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節
從欣賞人才的角度,肅王對韓石的死感到可惜,但站在大魏的角度,韓石的死卻對大魏來說是好事。 沒了遼帝又沒了韓石,太子皇長孫和楚王還在為皇位互搏,大遼氣數已盡。 不提肅王如何與韓倬寒暄,大魏這邊,得到了元清帝的準許,安王雷厲風行辦起了銀行。 當然在這之前得先組建財政部。 戶部執掌全國疆土、田地 、戶籍、賦稅、俸餉及一切財政事宜,銀行本該納入戶部管理,但如今大魏商業繁盛,并且日后隨著大航海的開啟,只會越來越繁榮,所謂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里,元清帝便想要將財政從戶部分出來,單獨列一個部門專職管理。 商業的繁榮帶來的便是商戶的逐增,這些年元清帝有意扶持商人,給了皇商義商的名頭,聰明的商人們也立刻把握住了機會,大把大把的慈善捐款往出撒,來成全自己的名聲,加上創造發明獎連帶發展出的商行或店鋪,也漸漸讓百姓們改變了對商的看法,誰不希望自己發明出來的東西給自己帶來切實的利益。 創造發明獎誕生出一個個新興行業,百姓們選擇行商的越來越多,只是區別在于有人只養家糊口,而有人趁此成了豪商。 于是隨之而來,便是商稅。 魏太祖一統中原后,便廢除關稅,只收市賣之稅,并且細碎物品和農具書籍免稅,也就是說百姓小本經營的吃食小攤等幾乎都是免稅,只有那些貴重物品以及大筆買賣的商人才需要繳稅。 后來神宗時添加了住稅和市肆門攤稅,從此買賣宅院都需繳納百分之三的稅金,不過市肆門攤稅卻并不包含百姓經營的小本食攤,只對城中主要店鋪有效,譬如一城內人人皆知的酒樓客棧等等。 而如今越來越多的商鋪林立,這些商鋪背后或多或少都有著官員勛貴的影子,所謂官官相護,人情往來,市肆門攤稅對他們而言根本不起作用,只有那些無背景的商人才會按時繳納。 元清帝這一回分出財政部,便是想重新制定商稅并且加強執行力度。 他打算按照交易金額來收取商稅,交易達到既定的金額,便需繳納相應的稅金,從而正規商稅。 譬如原本刊印售賣書籍是不收稅的,但如今隨著文化入侵計劃的施展,由穿越者們整理售賣出來的小說話本還有各種畫冊周邊等等越來越多,這兩年甚至遠銷到了其它諸國,這樣大的銷量,不可能不收稅。 還有紙張,原本紙張亦是不需繳稅的,但如今紙張分出了各種類別,尤其衛生紙,早已應用到了大魏每家每戶,并且遠銷各國,雖說一疊紙巾最便宜不過一文錢,但每日都在不停的消耗,收益十分可觀。 皇家造紙署所造的紙巾可以不收稅,但別人呢,譬如當初最先售賣衛生紙的慶康大長公主,單單衛生紙這一項就給她帶來了不少的財富,遑論其它,元清帝念在她是長輩又識趣的份上對她規避繳稅的做法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現在建起了財政部,便需得統一對待。 除了本國商業還有關稅,這些年各國交易越來越多,之前是為了打開市場,拿捏各國的經濟命脈,如今也該收取關稅了。 至于具體如何實行,元清帝完全撂開給了安王和陳停,是器重也是考驗,若他們連這點問題都無法解決,他又如何放心將財政部交給他們。 安王確實很苦惱,他現在對行商一事駕輕就熟,就沒有在他手里起不來的生意,而且還不是依靠系統,畢竟系統只是給他提供商品提供模板,具體如何營運靠他自己,嗯,以及他從穿越者那里學來的一些現代經營理念。 但他對政事卻是束手無策,雖不能說是一竅不通,但也差不多,為了避免皇兄猜疑,他除了節日朝會基本就沒去上過朝,而這也是他身上頭一次有了實職,什么都很新鮮。 他這個王爺的身份雖說尊貴,但對上那些朝中重臣,尤其宗室勛貴,恐怕也不見得有用。 所以安王對上門討薪啊不討稅這種事有點頭疼,他又不想去找皇兄請錦衣衛或金吾衛幫忙,這樣跟作弊有什么區別,他又如何讓皇兄看重。 “王爺莫急?!币娝蠲疾徽?,安王妃了解來龍去脈后笑道,“要聯系金吾衛又何須通過圣上,王爺可記得當初十紈绔下江南一事?” 安王眼睛一亮,脫口道:“你說魏懷!” 是了,他怎么忘了魏懷! 昔年的安康郡王世子,如今的安康郡王,當初皇兄調教滿城紈绔,他也跟著去了大營,后來不知怎么跟其他九個紈绔一起去了江南,這一去,一路上掀起了一場又一場“腥風血雨”“驚濤駭浪”,不知多少官員倒霉,當然也有不少官員升官,十人掀起的這場大變革被百姓戲稱十紈绔下江南。 安康郡王魏懷也自此崛起,成了宗室中除了魏恒之外第二受皇兄器重的子侄,回來后被授予金吾衛,擔任巡察監督官員一職。 魏懷也成了全京城紈绔的表率,紈绔們提起他沒有不服的。 有魏懷帶著金吾衛出面,還怕那些店鋪賴賬?說不得讓魏懷一忽悠啊不一勸,那些紈绔們便直接給自家鋪子掏了錢。 安王心中一喜,不由握住安王妃的手:“果然本王賢妻?!?/br> 他這位王妃雖出身一般,容貌也不算絕美,但知書達禮聰慧體貼,嫁給他這些年將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條,與母妃的關系也極好,又為他誕下了兩子一女,更重要她從不嫌棄他,得妻如此,他已經別無所求了。 說起來他最初倒是對夏嬋動過心,畢竟夏嬋是第一個沒有對他口吃表現出嫌棄的同齡女子,不是因為他的身份,而是真正不嫌棄他這個人。 而且那時他剛剛接觸穿越者,夏嬋的性格和她口中時不時冒出的新鮮話語,都叫他新奇不已。 不過夏嬋卻只拿他當朋友,她又心心念念要回去,他也訂了婚,便將念想壓了下去,等后來他對穿越者了解的越來越多,心底那絲念想也漸漸消散了。 現在回想起來,只一笑而過罷了。 安王得了主意,立刻去了安康郡王府。 第169章 問話 長安七月的天熱如火籠, 過了正午最熱的時候, 百姓們逐漸上了街, 沒錢或者不舍得花錢的就在樹下乘涼,有錢的自然是在家里吹著風扇吃著冷飲。 也有臉皮厚些的干脆溜達到吉祥商場門口蹭個免費的綠豆湯或者酸梅汁,然后假裝要買東西賴在里面乘涼, 商場里裝了風扇,還放了冰,十分清涼, 聽說還裝了什么管道, 里面有水流過,冬暖夏涼。 所以即便只是為了取個暖或者乘個涼, 總有百姓喜歡進去轉轉,臉皮薄一些的總會買些東西拎在手里, 以示自己的客人,臉皮厚的默默找個不起眼的地方待著。 起初還有地痞流氓進去耍賴, 他們也不做太過分,只沖著零食柜臺和小吃城,這個捏一塊那個拿一粒, 要么就是沒完沒了拿免費試吃, 或者占著小吃城的座位不挪開,可謂無賴至極,后來被安王找來錦衣衛抓典型收拾了幾個,這種現象才減少。 再后來,大魏自長安城到全國來了一場肅清活動, 對地痞無賴還有游俠全都進行了大清洗,所有犯過事的全部按照律法來處置,該關押關押,該斬首斬首。 隨著公車四通物流和外賣等新興行業的出現,只要有手有腳就不怕會餓到,若這般還能墮落成為地痞無賴游手好閑,那只能說一聲活該,出了事完全自作自受。 如今不論是府城還是縣鎮,甚至各個村子,都有巡警巡視,極少會有青壯不事生產出來作亂,這些巡警可不是原來的那些鄉兵,而是每年從禁軍中一批批退下去的退伍士兵,他們離開前專門接受過培訓,知曉如何訓練巡警。 所以很少再有地痞無賴再敢上街肆無忌憚訛人。 不過夏季最熱冬季最冷的時候,還是會有百姓賴在商場里不走,但只要不占位子不妨礙到他人這倒也無妨,甚至商場后來重修時專門在四面臨窗下添加了一道長長的橫板,類似現代商場里靠墻的長椅,供百姓安坐。 眼下小吃城里,就有一些百姓買了吃食在蹭涼。 這些年經過擴建改造,小吃城早不是當年的模樣,比起當初大了兩倍,原本磚木構造早就改成了全磚加水泥,以防廚房火災,除了跟商場通著一道門,基本上已經算是獨立的門市。 相比小吃街,小吃城可能有些名不符實,畢竟它并沒有小吃街大,里頭的食鋪也沒有小吃街多,遠遠擔不上城這個詞,但它比小吃街修建的更高檔更干凈些,吃食也更精致,好比后世大商場頂樓美食城和菜市場旁邊美食街的對比,介于高檔酒樓和底層百姓喜愛去的小吃街之間,一些手有余錢卻又不足頓頓去酒樓的百姓便會選擇來小吃城。 階級這種東西,不論是哪朝哪代哪個時候都存在。 周老漢便是其中之一,他如今手中有些余錢,就是躺著什么都不做也能安穩過完后半輩子,再者他年事已高,也做不動什么,只每日來商場里溜達。 他倒不是專門為了乘涼,以他手頭的余錢,去酒樓都足夠,只是單喜歡商場人來人往的熱鬧,最重要能看到跑來跑去的孩童。 一如此刻,他正坐在小吃城十字道中央的室內花壇邊,花壇一圈專門用了平滑的石磚堆砌,方便給客人休息。 “小四兒,過來?!彼沂诌呉粋€五六歲大的男童招招手。 “周爺爺?!蹦型贿呂镏翘橐贿吥弥ú疾林桓恻c窗口前的玻璃,聞言眼睛一亮,笑眼彎彎就跑了過來。 周老漢也笑瞇了眼,從衣兜里掏出一個小木盒,打開,里面竟是一排棒棒糖,他隨手捏出兩個遞給男童:“給你?!?/br> 男童顧不上抹去鼻涕,雙手并攏接住,咧著嘴滿是笑,然后吸吸鼻涕,想起老師教過的,沖著周老漢彎腰行禮:“謝謝周爺爺?!?/br> “不謝不謝?!敝芾蠞h笑得更開心了,“真乖?!?/br> 他自己沒有孫子,便十分喜愛親近別家的孩童,尤其喜愛像小四兒這樣乖巧懂事的孩子。 周老漢本出生在長安城一普通農戶之家,年少時父母猝然逝去,他還來不及傷心,便被兄嫂趕出了門,幸得早年父親給他定下了一門親事,岳父不計較收留了他,也恰好岳父沒有兒子,他便干脆做了上門女婿。 不過岳父岳母都是善人,并未讓他擔了贅婿的名,他也主動同他們說好,他與妻子生下第二個兒子便冠岳家姓,長大后過繼岳家,不讓岳父家斷了香火。 然而天不遂愿,長子長到兩歲時,不知村中誰給他塞了一顆梅子,孩子不懂事吃到嘴里噎住了,待他們發現時已經臉色發青,來不及送到吳婆那里就咽了氣。 可惜當時沒有宋行走,不知道這種狀況有專門的急救法,只要實施得當,有很大可能能活下來,再不濟還能快些送去衛生所,當時他只能束手無策,眼睜睜看著長子咽了氣,周老漢每每想起此事便懊悔不已。 長子去后,妻子接連生下了三個女兒,直到小女兒三歲時,才有了第二個兒子,妻子也因生他傷了身體,之后再未懷過。 岳父岳母雖失望,但也沒再強求,倒是他自己覺得愧疚,許下承諾,待幼子娶妻生下孫子后再過繼給岳家,然而老天再次讓他失望了,七年前黃河水患,身為禁軍步兵的幼子隨軍前去救災,結果犧牲了。 周老漢當時只覺整個天都要塌了,兒子走前雖娶了妻,卻還未來得及生下孩子,他和丈人兩家可以說就此斷了香火!他那日專門去酒樓里聽報,就怕聽到兒子的名字,沒想到竟真的有,后來還是酒樓掌柜派車送他回的家。 他和妻子傷心欲絕,也幸虧岳父岳母數年前便去了,否則當時聽到噩耗,只怕會撐不住。 他們夫妻二人渾渾噩噩了半年,多虧二女兒和離在家,長女和幼女也輪流回家來照顧才撐了過來,至于兒媳,她還年輕,又未有生育,他老兩口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放她還家再嫁了,兒媳也孝順,放心不下他們,再嫁之前總會抽空過來幫襯一二。 周老漢原本和岳家住在長安城外的村子里,靠著一點薄田,外加給人幫農度日,雖清貧但也不缺吃穿,尤其岳父岳母和三個女兒都出嫁后,更是攢下了薄產,但幼子卻一心想要進入長安城,想要出人頭地,城里傳出消息報名征兵時,他便背著他夫妻二人去了,一直到村長上門,他們才知曉。 事已成定局,他便是再氣惱也無用,只能讓兒子去了,所幸頭一年不錯,兒子還參加了閱兵,他和妻子當時別提有多驕傲,村中一同來觀看的人都對他們羨慕不已。 誰曾想也不過一年,兒子便犧牲了。 好在朝廷給他們發放了撫恤金,并且每月都可以去衙門領取補助,他和妻子便是什么都不做,也能安穩活到老。 他搬進長安城后除了每日風雨無阻去朱雀廣場看升旗儀式,再去英雄紀念碑前看看自己兒子的名字外,便喜歡聽聽報看看劇,或者在商場里瞧瞧那些跑來跑去的孩童打發時間,妻子倒是閑不下來,被二女兒介紹去婦科院幫廚。 “周伯來了?!毙∷膬旱牡豢醋约覂鹤訕泛呛青咧鴤€小木棍回來,就知道是周老漢來了,忙從玻璃窗口后面走出來,取下臉上的口罩,“怎么又給小四兒零嘴了,您可別慣著他,有那些銀錢快給自己買些好的?!?/br> 周老漢笑著擺擺手:“一點糖果,不值錢不值錢?!?/br> 他的確不缺錢,兒子去之前他本來就有積蓄,兒子去后三個女兒輪流幫襯,尤其二女兒和離時分得了不少銀錢,又被兒子介紹去了婦科院,學了一手好本事,成了坊市里有名的婦科醫生,收入頗豐,還在城里買了宅子,每月都會給他和妻子一些讓他們隨意花,兒子的撫恤金他們幾乎沒有動過。 只可惜二丫這些年一直未再嫁,實在愁人。 小四兒的爹立刻轉身挖了一小碗甑糕端過來:“這一鍋剛做好的,還熱乎著您快嘗嘗?!迸轮芾蠞h嫌少,他解釋道,“甑糕不好克化,不能一次吃太多?!?/br> 周老漢本不打算接,但他知道小四爹的性子,推拒兩下便接了過來,小四兒家的甑糕可是一絕。 小四兒爹送完吃食沒有立刻就走,猶豫了下,問:“周伯,最新的政報您聽了嗎?” 周老漢一聽就知道他想說什么,笑道:“你是想問銀行的事?” 小四兒爹搓搓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這不是聽說存錢會得利,我便尋思著這事能不能成,這來往的客人都說的各有道理,咱也不知道該聽誰的,想著問問您老?” 周老漢有個因公犧牲刻上朱雀廣場英雄碑的兒子,還有個做醫生女官的女兒,不像其他客人要么不熟,要么愛吹噓說大話,算是他認識的比較可靠的人,他想聽聽他的建議。 周老漢一拍大腿:“那你可問對人了!” 第170章 獠牙 小四兒爹聞言立刻彎腰蹲下來:“您老請說?!?/br> 周老漢拍拍身邊的位子:“你先坐, 咱坐著說坐著說?!钡刃∷膬旱聛? 道, “你若愿意聽我的意見,那便只管去存,不用怕!” 周老漢雖年過六旬, 但說起話來卻中氣十足:“你沒聽報紙上說了,這銀行可不是民間商人開起來的當鋪,那是圣上開口讓朝廷置辦的, 難不成你怕圣上坑了你的錢?” 小四兒爹急忙搖頭:“自然不怕?!?/br> “銀行是做什么的報紙上說的明明白白, 我就不多說了,你要是不清楚也不會猶豫要不要存錢?!敝芾蠞h道, “你瞧瞧連官爺都往里頭存錢,還有什么擔心的, 我家二丫的月錢都改從銀行發了,以后每月太醫院直接發到那存折里, 什么時候想用只管去取?!?/br> 他瞥了眼小四兒家的玻璃柜臺:“再說有了銀行,你也就不用每日抱著錢罐擔心?!?/br> 小四兒爹透過玻璃窗看到馬路對面新建起來的銀行,不由點了點頭:“這倒是?!?/br> 別看他這店小, 但每日的流水不少, 有時候一個大錢罐都裝不下,雖說商場里有保安巡視,路上也有巡警,但還是擔心,丟錢這種事又不是沒有發生過, 還有那些偷兒,手段防不勝防。 若有了銀行,那晚上打烊,就能直接到對面去存了。 不過,他遲疑了下,皺眉道:“可這不是怕錢存進去萬一……不是咱不信圣上,您也知道,我這一家七口,就靠這店支撐,若存進去的錢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