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
花如令駭然道:“為何佛像上會出現此物?” 花滿樓湊近摸上去,“此乃秘法繪制,遇熱現行。難道這是瀚海老國王留下的記號?” 宋辭嫣然笑道:“不錯,這正是瀚海國主留下的保命符。敢問花堡主,若你想要將家業傳給兒子會如何待他?” 花如令輕捋長須,“自是虛心教導苦心栽培。即便不求他能如同父輩那般聞達天下,但一定不會讓他墜了花家百年聲譽?!?/br> “說得好,這才是一個父親真正會做的事?!?/br> 宋辭亦是感慨不已,“同為人父,想必花堡主也一定能明白瀚海國國主的一片苦心了?!?/br> 想起遠在塞外的老友,花如令輕嘆道:“是的。一個父親家業太大,很多時候也不是一件好事?!?/br> 可宋辭這回卻搖了搖頭,“恕我直言,老國主如今憂愁的恐怕不止如此?!?/br> 她屈指彈了一下面目猙獰的羅剎鬼,“我想他之所以將玉佛送到桃花堡并不是擔心有人謀朝篡位,而是怕最不該繼承王位的人登基之后,僅存的血脈就再無活路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宋辭:關于瀚海國和玉羅剎,渣作者突然有了一個很奇妙的猜想。=、= 另,渣作者給大智大通開了掛,所以他才有問必答。 泰迪熊,么么噠~~ 第112章 9、 密室里靜悄悄的, 只有嵌在墻壁上的夜明珠散發著幽幽的白光。 花如令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可當他將那段話反反復復咀嚼了一遍才發現, 里面暗藏的真相竟是如此讓人齒寒。 他的面皮微微抽動, 聲音愈發顫抖, “難怪,難怪?!?/br> 怪不得當年鐵鞋大盜執意要上花家盜寶, 還有那改頭換面的宋問草也要在每年春天到江南來為樓兒看診, 原來一切都是為了那尊玉佛。 原來這看似從天而降的橫禍竟是他自己引火燒身。 他只恨老天為何不將這錯處報在自己身上, 反倒害了幼子半生。 一時間, 花如令只覺得心眼都冷透了,啞然蒼涼道:“照宮主所言,老國主早知國內有變?” 宋辭看了眼他瞬間蒼老的面容,不忍道:“父子天性是騙不了人的。一個人裝的再像也只是皮rou,情才是靈魂?!?/br> 如同所謂的西方魔教教主之子,隨便一個聽說過他脾性的人都能看得出, 對于羅剎教來說,玉天寶更像一個擺設而非教主的至親骨rou。 愛之深,責之切。 若是一個父親連最基本的管教都不屑于做出, 誰還能覺得他們之間有情? 或許這個不學無術、好賭敗家的玉天寶唯一的用處就是替真正的玉家血脈擋災。 如同曾經的花家一樣。 “父親?!?/br> 花滿樓輕輕開口,“老國主也是不得已而為之?!?/br> 他的聲音溫暖而平和, 就好像當初被人折磨刺瞎雙眼的人并不是自己一般。 這份溫柔至極的安慰卻讓強自忍耐的花如令凄然淚下,“他當然不得已。換做是我,哪怕別人死一百個兒子呢……” 早在看出主家情緒激動時宋辭便主動側身回避,直到聽見這句痛中有恨、恨中有悔的錐心之語, 她才發現自己盯著明珠出神的雙眼已然模糊不清。 宋辭知道,胸中那顆千錘百煉的心是不會流淚的,真正在靈魂深處發出悲鳴的是那個五歲夭折的小小女童。 她用手背抹掉眼淚,在心中盟誓道:“愿你來生投身花家,生生世世如珠似寶?!?/br> 確認腮邊不會留下水痕宋辭才慢慢抬起頭,在不經意間對上了另一雙沉默的眼睛。 那雙眼里好像又一次融進了江南的雨霧,淡淡凄迷。 “老夫失態了?!?/br> 半晌之后,恢復平靜的花如令拱拱手,“宮主既已點透這個大秘密,可有破解之法?” 若是平常,他自然愿意親自動手替幼子報仇雪恨,可如今牽涉到最可怕的西方魔教和神秘莫測的龍綃宮,單靠花家的勢利卻有些不夠看了。 宋辭的臉上沒什么表情,淡然道:“四個字,物歸原主?!?/br> 論智謀她或許比不過老謀深算的瀚海國國王和玉羅剎,但是論起一力降十會的把戲,當今世上沒人比她玩得更拿手。 既然有人千方百計想要隱藏這個秘密,那她就一定要讓他們各歸各位。 “好!” 想到瀚海國國主那張萬念俱灰的老臉,花如令暢快地大笑道:“好一個物歸原主!” 花滿樓卻陷入了沉思,“想要物歸原主,單靠一尊玉佛卻不成?!?/br> “你說的沒錯?!?/br> 宋辭不緊不慢地說道:“我們還缺一個至關重要的人?!?/br> “誰?”花滿樓問道。 宋辭拍了拍玉佛的肚腹,“玉天寶?!?/br> 夜幕低垂,燕舞鶯歌的瓜州渡口升起了一盞盞描繪著絕色麗人的碩大宮燈。 那些美人或是倚梅或是嘆月,又或是隨著轉動的花燈聞風起舞,那欲述還休的勾魂目光、嫵媚婀娜的妖嬈身姿一下子就傾倒了無數過往的豪商富賈。 銷金窟,銷去的又何止英雄骨。 琵琶輕彈,伴著落花流水幽幽蕩蕩。 點綴著亮紗和嬌嫩花枝的花船飄在江上,艙里的姑娘盤在男人的身上。 意亂情迷的兩個人蛇一般纏在一起,地上撒著大把的銀票。 落在船頭的花滿樓不防撞見此等尷尬事急忙回身避開,可那銷魂蝕骨的靡靡之音又豈是一層薄薄的船板能遮擋住的。 落后一步的宋辭見他幾乎要掉到江里,瞬間明白了所為何事。 用藥將人放倒之后,她徑直催著花船返回岸邊,尋了一個只能在江堤消磨時光的窮漢。 “將里面的男人穿好衣服帶出來,女人和銀票就歸你了?!?/br> 窮漢攥緊了手中打柴賣來的幾個銅板,結巴著問道:“當,當真?” 宋辭淡淡道:“你若不肯我可以去找別人?!?/br> 窮漢幾乎點掉了腦袋,激動地大聲喊道:“我肯的!” 他猛地跳進船板,一路跑進了蓋著厚重簾布的內艙。 窸窸窣窣摩擦聲過后,滿臉通紅的窮漢抱著昏迷不醒的男人走了出來,“恩公,這漢子該如何處置?” “恩公?” 宋辭嘲諷地笑了笑,“丟在草坡上便是?!?/br> 窮漢也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將懷里的男人甩了出去,看著他滾了幾滾砸在石階上。 “多謝恩公!” 窮漢做了個不倫不類的拜禮,搖槳駕著花船朝江中蕩去。 花滿樓望著窮漢漸漸遠去的身影嘆道:“只怕這一去,禍福難料?!?/br> 宋辭則輕哼一聲,“怕什么,是福是禍都只他一人擔著?!?/br> 岸上游手好閑的野漢不少,獨此一人無父無母無親無故。不找他,難道還去找那些有妻有子的么。 如今錢貨兩訖,不管后事如何都與人無尤。 宋辭下的藥并不重,回到小樓沒多久男人就醒了。 他并未像尋常被擄之人那樣驚惶不安,而是兀自整理了一下衣服,這才坐到桌前倒了杯茶。 “二位找我有事?” 花滿樓背著身子站在窗前,直到聽見這句話才轉身問道:“玉公子怎知是有事還是有仇?” 玉天寶冷冷一笑,“若是有仇,還能容我活到睜眼?” 他的眼神像孤狼一樣寒光四射,至少一個傳說中的酒囊飯袋絕不會有這種眼神。 宋辭忍不住刺他一句,“這么說,你也應該很感激玉羅剎容你活到了今天?” 玉天寶先是一愣,再是一笑,“我當然感激他。世上有誰不會感激自己的父親?” 他邊說邊扯下束發的玉冠扔到地上,“天下間僅有兩塊的玉生煙,一塊擺在當今圣上的御案,另一塊就扣在西方魔教教主獨生愛子的頭上!” 玉天寶的表情似哭似笑,隱隱藏著憤怒嗜血的瘋狂。 曾幾何時,他以為父親會像幼年的自己那樣一遍又一遍偷偷回望著對方的背影;他也以為自己生來便是天之驕子,總有一天會繼承父輩的榮耀成為九天十地的諸神之子! 可惜等他真正長大了才發現,或許玉羅剎的兒子真的是當之無愧的天之驕子,可那絕不是他。 作為一個無依無靠的孤魂野鬼,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守住自己的殘魂,學著像一條被人圈養的野狗那樣茍且偷生。 宋辭上前撿起那塊遠比詩詞更美的美玉,“你說的不錯。有了這塊玉,誰還會錯認玉羅剎之子呢??赡闳羰遣蛔鲇窳_剎之子,你還能做誰?” “我還能做誰?” 玉天寶仰天長嘆,“我還能做一條死狗。狗不聽話,養來何用?” 可若是能活,誰又甘心去死?尤其是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去。 這句飽含悲意的話語如同一只看不見的手,攥得人心底發疼。 花滿樓黯然輕嘆,掀開立在桌子上的木盒,“玉公子,你看這是什么?” 玉天寶坦然地走到桌前,舉起沉手的佛像看了看,“一尊玉佛?!?/br> 花滿樓將燭火靠近,“現在又如何?” 惡鬼浮現,玉天寶的眼神猛然繃緊,“玉佛,羅剎,玉羅剎!” 他不敢去猜想其中暗藏的真意,卻隱隱覺得自己離開西方魔教的機會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