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節
反之便是遼帝,雖說他嘴里叫著他父皇,但心里到底沒有辦法像待他母親那樣帶他,皇家無父子,遼帝對他的寵愛也不過建立在威脅不到他的情況下。 當然他母親的心情他也能理解,遼帝在世的時候對他母親確實是不錯的,雖說后來幾年遼帝更愛鮮嫩的新人,他母親保養的再好,也近四十了,跟小姑娘比不得,但縱觀他母親進宮后一路的歷程,基本上是沒有怎么吃過苦的。 不過要說他母親對遼帝有多么深刻的感情,那倒未必,他母親進宮時才十三,十五歲得寵,而那時候遼帝已經四十多了,保養得再好那也是父親甚至爺爺輩,如何真情實意愛慕的起來? 更何況遼帝對他母親也只是寵而已,他母親并不是那類一味沉迷情愛看不清局勢的女人,她的病更多是因為這些年積攢下來的隱忍和苦楚在輕松解脫后一朝爆發,加上背井離鄉的無奈,遼帝去世只是最后壓垮的那根草,不管怎么說,好歹也做了二十多年夫妻,不可能沒有一絲感情,雖說她算起來只是妾室。 等緩過來,劉愿正式開啟了他計劃已久的新儒之戰。 這件事他謀劃已久,可以說從跟元清帝他們坦白身份后就在策劃了,他雖說沒有什么稱王稱霸的野心,但總歸是希望這個與華夏同枝的世界越來越好的,科學技術方面他給不了支持,但卻能從根上改變社會發展進程。 而這個要解決的根自然是儒家。 若像他原本的世界一樣,再讓儒家掌控王朝,恐怕不管他們攀了多少科技樹,到頭來還是會被腐儒誤國。 這些年他一直明著暗著發表各種文章,什么論語新解、學說解讀等等,一點一點從邊邊角角逐步侵蝕,雖撼動不了儒家根本,但多少改變了一些儒生的思想,像京城長安學院和如今江南長安學院里教學的儒生便是,他們雖未完全拋棄儒學轉入新學,但心里其實已經有了分辨。 事實上,他內心深處更希望別說是儒學,最好連封建帝王制都一同消除,不說民主社會,至少也達到君主立憲制,不過這點也只能在心里想想,有生之年估計是看不到了,只要元清帝還活著,就不可能放棄權利,再者他要想完成任務回家,還得靠他。 而且這種事太遙遠,還是先考慮考慮怎么應對那些儒生,在長安城好歹還有陛下撐腰,江南這地界各種儒生勢力抱團盤根錯節,一個做不好,他說不定連命都得折在這。 正頭疼著,小廝急匆匆進門來報:“老爺,糟了,誠少爺和東白少爺在門口跟那些儒生吵起來了!” 劉愿頓時頭更疼了:“他們兩個是怎么出去的,不是說讓你們看好他們的嗎?!” 這誠少爺是高晏的兒子高誠,東白少爺更不得了,是大魏如今唯一的皇子魏曙,化名趙東白,喬裝打扮跟著高誠來了江南。 高誠進入長安學院自然是來撐面子的,以高晏的身份,他的兒子進入長安學院,能幫忙拉來不少生源。 但自打新學正式宣布與儒學對壘,長安學院時常遭到儒生圍攻,他的季府也被這些江南儒生盯上了,整日有人來找他下戰帖,這里面有真心厭惡新學的,也有心懷鬼胎想要借著他揚名的。 他就怕高誠和大皇子給他搞事,沒想到兩人還真跑出去了。 二話不說出門騎起自行車就往大門口趕,自打有了自行車,大戶人家的宅子地面都重新做了修整,基本除了大門,里頭的門檻全都卸了,地面鋪平,就為了進出方便。 到了大門口,遠遠就聽見誠哥兒帶著怒意的聲音: “……我看在你們眼里不合你們心意的都是奇yin技巧吧,什么為了國本為了大魏,呸,虛偽!” “你這小兒,我儒家教化萬民乃為國本,豈可由得你們這些邪門歪道蠱惑百姓動搖國本!” “就是,我等當效仿先賢撥亂反正,鏟除妖邪!” “吳先生說得好!我等與先生共進退!” …… 高誠一個總角童子,面對眾多憤慨激昂的儒生絲毫不怯半分,擼起袖子道:“你們才胡說!我們新學才是為國為民,哪像你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儒生,就知道埋頭鉆研經書,還教化萬民,敢說你們讀書不是為了做官?” 魏曙冷不丁插話:“這位吳先生,若我方才沒看錯的話,您方才過來時,騎的可是自行車?” “還有?!彼粗鴺O有禮貌,語氣也十分溫和,但說出來的話卻讓儒生們臉色連變,“你們腳下踩的似乎也是新學發明出來的水泥路?!?/br> 高誠頓時眼睛一亮,得意洋洋道:“好啊,你們不屑新學,有本事不要用新學造出來的東西!” 這怎么可能! 如今吃穿住行,包括玩樂,哪一樣沒有新學的痕跡,若真讓他們放棄,哪有那么簡單,就拿腳下的水泥路來說,如今大魏哪條路不是水泥砌成的,就算原本的青石板路也加了水泥凝固,難不成還讓他們坐在馬車里永遠不沾地? 可如今的馬車也是新學改良的! 幾個儒生臉漲得紅,不知是慚愧的還是氣的,但那位領頭的吳先生顯然氣得不輕,瞪著高誠胡子顫顫。 正因如此他們才要反對新學,這新學陰險狡詐,竟在他們沒注意時悄然滲透,待他們回過神來,發現滿城盡是新學的影子,若放任發展,不知會發展成何樣。 眼看著要爆發,劉愿立刻上前幾步站到人前,高誠見他出來縮了縮脖子,他雖莽撞,但對劉愿這個院長還是怕的,魏曙倒是不怕,但這件事是他們沖動了,閉了嘴沒有再多話,誠哥兒要出來,他沒法攔著。 劉愿只瞥了兩人一眼,給他們一個警告的眼神,轉頭沖著吳先生皮笑rou不笑:“不知吳先生上門,有失遠迎?!?/br> 這位吳先生在江南小有名氣,在城外開了家書院,有不少學生,這一看就知道不知是被誰攛掇著來找事了,真正聰明的根本不會這樣貿然跳出來露頭。 不管新學如何,長安學院背后可是有陛下支持的。 而儒生出身的官員和儒生們也正是意識到了這一點,才如臨大敵,真正將新學放在了眼里,畢竟這關乎他們未來的前程,別說這些人讀書考舉不是為了做官,真正不圖名利的名士能有幾個。 吳先生橫眉冷哼:“你便是那季行走?” 劉愿面無表情:“正是在下?!?/br> 當初因為身份的原因,他不方面出面,是肅王分出了一個季行走的名頭幫他發表文章,他也沒有另立身份的想法,干脆就接著繼續,他又不是永遠留在這個世界,不圖那些虛名,就算將來留下,也沒什么大不了。 也幸虧他當初機智,沒讓肅王給季行走的名字叫愿,不然季愿多難聽,雖然季流聽著像雞柳,但再怎么也比季愿強。 吳先生冷笑:“果真是歪道雜學之輩,不識禮數!” 他還道這新學之首多有本事,如今一瞧不過是個及冠不久的黃口小兒,靠著一些旁門手段蠱惑圣上罷了,何談立學教人。 劉愿壓根不想跟他廢話,不過是別人推出來的炮灰而已,直接道:“何為雜學?何為旁門?百家爭鳴之時,你儒家也不過是百家之一,在它學眼中同樣是雜學是旁門,你儒家不知進取,還不許它學崛起?若你儒學真如你所說,何以新學會發展至此?不反思自身反而一味打壓他人,這就是你儒學之風?” 近十年的皇子生涯,為他養出了一身氣度威嚴,一字字冷言厲語出來,還真將這幫儒生震懾住。 “你且回去告訴那叫你來鬧事之人,三日后我會在城中設下擂臺,咱們便來比一比,究竟是儒學強還是新學更強,百姓們更認同儒學還是新學!” 說完也不理會這些人,將高誠和魏曙一手一個拎起進了門。 家丁立刻識趣的關門,護衛排開一列擋在了門前。 這廂劉愿正式跟儒家下了戰帖,長安城里,元清帝看著外交部送上來的文件,臉色難看。 第172章 再現 元清帝本來心情是極不錯的。 銀行開業不到一月, 安王呈上來的流水便給了他一個大驚喜, 不管是主動還是被動, 從勛貴官員到富商農戶,存入銀行的錢財遠超出了他的預計。 這還只是開始,還有不少謹慎小心的在觀望, 銀行的營運性質聰明人稍作研究就會明白,存錢進去雖然保護了財產,但也同時暴露了自己的積蓄, 尤其財路不正的一些人。 便是那些光明正大的富商也要考慮一下, 畢竟財不露白。 除了那些真的認為銀行方便的,大都只是礙于政令敷衍而已。 但即便如此, 整個長安城八間銀行加起來積攢出的財富,還是叫元清帝驚喜, 甚至心驚。 他知道那些勛貴大臣雖對著他哭窮,其實并非如此, 卻沒想過遠比他以為的更富,當年大魏與匈奴開戰時,太傅提議希望勛貴眾卿踴躍捐資, 然而拿出來的還沒有眼下報表上的零頭多。 元清帝想到當時那些臣子的嘴臉, 再看著眼前的報表,只覺莫大的諷刺。 這還僅僅只是長安城,且僅僅只是開始,若等銀行遍布整個大魏,只怕存進來的財產數會震驚天下。 所幸銀行并不是單純提供他人存錢, 不然單靠那點手續費根本維持不了多久,重點是存貸利差,而且有了這些流動資金,先前擱置的一些事也能快速進行了。 然而好心情在看到外交部的上奏時全無。 元清帝看到的是來自駐交趾大使的文件,上面說的卻不是交趾,而是交趾鄰國真臘。 真臘出現了大煙! 八年前有一個叫王五的穿越者,在云南制造出了大煙,控制了數名官員意圖造反,被前去義診的太醫發現,后來他本人也被邵巖捉住自殺了。 當時元清帝為了杜絕大煙,雷厲風行處理了一大批人,強硬也好懷柔也罷,各種手段齊上陣,總算沒有讓大煙在大魏傳開。 這些年持續不斷通過報紙輿論宣傳大煙的危害,連舞臺劇里都植入了相關劇情,如今在大魏隨便拉一個人來,都知道大煙有多可怕。 罌粟花在大魏作為禁品嚴格管制,只有實驗園栽種有,民間基本絕跡,一旦發現哪家偷偷栽種,舉報有獎,被發現后按照律法嚴懲不貸,甚至發覺有人表露出吸食大煙后會有的反應,也可以舉報對其進行檢查。 即便是太醫院想要用罌粟入藥,也得先寫申請,待元清帝批閱后才能去實驗園領取。 單是為大煙設置出來的律法就有一大堆,列出來足叫人咋舌。 這樣嚴格甚至苛刻的規定下,大煙在大魏境內基本滅絕。 但元清帝管得了大魏,卻管不了它國,盡管當初他將大煙的危害通報給了其它各國,國際報也在三五不時的宣傳,并且跟各國簽署過條約,堅決杜絕它國將罌粟帶入大魏,邊境商賈貿易明令禁止不能買賣交易罌粟花,一旦發現抄家滅族。 所以看到文件,他心中雖怒,更多卻是果然如此終于來了的落定感。 他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 凡事都有兩面性,他的確宣傳了大煙的危害,杜絕了罌粟的存在,但同樣的,也是變相告訴了大家,這世上有這么一種東西。 世上總有些人,越是不讓做什么,越要去做,就像褻玩孌童小倌一般,有些人未必是因為喜好,只是為了追求刺激。 魏晉時五石散的危害那些上流名士難道就真的丁點不知? 像大煙這種東西,只要沾染一次,就難再撇開,一旦有人好奇研究出來,只怕會像瘟疫一般迅速傳播開來。 當初王五是有心算計,他想要的是悶聲將這些人拿捏在手里,自然不會大肆傳播。 但這一回真臘的情況卻不同,乃是一富家公子出于獵奇專門指使人給他研究出來的,就像先前說的,越是禁止便越想嘗試,富家公子通過報紙知道了大煙這個東西,偏不信邪好奇要親眼看看,沒料想居然真的成了,然后很快便染了癮,不出半年,拉著全家一起吸了起來,且不知是出于何種心理,大肆傳播,很快他所在的半個城都被大煙侵蝕,然后飛速向著全國擴展。 真臘恰好是適宜栽種罌粟的國家,不出一年,近乎半數上層貴族都跟風抽了起來,甚至包括現任國王! 然而真臘原有的罌粟花再多也經不起這樣耗費,那些已經抽紅眼離不開的真臘人便將目光投向了兩鄰,即交趾和蒲甘,這兩國也是適宜栽種罌粟的,不過交趾國王自打徹底像大魏表達了臣服后,也跟風下令拔除罌粟,雖不像大魏這樣苛刻嚴厲,但少了大半,蒲甘雖也承認了屬國,卻并未在意這項,于是真臘朝蒲甘收購起了罌粟。 但偏偏,送來文件的卻是駐交趾的大使,而非蒲甘,甚至駐扎在真臘的大使從未上奏提過這件事。 不難猜測恐怕這兩國大使不管是主動還是被迫,都已經染上了大煙,因為知曉大魏對大煙的嚴苛,所以才不敢上報。 元清帝方才臉色難看不是因為大煙的再次出現,更多是因為這點。 大煙的再次出現在他預料之內,甚至比他預想的還晚了兩年。 這世上有真心良善的人,便也有那類陰險惡毒之人,利益動人心,知道了有大煙這種可以控制他人的東西,難免不會起心思。 律法嚴苛又如何,殺人同樣有律法需償命,但仍舊有人會去做,何況只是私下偷偷研究。 他原本做好準備等待大煙在大魏有朝一日重新冒出,沒想到卻是它國先了一步,一時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該頭疼。 若在大魏,以這些年對大煙危害的宣傳和如今的軍力,他有把握能迅速安穩解決,但在它國,便有些鞭長莫及,卻偏又不能眼睜睜看著它擴散無動于衷,何況蒲甘是鄰國,若放任不管,恐怕很快就會傳到大魏來。 大煙堪比毒藥,就算自身不愿,若被人下藥陷害,要脫身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元清帝想到這心一沉:“來人,召外交部長周明世來見朕?!?/br> “是?!?/br> 門口聽候差遣的小太監立刻應聲去了。 想了想,又派人去宣了元佩和太傅來。 如今所有穿越者中,最得他重用的已經從邵巖轉到了元佩。 一來元佩不會回現代,這就注定了他會比其他人更在意也更認同大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