒便宜了行事下作的小人。 顯而易見,那位讓麥里屯小鎮同仇敵愾、咒罵連連的偽君子正是先前用同樣手段坑害過達西家族的威克漢姆,他或許是盯上了賓利先生這位傻財主的連襟身份并妄圖靠此發家致富,這才誘拐了原本最不值得下手的莉迪亞。 而那位心甘情愿為了愛情拋棄家族至親的浪蕩\女郎之所以中途反悔的原因,也早被知曉事情經過的德·波爾小姐了然于心。 聯想到在離開麥里屯時替自家未婚夫懲罰威克漢姆的舉動,宋辭用一種玩味的目光盯著手掌中突然出現的小瓷瓶,“想必那位可憐的姑娘一定是把毒發時痛苦抽搐的威克漢姆當成了被上帝詛咒的癲癇病患者,這才慌忙逃回了家鄉?!?/br> 雖然對于無辜受累的伊麗莎白和吉英感到有那么一丁點抱歉,可宋辭也沒打算把這件事主動攬在身上。 不管威克漢姆有沒有吃下延時版的一個時辰,他都會挑唆莉迪亞私奔,這可不是能強迫來的舉動。 換句話說,倘若莉迪亞對威克漢姆的感情有她想象中的那樣深刻,即便對方重病纏身也不會給這樁親事造成分毫影響。 況且宋辭和達西先生的婚禮籌備已經到了最要緊的時刻,絕不能沾染這樣讓人生厭的丑聞。 想必這也是柯林斯太太違背承諾主動聯系的原因,她一定是害怕遠在倫敦的小姐和紳士為此受到連累才急忙寫信告知前因后果。 決意要旁觀到底的宋辭在休息片刻后坐回原位,繼續縫制需要繡滿九十九朵花瓣的面紗。 其余要做的就是等未婚夫回家共進晚餐時再把這個不怎么喜慶的消息告訴他,以免某位心腸過分柔軟的先生求上門時進退兩難。 作者有話要說: 宋辭:對于苔絲和莉迪亞這兩個姑娘,渣作者覺得如今的安排才是最合適的~~ 另,最近欠下好多評論,等哪天不用走親訪友真正清凈下來了再慢慢回復。_(:3」∠)_ 甜如蜜,么么噠~~ 第192章 16、 街角的咖啡館里, 正襟危坐的達西先生不自覺地摸了摸藏在大衣口袋里的寶石藍絨布盒, 抬頭打量著佝僂著身體坐在他對面, 如同冬日里被嚴霜凍壞了的枯草一樣蒼白萎靡的朋友。 賓利先生握緊手中的杯子, 無神的雙眼透過霧蒙蒙的熱氣渴求地望著他, “達西,請你幫幫我?!?/br> “賓利, 你應該知道, 這段時間我一直在忙著籌辦婚禮的事情?!?/br> 達西微不可見地搖搖頭, “在很久之前我曾經就這樁過于倉促的親事警告過你, 但是你被班內特小姐迷昏了頭心里眼里只有她的甜笑,卻看不到她身后那些荒誕無知的親人?!?/br> “我想不到,我真的想不到?!?/br> 賓利先生痛苦地說道:“我以為迪利亞只是像吉英說的那樣太過年幼,還是個長不大的孩子。誰知道她竟會這么壞,做出這種讓至親萬劫不復的丑事?!?/br> “你既然知道她已經壞到了意料之外,就不該沿著錯誤的路線繼續前進了?!?/br> 達西先生用一種憐憫地表情訴說著最后的忠告, “半途而廢或許可惜,但是明知道前面是無盡的深淵還勇往直前的愚蠢行為才是最不可取的。你還年輕,賓利。往后的日子里也不難遇到比班內特小姐更溫柔漂亮會笑的女孩, 她的meimei卻是最危險的海草,你應該知道一個溺水的人被海草纏上的下場是什么?!?/br> “但我已經向她求過婚了, 就在尼日菲花園舉辦舞會的當天夜里!” 盡管賓利先生及時捂住了眼睛,卻還是有一些濕潤溫熱的液體爭先恐后地從指縫中溢出,“上帝啊,那一晚我曾經是多么的幸福, 而那幸福又是多么的短暫!” 不愿繼續自欺欺人,難以承受痛苦的男人松開了手,露出一雙濕漉漉好像被雨水洗過的眼睛,“ ‘無論疾病或健康,只要一息尚存都只會守候在她的身旁,決不移情他人!’達西,難道主的教誨是錯誤的嗎?” “賓利?!?/br> 憶起家中那道懷抱著最虔誠的愛意與祝??p制婚紗的美好身影,達西先生冷峻的面孔終于有所觸動,“可是你能做什么呢,你甚至連大張旗鼓的求救都不敢,否則又何必躲在路口堵住我的馬車?” “是的,就像卡洛琳說的那樣,我不能自私的只考慮自己的幸福?!?/br> 賓利先生自嘲地說道:“但是至少在離開以前我還能為吉英做最后一件事,而這件事只能指望你了!” “你想讓我做什么?” 達西先生問道:“抓住那個誘拐班內特家幼女的騙子?” 他一點也不奇怪威克漢姆會做出這種丑事,在那個家伙眼中,只有值不值得費心去做這條簡單又無恥的標準。 “不,那個罪犯沒有逃跑?!?/br> 說起那個間接坑害了兩個家庭的劊子手,賓利先生面色難看地說道:“真正逃跑的是莉迪亞。我想求你幫我介紹一個比較好的大夫,幫助威克漢姆控制住癲癇病,也好讓他像模像樣的出席婚禮?!?/br> “癲癇???” 達西先生原本凝重的表情立時龜裂,“威克漢姆怎么可能有癲癇??!我和他從小一起長大,毫不夸張地說就連地里的耕牛也沒有他壯實!” “這是班內特先生親口說的,他已經去旅館看過那個家伙了?!?/br> 饒是賓利先生這樣好脾氣的人也不愿提起那個讓人厭惡的名字,“他帶著莉迪亞來到倫敦的第二天夜里,兩個人正躺在床上休息……” 含含糊糊地把那段丑事省略掉,賓利先生接著說道:“那個人不知怎么回事就突然翻著白眼嚎叫抽搐起來,當時正是半夜一點多鐘,整個旅館的客人都被驚動了。等貧民區的藥劑師判定他是癲癇病發作之后,莉迪亞立刻就卷著行李離開了旅店?!?/br> 至于冷血無情的前小姨子還把所有的英鎊都卷走這件事,就沒有必要說出來讓大家開闊眼界了。 “如果只是介紹醫生的話我還可以破例一次?!?/br> 想象到當時的混亂情形,達西先生捏了捏眉頭,“但是賓利,你得向我保證,絕不把我參與到這件事當中的任何信息告訴威克漢姆?!?/br> 他也有想要保護的親人,為了幫助朋友犧牲自己反倒把家人牽連在危險當中的行為太過愚蠢。 “謝謝你,達西!” 賓利先生總算露出了點笑模樣,“我就知道你總會有辦法的!” 達西先生率先站起身,“別高興得太早,也別覺得只要班內特家盡快舉行婚禮就能挽救名譽上的損失。要知道不管人們損失掉任何東西都能用別的辦法加倍挽回,唯有看不見摸不著的名譽,當你體會到它帶來的震撼時,恐怕再也沒有機會感受第二次了?!?/br> 說句殘忍的話,如果上帝真的愿意垂憐這一家人就該讓那個浪蕩無恥的小女兒從此消失,而不是帶著恥辱的標記平安無事的返回郎博恩。 賓利先生聞言僵住了身體,就連好容易抬起的頭顱也沒精打采地垂下去,老老實實地跟在朋友后面蹬上了守在外面的馬車。 馬車走了差不多半個小時,在天恩寺街的一棟二層小樓里,受邀到訪的達西先生再度見到了那位因為小女兒的過失蒼老了十幾歲的班內特先生。 “無意冒犯?!?/br> 達西摘下禮帽,“我認識一位醫生,曾經有幸為親王殿下看診?;蛟S他能對您口中的癲癇病做出更為精確的診斷?!?/br> “謝謝?!?/br> 班內特先生勉強地笑了笑,“事到如今我還能說什么呢,比起那些惡語中傷的利劍,您肯伸出援手已經是大發慈悲了。還有賓利先生……” 比前女婿佝僂得還要厲害的小老頭惋惜地說道:“感謝你為吉英付出的一切?!?/br> 礙于在場諸人都沒有敘舊的心情,達西先生問清了小旅館的地址后就動身去邀請大夫,而班內特先生則在內弟加德納先生和賓利先生的陪同下強忍著怒火,趕去慰問看望那個毀了一切的兇手。 “瞧瞧這是誰啊,遠道而來的貴客!” 躺在陳舊粘膩的床單上,至今還沒從那場大病中緩和過來的威克漢姆刻薄地嘲笑道:“我最最尊敬的岳父大人和連襟,想必您二位早已收到郎博恩的來信、知道您那位寡情狠毒的小女兒平安到家的消息了吧?否則也不會這么心平氣和的來探望我,還不止一次!” 他那張帥氣的臉龐如今滿是憎惡陰郁之色,再也裝不回和藹可親的憂郁王子了,“怎么,這次您想說點什么?是討伐我這個卑鄙無恥誘拐女人的浪子,還是對于我和令愛如何度過那段浪漫沉醉的時光好奇不已?我想除了您,估計還有很多人會對班內特小姐肋下的紅痣感興趣的,畢竟它的花紋是那么的奇妙,還會隨著體溫的升高變得愈發鮮艷?!?/br> “無恥!” 聽見這么露骨的下流話,賓利先生不禁脹紅了臉,“簡直無恥之極!” “您又是為什么著急呢?” 得意于自己能夠牽動面前幾人的心神,威克漢姆又補了一刀,“哦,我明白了,您一定是擔心我那可憐又可敬的大姨姐該如何自處吧?別擔心,誰不知道班內特家有五個女兒,沒人會故意弄錯的?!?/br> “夠了!現在你總該盡興了吧?!” 班內特先生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去忍耐才沒把攥在手里的文明杖狠狠插進這個男人的胸口,“長話短說,我為你找了一位了不起的醫生,如果他能為你的病癥提出某些有效的建議,或許我們還可以換一個友善點的相處方式?!?/br> 他自認為不是一個狠心的父親,也不愿把小女兒推進火坑。但是當命運的天平上不止擺著父親和女兒時,他僅有的選擇只能是盡量挽救那些無辜受罰的羔羊。 “醫生?” 威克漢姆猛地支起被病痛折磨得散了架的身子骨,“他在哪里,快帶他來見我!” 要是能把這該死的毛病治好,誰還在乎莉迪亞那個下賤無情的女人,或許那些喜歡流連在舞會上的貴婦人的香閨才是他最好的歸宿。 賓利先生朝主事的老人家點點頭,緊接著打開房門來到走廊,又從守在不遠處的好友身邊帶進來一位極有派頭的老者。 這位退休不久的老大夫先是用聽診器在病人的五臟六腑驗看了一遍,然后詢問了幾句關于發病前后的征兆,在知曉這場怪病是在一個月前開始的并且除了長時間的疼痛再無任何損傷后,得出了一個比癲癇病還要古怪的結論。 醫生沒有因為出診地點的簡陋表示不滿,反而十分和藹地詢問著渾身無力的病人,“在產生痛感的那兩個小時,您還記得自己做過什么嗎?” “光是抵抗那股鉆心的痛苦就夠讓人心力憔悴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