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母后,連你也要陪著御妹胡鬧?” 趙禎苦勸不得,見母妹和那包黑子一樣都鐵了心要做成這件事,只得把賬算在開封府眾人身上,“來人,宣展昭覲見!” 不消片刻,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門口的劉太后一行人就看見了那位英氣勃發的紅衣侍衛快步走入殿內,單膝跪地施禮道:“展昭見過陛下,吾皇萬歲萬萬歲!” 待他轉向太后與公主分別請安后,趙禎才對著隨他一同進殿卻始終挺胸昂首立于中央的布衣老婦人問道:“這是何人,為何面君不拜?” 展昭抱拳道:“陛下,此人就是包大人讓展某護送入宮的玉宸宮李妃娘娘?!?/br> 此時見到上官完好無缺地站在身旁,他心中不免松了一口氣,又在垂首作答時不著痕跡的偷偷望向公主所在之處。 早已對這胡亂冒出的瘋婦嫌隙在心,趙禎冷眼斥責道:“管他是李妃還是王妃,既已面圣焉有不跪之理?” 不待包拯出列,滿面風霜、釵荊裙布卻難掩一身傲骨的老婦人則狠狠杵了一下手杖,從容傲然道:“老身若跪,只怕在座之人承受不起!” 在來時的路上,李宸妃已經從展護衛那里知道了如今的處境。 她未曾帶上梅娘,就是因為今日此舉生死難料。若是認下皇兒,他日母女自有相見的機會;若是天不從人愿,也免得自己獲罪之后連累親人。 既然此番涉險注定非死即生,她又何必在那劉妃面前矮下一頭,便是死,也要死的堂堂正正。 “荒唐!” 趙禎氣急道:“不說殿上這一干朝臣,只論朕貴為一國之君、太后尊為一國之母,竟也受不起你一拜嗎?!” 若不是理智尚存,他倒要問問這老婦為何偏偏不受世俗之禮轄制,難道她也同御妹一樣是天上的神仙下凡,這才自恃身份高人一等? “皇兄這還看不出來?” 宋辭笑盈盈地上前一步,細細端詳著這位與自家母女堪稱宿仇的李妃娘娘,“這位老人家既已自稱國母,又怎么可能向旁人下跪自降身價,更何況這天下間本就沒有母跪子的道理,她若下拜,豈不是無法自圓其說?” 李宸妃忽覺身邊有一股醉人的香氛襲來,不免側目道:“你又是何人?難道也是趙氏族人?” 當日離宮之前,她卻未曾聽聞先帝另有骨血誕生,可此人卻口口聲聲把皇兒喚作兄長,莫非…… “本宮是何人?” 貼近那位極力尋找著來人蹤跡的盲眼老婦,宋辭乖巧地答道:“本宮就是當今陛下的同胞親妹,亦是當朝太后的親女天佑帝姬?!?/br> “果然是你!” 李宸妃緩緩地點了點頭,長嘆道:“劉妃養的好女兒??!她不單搶了老身的兒子、霸占了二十多年的太后之位,就連她的女兒也子憑母貴享受了這么多年的榮華富貴。反倒是老身,凄凄惶惶飽受風雨煎熬茍活到現在,卻被苦苦期盼的親生愛子視為瘋婦、連看一眼都嫌礙事,老天何其不公!” “大膽刁婦!太后駕前豈容你出言侮辱!” 郭槐邁出一步急斥道:“之前若不是公主求情,你與那包拯早已犯了欺君罔上的大罪,又豈能在此說些無憑無據的瘋話!” “無憑無據?” 李宸妃一雙盲目追了過來,空洞麻木的雙瞳直直盯著他問道:“郭槐啊郭槐,老身一日不敢忘懷你的恩德!今天在這大殿之內,當著皇上和趙家列祖列宗的面,你敢不敢對天應誓,當日在玉宸宮,老身誕下的真的是一只貍貓嗎?!” “你敢還是不敢?!” 面對李宸妃的聲聲逼問,郭槐冷冷一笑,“咱家有什么不敢說的!” 他立即拱手朝天敬告道:“當日玉宸宮的李妃娘娘誕下妖孽之事乃咱家親眼所見!如有半句虛言,郭槐愿受五雷轟頂之罰!” 余光中看見眼中閃爍著莫名神色的劉太后,這位經年癡心不改的內侍在心中默念道:“一切罪責,就讓郭槐獨自承擔吧!” 自從李娘娘入內,就一直在默默觀察著劉太后黨羽神色的包拯冷不防說道:“郭公公既出此言,包拯亦有一問!” 郭槐淡淡一瞥,“哦,包大人也有話要說?” 包拯目光炯炯地問道:“敢問公公,當日既是兩位妃子同時產子,公公身為金華宮首領太監,又是如何得以親眼看見李娘娘誕下妖孽的呢?” “這,”郭槐面色一變,隨即掩飾道:“這等怪事眾人皆知咱家又何須親自到場,便是事后從旁人口中聽聞也算不得錯處吧?” 包拯一張黑面幾乎滴出水來,怒聲道:“既是從旁人口中得知,公公又何須在立誓時加上‘親眼所見’四個字,話不屬實,難道公公就真的不怕誓言應驗嗎?!” 郭槐赫然一驚,頓覺脊背上密密麻麻地冒出了一層冷汗,將要開口再辯,卻被人攔聲打斷。 “包大人,你今日面圣為的是滴血驗親之事,為何到了緊要關頭卻偏偏與郭公公為難,莫非連你也對那老婦的話心有存疑,這才屢屢糾纏生怕因此獲罪不成?” 走到御案旁邊,宋辭對火氣越來越大的趙禎說道:“皇兄,與其白白浪費口舌,倒不如趁早斷個清楚,還是請皇兄即刻下旨吧!” 趙禎聞言狠狠捶了一下御案,“朕若做出此舉,豈不是玷污了母后的清譽?” “皇兒,正是為了哀家的清譽,你才更要推行此法!” 劉太后沉著起身道:“否則他日被天下眾人知曉此事,哀家豈不成了強搶人子的惡婦?!?/br> “母后!” 見太后執意如此,趙禎痛心疾首道:“包拯!若驗親之后證明此事皆為瘋婦誣告,朕定要找你這個幫兇算個清楚!” “陳林,拿碗來!” “奴婢領旨!” 稍待陳林捧來一個托盤置于案上,眾人只看見里面左右各放著一只顏色、花紋全都一模一樣的白瓷碗。 趙禎先是如同懷著深仇大恨一般瞪向那兩個空碗,隨后就親自從玉壺中各倒了小半碗白水出來。 接著,陳林恭敬地遞上了一根在燭火上燎過的銀針,趙禎只輕輕在指尖上一觸就有兩滴滾圓的血珠滴入了碗中。 “娘娘,請隨包拯來?!?/br> 在包拯的指引下,不能視物的李宸妃和面色淡定的劉太后分別朝面前的一個小碗里滴入了一滴血液。 至此,大殿之上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那兩只瓷碗上。 “融了!融了!” 見那兩滴血珠在碗底相觸后輕易地融合在了一起,忐忑難安的陳林終于將提到嗓子眼的一顆心放了回去,激動地高呼道:“皇上,血融了!” 靜候消息的李宸妃卻是心中猛地一沉,“包卿,他說的是誰?是不是老身和皇帝?” 包拯沉默了許久,直到劉太后主仆二人的笑聲揚起才痛心道:“包拯,愧對娘娘……” “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搖搖欲墜的李宸妃死死握住手杖,含淚悲泣道:“明明老身才是皇上的親生母親??!” 二十年的苦苦等待卻換來了這樣的結局,難道真的是天意難違? 此時心中無限歡喜的皇帝和劉太后母子早已忘了之前那位妄圖攀附皇親的瘋婦,俱都眼含熱淚地珍視著彼此,細細感懷往日的點滴情誼。 只有宋辭靜靜地走到了呆立木然的李宸妃身旁,“李氏,血脈親緣不容作假,你可還有話說?” “老身無話可說,但老身只要活著一日,就不會放棄找回兒子的心愿?!睆娙讨?,李宸妃緩慢而又堅定地說道。 “你可真是固執啊?!?/br> 若是李氏肯就此退去,自然皆大歡喜。 可她要是執意不改初衷日后豈不是還要平生事端,雖然按照宋辭的本意是不愿與李氏為敵的。 思及此處,宋辭猛地探出兩指點向李氏雙目,又在展昭出手攔截之前收回動作。 不妨未婚妻子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想要傷害李娘娘,展昭難以置信的急問道:“公主這是何意?” “本宮行事何須與你言明!” 淡淡地看了一眼難掩傷心的駙馬,宋辭傲然負手道:“李氏,是去是留,就由你自行抉擇吧!” 被方才那一指駭得站立不穩的李宸妃勉強支撐住身體,將要怒斥無禮出手的天佑帝姬,卻忽然發現眼前感覺到了一絲亮光,甚至在眨眼間出現了一道道模糊的影子。 “娘娘?”包拯見她面色古怪,立刻小心詢問道:“可是娘娘有何不妥之處?” “老身,老身居然……” 李宸妃猛地睜大眼睛四處張望,直到她尋見了一道明黃色的背影,這才含淚笑問道:“那就是皇上嗎?” 聯想到了某種可能,包拯不禁駭然道: “娘娘,難道說你的眼睛?!” 像是為了印證他的猜測,李宸妃又轉過頭說道:“包卿,此番有勞你了?!?/br> 此時此刻,李宸妃的內心竟是前所未有的安詳與平靜。 她久久凝視著還在與劉妃傾訴孺慕之情的皇帝,直到把那人的音容笑貌全都刻進了骨子里才慢慢闔上雙眼,顫聲道:“藥醫不死病,佛\度有緣人。是老身與這趙家王朝的緣分太淺,與人無尤……” 作者有話要說: 宋辭:李宸妃就此謝幕,鞠躬。 飲滿這杯菊花酒,么么噠~~ 以下是歡樂小劇場 ――――御貓的炸毛日常。 御前對奏之后,自覺被戳傷了癡情小心肝的貓大人開始了單方面的冷戰。 怡芳:懊惱狀:“公主,駙馬把你精心準備的午餐送給趙虎那個饞鬼了!” 宋辭:淡定狀:“沒事,繼續送,本宮就不信他永遠不收?!?/br> 展昭:羞惱狀:“公主此言倒是小看了展某!展某是絕不會收下的,要知道展某輕易不動怒,怒起來自己都害怕!” 趙虎:豪氣狀:“展大人,屬下支持你!男人嘛,怎么能一點脾氣都沒有、隨隨便便就被女人挾持住呢!哪怕面對著公主,也該讓她知道以夫為天的道理!” 三天之后…… 趙虎:淚奔狀:“展大人,屬下求求你快跟公主和好吧!這盒飯再吃下去,屬下的嘴皮子就要爛出窟窿了!” 怡芳:歡喜狀:“活該!誰讓你不能吃辣還非要霸占駙馬的盒飯來著!” 第78章 15、 可憐天下父母心, 在宋辭的軟硬兼施下, 李宸妃終于改口做回了那個整日尋子的無知村婦。 始終蒙在鼓里的趙禎本想治李氏欺君之罪, 結果在劉太后的百般勸說下, 看在她年老失孤眼盲心瞎的份上, 只在口頭斥責幾句便罷。 皇帝連最初鬧事的苦主都放過了又怎么會深究包拯之責,最后亦是高拿輕放罰去半年俸祿了事。 既是村婦, 李宸妃也不愿再留著那枚玉賜金丸睹物傷懷, 將其送給包拯為念獨自一人返回了鄉下的舊屋。 見到李娘娘的連番作為, 深有所感的包拯沒有再勸, 只是讓府內衙役在巡街時多多關照那位喚作梅娘的姑娘,并在年節時分親自備上薄禮當做族中長輩走動。 包黑炭的種種無聲言證皆被宋辭看在眼里,但她卻無暇顧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