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說來，他身邊跟著的人多么？可能看出有幾個，情報那邊可有著手查？”

    小管事手段還算老道：“剛已經派人去查過，但消息還未有這么快能送過來，恐怕得稍等。那洋夷帶的人倒不算多，明里暗里，屬下能看出來的一共有六人，都是高大精壯的洋夷漢子，想要悄無聲息地解決他們恐怕不易?！?/br>
    “他為何鬧事？起因可調查清楚了？”

    “那洋夷買了我們攤子上的土豆餅與土豆飯，說又咸又辣，著實難吃。我們的人說要退他銀錢，他還不肯罷休，便與他分說幾句，由此吵了起來?！?/br>
    這種小摩擦，哪家開店的人都不可避免。沈歌沒有追究，道：“派個能言會道的，心平氣和地朝他道個歉，送他點東西罷，和氣生財?！?/br>
    “屬下已派人勸解過，他仍不依不饒，說要見您?！?/br>
    望著小管事為難的神色，沈歌心如明鏡，估計這洋夷就是奔著他來的，東西難吃什么的，不過就是個借口。

    既然人千方百計地想見他一面，沈哥猜測他多半是有什么事。沈歌帶著征詢意味地抬眼望對面的荀飛光一眼，想去會會這洋夷。

    荀飛光接觸到他的目光，將手中的酒杯放回桌上，站起來伸出寬大的手掌，待沈歌將手上去后穩穩地將他拉起來，淡淡道：“走罷?！?/br>
    沈歌一笑，對小管事道：“請那位洋朋友去會客廳，既然有遠客上門，我們這做主人的總不能將人拒之門外?！?/br>
    小管事的應聲，麻利的退下找人安排去了。

    沈歌這半年接觸的各方勢力不少，以什么理由找他的都有。沈歌他們這半年來和朝廷隱隱撕破了臉，顧忌比以前少太多，反倒能放開手腳干點自己想干的事。

    那洋夷找的理由無理取鬧，他實際上看起來年紀也并不大，頂多就十六七歲模樣，臉還帶著幾分稚嫩，不過看衣飾富貴異常。

    見到沈歌，他率先打招呼，“沈二爺你好，百聞不如一見，我是薩米·索耶?！?/br>
    如小管事所言，這名洋夷的大燕話確實說的極好，許多大燕人的官話都達不到他這水準。

    不過可能因著年紀有些小，盡管他強裝鎮定，沈歌還是輕而易舉地便從他那雙灰藍色的眼睛里看出他的緊張。

    沈歌溫和地笑笑：“你好，今天招待不周，還請見諒?！?/br>
    薩米忙搖頭，道：“今天的展會非常好，我們國家也有土豆，卻從來沒有制作出這么多的食品。聽說這些食品很多都是您創造出來的，您真厲害?！?/br>
    “我只不過是提了一點建議罷了?！鄙蚋栊π?，快速略過這個話題，免得他還得絞盡腦汁地找詞拍馬屁，“不知薩米先生找我有什么事么？”

    薩米聞言有些緊張地看看左右，他的侍從都在門外等著，屋內守著的都是沈歌的人，在這人生地不熟的環境中，要提正事，他難免有些心慌。

    沈歌耐心地看著他，薩米沉默一會兒，忽然一咬牙，“沈二爺，您有興趣派出遠征軍么？”

    沈歌不動聲色，“遠征軍？”

    “是的，遠征軍，實不相瞞，我是安加略帝國的小皇子，我的父兄陸續死于疾病與意外，現在國家雖然歸我繼承，但是我的叔叔給我帶來了很大的麻煩，以至于我不得不流亡?！?/br>
    沈歌猜他是真的沒有辦法，所以才不得不對著陌生人說出這么大的秘密。

    見沈歌不搭話，薩米有些著急，語速加快道：“相信我，沈二爺，我給的報酬絕對會讓您滿意。您不是一直在找遠征船的技術嗎？要是您能幫我這一把，圖紙和匠人我都會拱手奉上，除此之外，還有三薩山的寶藏，我也愿給您三條船的金子和珠寶。您要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br>
    沈歌并不在意他許諾的財寶，不過練兵千日，劍也該出鞘試試了。

    沈歌并不避諱薩米，他看向荀飛光。

    荀飛光無聲點頭。

    沈歌一笑，眉目間滿是自信，“薩米先生，既然你話已經這么說，那你不妨聽一聽我的要求吧?！?/br>
    薩米毫不猶豫地點頭，“可以，只要您能幫我打退我的王叔，條件您盡管提?！?/br>
    沈歌想了想，“我聽說你們國家有一種傳承千年的圖書館?，F在這些藏書是否還在？”

    “在，我們國家的圖書館一直保存得很好?！?/br>
    沈歌聽說過安加略帝國，早年間這個帝國非常強大，格格大陸的一半疆域都歸入了這帝國的版圖，而安加略大帝并不是暴君，他施行文化寬容政策，不單推崇各國文化，還建立起一座萬國圖書館。

    據說安加略大帝在位時期，連路過安加略帝國的外國商船所攜帶的書都會被搜出來，抄錄幾分放入萬國圖書館之中，可見安加略大帝愛書成癡的盛況。

    這圖書館還在就好辦，沈歌看薩米一眼，溫和道：“薩米先生，我也不跟你繞彎子，遠征船的技術，三條遠征船的金子和珠寶，還有萬國圖書館的藏書，藏書我不求原版，但是所有書的抄本我都要一份，這條件可以嗎？當然，我們清凌衛過去你們那邊，全程的軍費也要由你們負責?！?/br>
    薩米幾乎沒有猶豫，他舔舔嘴唇，“可以?！?/br>
    沈歌笑了笑，“接下來我們要談的便是細節問題了?！?/br>
    第105章 完結

    沈歌提條件時底氣十足, 清凌衛明里暗里加起來足足有一萬七千人, 全是身長七尺以上的青壯, 遠非大燕的軍戶可比。

    清凌衛將士由韶信親自練出, 這小一年來，他們沒少與周圍省府的山匪、海匪以及洋夷打交道, 每一名將士都經歷過實戰洗禮, 絕非那等銀槍镴頭。再加上他們剛搗鼓出的那批新型武器，改良成功的火藥, 打安加略帝國那個名不正言不順的皇帝絕不成問題。

    薩米聽完沈歌的要求后長吁一口氣，比起他以往接觸過的各方勢力，這沈二爺乃是最好說話的一人。最重要的是，沈二爺品行好, 最沒野心，薩米找他不必擔心剛出狼窩又入虎口。

    薩米按捺住心中的著急在南關待了五六天，見荀飛光他們還沒有動靜，不由再次上門委婉地催沈歌。

    沈歌十分冷靜，“既然你王叔已稱帝，你早一些回去晚一些回去區別并不大，不如盡量做好準備再動身?！?/br>
    “他現在還沒站穩腳跟，要是等他穩定帝國內的局勢之后, 我們要打過去可能就沒那么容易了?！彼_米到底沉不住氣, “難道沈二爺沒有信心打敗我的王叔么？”

    “要是沒有信心，我也不會答應派出我的人?！鄙蚋杩此谎?，“薩米先生, 我的人沒有去過格格大陸，對那邊的情況不太熟，非常有必要做周全的準備。如果你著急的話，另找高明我們也不介意?！?/br>
    薩米勉強笑笑，“沈二爺您誤會了，我絕對沒有另外找人的意思，是我著急了?！?/br>
    打一棒子還得給個棗，沈歌寬慰他：“我這邊已令手下人去準備，常言道‘三軍未動，糧草先行’，糧草軍械總需要些時日，最遲不超過明春，清凌衛定能隨你去安加略帝國?！?/br>
    薩米沒有聽到滿意的消息，只得有些失望地回去。

    他離開后不久，荀飛光回來，見桌上留下的茶杯，問道：“誰來過？”

    “就那安加略帝國的小王子?！鄙蚋桧樖帜眯碌牟璞o他倒茶，隨口道：“小年輕沉不住氣，心急得很?！?/br>
    “畢竟年歲小?！避黠w光沒在意。

    沈歌點頭，“我亦看在他年歲小，沒那么多彎彎道道的份上，若不然你要帶將士去那么遠的地方，我定不能同意?！?/br>
    “你與我一道去罷?！避黠w光開口，“留你獨自在這，我不大放心?！?/br>
    沈歌有些吃驚，“我？我沒如何帶過兵，會不會不大合適?！?/br>
    “怕甚？先前我傷著，不記得往事之時，軍中大小事務不是由你與韶信商量著處理？”

    沈歌想想也是，便沒再說這事，只是還有些猶豫，“飛光學院的學生們仍在，就這般放他們在這？”

    “你若是想，便帶他們去長長見識?！?/br>
    沈歌一時拿不定主意，仍是道：“我再想想?！?/br>
    荀飛光眼里流露出一絲笑意，“你慢慢想，大軍一時片刻也沒那么快開拔?！?/br>
    沈歌點頭，忽然想起一事，“荀哥，荀九他們那頭的情報可傳了回來？”

    國之大事，唯祀與戎。沈歌先前與薩米談條件談得爽快，背地里卻不是完全沒有做準備。安加略帝國現今的氣候、軍事實力、國內背景等等情況如何，還得情報傳回來方能確定。

    現今不過是薩米的一面之詞，沈歌聽在耳朵里，說信任卻沒多大信任。

    這一仗打不打，何時開打，要如何打，都得依賴于荀九那邊的情報。

    沈歌不希望他們清凌衛有朝一日會變成不義之師。

    當然，若薩米所言屬實，這一仗必定要打，到時縱使不為安加略帝國，他們亦有必要出去看看。

    這一年朝廷對他們的猜忌越發深厚，說不得何時便會撕破臉皮，他們雖不懼這些，但能提前尋好退路亦非常有必要。

    先出去瞧瞧，到時在海外或找或買一合適的海島，萬一要是打起來，他們還能退居海島，安居樂業。天下這般大，他們也不拘一定要在大燕地盤上容身。

    沈歌小算盤算得挺響，他前世在自由民主的氛圍中培養長大，對封建帝制無甚好感，若無能力，在帝制的壓迫下過活也便過活，現今他有能力，自然不希望各方面被封建等級壓一頭。

    再者，他們這還有飛光學院，對于學術而言，寬容永遠好過專制。

    荀九的情報面鋪得十分扎實，自北蠻倒南疆，但凡有大燕人在的低頭，就有他收集的情報。不過安加略帝國實在遠得緊，以荀九的能力，全力以赴也用了將近一月方把情報打探明白。

    沈歌拿到情報，仔仔細細看完一遍不由感嘆：“這關系可真夠混亂?！?/br>
    薩米的王叔名喚雅達加，乃是王太后的獨子，而薩米的奶奶則是前任王妃。關系亂些倒不打緊，王室向來如此，可薩米的奶奶乃隔壁孟加斯的公主，雅達加的母親則是明安的公主。

    這幾個國家間聯姻錯綜復雜，說不得哪個國家想分一杯羹，摻和到這一次皇位爭奪中。

    荀飛光倒不在意，他淡淡道：“不過是些小國，再來幾個國家也枉然?！?/br>
    格格大陸的文字與思想從未統一過，有多山多海，并無強有力的政權一統天下。久而久之，格格大陸的小國星羅棋布，戰爭也多，貴族領主之間爭奪不休。

    沈歌看著輿圖，仍有些擔心，“荀哥，這仗好打么？”

    “尚可，贏面達八成?！?/br>
    一場仗，贏面有六成便可放手一試，若是有八成贏面，拿下不過板上釘釘。

    沈歌還想說什么，荀飛光卻湊過去，用手環住椅子，將他整個人籠罩在自個的陰影下，“還為那小子cao心？”

    沈歌呼吸著他身上的味道，望著他俊美的面容，心跳得有些快，“我就是擔心你?！?/br>
    “我有何好擔心？”荀飛光將身下修長的青年整個抱起來，“為夫在你心中這般不中用？”

    沈歌乖乖伸手環住他的脖子，咽咽口水，有些緊張地提示一句，“荀、荀哥，門窗仍未關?！?/br>
    荀飛光輕哼一聲，“我們院有那等不識趣之人敢靠近？”說歸說，他仍邁著長腿過去將門窗仔細關好。

    不多會兒，屋內便春色無邊。

    又過了十余日，荀飛光這頭一切已準備好，大軍開拔。

    荀飛光帶人這一去便帶了兩萬余人，大大小小的船只多達兩百余條。船上不僅有清凌衛及清凌衛預備軍，百里宜也帶了一批手下跟著。荀九須得收集情報，出征有他一名額。

    沈歌不放心飛光學院的先生與學生，愿意跟出來的也在，還有蠻子、胡奈青等人都在。

    他們原本就有開港口，通航線的計劃，現今趁此機會，正好一并將海上航線打通，下次貿易往來便方便得多。

    這次出征，沈歌除讓人帶著糧草外，還讓人押上了一批茶葉瓷器，不算頂好的東西，品質也能達到中上，到時若能賣出去，進項絕不會少。

    除此之外，沈歌還讓人帶了大量的瓷缸，路上準備種些瓜果蔬菜，以防壞血病。要是瓷缸子有多，路上接雨水也方便。

    在海上，淡水極為重要，多做幾手準備總歸沒錯，沈歌連魚竿都備上一大捆，就打算萬一要是缺水缺食便釣魚喝血取食。

    荀飛光這般帶著一大幫人出海，在不計信鴿成本之下，朝廷那頭在五六日后收到消息。

    皇帝收到情報后沉默良久，召集心腹大臣談話。

    “荀國公已帶人出海，諸卿有何看法？”

    幾個中老年肱骨之臣先仔仔細細將情報看一遍，又用眼色交流許久，終于有一激進些的中年大臣說道：“荀國公手上私兵太多，他若留在海外不回來，對大燕而言許是幸事?！?/br>
    另一位老大臣不大贊同，他有些憂慮地說道：“荀鎮國公若不在，大燕能戰者甚少?！?/br>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安眠，荀國公出走，終歸來說要利大于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