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等女娘幾乎全退下,皇帝身前的大太監一揚手,樂聲立即停下,殿內鴉雀無聲。 皇帝坐在上首,笑呵呵地問:“不知今日哪位愛卿猜中最多?” 殿下之人交頭接耳,互相詢問一番,看對方猜中多少個。 有人站起來拱手,“小臣猜中八個?!?/br> 又有人道:“小臣也猜中八個?!?/br> 皇帝撫著胡須看他們一眼,正想令他們再一決高下。 此時,第三個人站了起來,“下官不才,也猜中八個”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不禁笑起來,紛紛討論起來。 三個同樣猜中八個燈謎的官員互相看一眼,笑容底下的神色都不大好,沈歌看著覺得著這一番好戲倒比歌舞還有趣些,不由也跟著悶聲笑起來。 皇帝笑道:“今日也是巧合,三人不好比,看來最大的彩頭當由你三人平分?!?/br> 每年元宵宴飲中,猜出最多燈謎的官員能得到一份特別的彩頭,今次三人同時猜中,只好平分。 三人謝恩后坐下。 宴會繼續,有人提議射覆。 大皇子站起來,朝皇帝行了個禮,朗聲笑道:“次次宴席都射覆,已無甚新意。父皇,往年都看燈猜燈謎,我看今年不妨出燈謎,看誰出的燈謎最好?!?/br> 二皇子也站起來附和,“我看最好將燈謎做成詩,看哪位大人才思最高?!?/br> 皇帝也覺得好,笑道:“既然如此,要作詩的愛卿便在一炷香內將燈謎遞上來,我們看哪位愛卿最為才思敏捷?!?/br> 宮女們麻利地托著紙墨上來,太監將香點上。 一時許多人興致勃勃地想要作出燈謎詩,哪怕拿不到彩頭,能在宴上露露臉也好,若能因此被陛下記在心頭,那便再好不過。 宮女來到沈歌他們的食案前,腳步頓了一下。 荀飛光隨手拿下紙筆,揮毫寫了一首。 沈歌看著他寫,待他寫完后想了好一會兒,還是猜不出來。 荀飛光見他苦惱,提示他,“此物會飛,并非實際所有?!?/br> 沈歌看了又看,待看到那句“魚書一躍八萬里”,忽然靈光一閃,低聲問荀飛光,“荀哥,謎底是青鳥?” 青鳥之典出于《山海經》,乃是西王母的隨從與侍者,頻傳佳音,后人常把青鳥比作傳書遞信的信使。 沈歌不大看這些書,一時沒想起來。 待看出謎底,沈歌看這首詩倒越看越覺得精妙。他腦海中忽然想起另一首詩,于是順手附上去,抬筆在另一張紙寫下: “天上人間兩渺茫,瑯玕節過謹提防。鸞音鶴信須凝睇,好把唏噓答上蒼?!?/br> “這是——”荀飛光略想一下,問:“紙鳶?” 沈歌點頭,笑著夸道:“難不住你。不過這謎并非我想出來,它源于我前世讀過的一本書?!?/br> 青鳥配紙鳶,正好一對,沈歌想到了覺得有趣,就順手寫出來給荀飛光看,待他看完后,沈歌將紙揉成一團,打算丟掉。 他們兩個容貌極其俊美,殿上本就有無數人或明或暗地一直往他倆身上看。沈歌正要將紙條扔在放骨頭的盤子內,旁邊忽然伸出一只手將紙條給拿了過去。 沈歌回頭一看,卻是不知什么時候踱到他們后頭的大皇子。 荀飛光倒是知曉大皇子在,不過也沒想到他會做這個動作,一時來不及阻止。 這天下都是他家的,何況元宵宴又不算多正式的宴席,大皇子絲毫沒覺得拿人東西有何不妥。 他興致勃勃地將皺巴巴的枝條展開來瞧,見上面寫著頗為工整的一首詩,低聲念了一遍,笑問:“沈卿這做的是燈謎詩?” 沈歌朝他拱手行一禮,方道:“這首詩非我所做,我只是看到荀國公做的燈謎,覺得有些相像,寫出來給他看?!?/br> 大皇子狐疑地瞧他一眼,心中并不怎么相信,只當他謙虛。 此時一炷香已燒完,宮女們將寫的燈謎詩收集起來,供諸人品評。 大皇子將手中的詩仔細瞧了兩遍,心中略有猜測,不過不太確定,只好開口問沈歌,“謎底是何物?” “紙鳶?!?/br> 大皇子又讀一遍,一笑,“貼切,沈卿果然才思敏捷,不知道將這燈謎詩放出去,能有多少人猜到?” 大皇子說完將燈謎詩往宮女的托盤中一放,沈歌眼睜睜看著他的動作,又無法去搶回來,只能隨他去。 此次燈謎不過玩鬧形式,沈歌的燈謎被遞上去后,眾人紛紛叫好。沈歌的燈謎詩被品評一圈,竟然拔得頭籌。 皇帝看了眼,也笑道:“不錯,甚是工整。我看沈卿溫潤如玉,寡人今日正好配了一方羊脂玉,便給沈卿罷?!?/br>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沈歌身上。 眾目睽睽下,沈歌不好再辯,只能紅著臉跪下謝恩。 在皇帝的示意下,太監立刻用托盤將玉佩送至荀飛光的食案前。 荀飛光拿起玉佩,親手給沈歌掛在腰間。 羊脂玉巴掌大一塊,上面鏤空刻著白鶴蘭草等物,極為精美。 沈歌這些日子住在荀府,眼力練出來些,這塊玉質地雕工無一不佳,放到外頭鋪子里,起碼要賣五六千銀兩。 只是不知道,這塊玉佩,究竟是看在燈謎詩的面子上賞下來,還是看在荀飛光的面子上賞下來。 猜過燈謎后,本次元宵宴的高潮便算過去,皇帝帶著皇后離場,一干人跪地恭送。 沈歌今晚喝了好些酒湯,見有人陸續離場,他便想去如廁。 荀飛光帶他過去,兩人一齊離場。 如廁的地方在另一頭,要沿著回廊穿過一個小花園。 屋內不大通風,酒香菜香脂粉交雜在一起,頗為渾濁。沈歌出來后,伸了個懶腰,狠狠呼吸一大口。 此刻尤有殘梅掛在枝頭,疏疏朗朗。 正月十五,天上有月,樹上有梅,水上有影。 沈歌看了眼四周,見沒人方感慨,“這景色,嘖,當真‘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吶?!?/br> 荀飛光看他,沈歌忙擺擺手,“別看我,這也不是我想出來的?!?/br> 荀飛光見他這模樣,好笑道:“還怕人誤會這些好詩是你寫的不成?” “當然?!鄙蚋璞犞诎追置鞯捻狱c頭,隨口道:“我好歹是讀書人,若連詩也偷,我成什么了?” 荀飛光揉揉他腦袋。 沈歌嘆,“我前世生活的國家有幾千年歷史,文化繁榮得不成,可惜我那時貪玩,也沒學到什么東西?!?/br> “學無止境,現下學也不遲?!?/br> 沈歌點頭。 如廁的地方不遠,荀飛光不需解手,便在外頭的園子里等他。 沈歌解手出來,剛要找荀飛光,一轉頭就與一人撞上。 與沈歌撞上的人乃一女娘,個子小小巧巧,剛好一頭扎進沈歌懷里。 這位女娘估計也來如廁,走得急了些,撞得有些狠。 沈歌忙扶起她,“姑娘無礙罷?” 女娘站直后看沈歌一眼,眸中立刻帶著驚喜,“沈公子!居然是你!” 她說著抓著沈歌的衣袖,神情極為激動,沈歌看她這模樣,就怕她下一刻尖叫起來。 男女授受不親,沈歌下意識地拂開她。不知是否用的力氣大了些,女娘被拂開后,沈歌的衣袖似乎打到了她的臉,她立刻伸手捂住自己的臉。 而后沈歌便看到殷紅的鮮血從女娘的白皙指縫間流出來,模樣十分驚悚。 “荀哥!”沈歌喊了一聲,聲音都快變調。 荀飛光聽到動靜,大步走過來,借著月色,一眼便看見沈歌面前的女娘,也看到她指縫中不斷流出的血跡。 “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鄙蚋璐鹨痪?,忙扶住女娘,焦急地問:“姑娘你傷到了哪里?要不要緊?” 荀飛光也過來查看,只見女娘的目光在沈歌臉上掃了一眼,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什么,便雙眼一翻,直接軟倒。 沈歌眼睛手快地扶住她,荀飛光也將人半抱在懷里。 救人要緊,此刻沈歌和荀飛光也顧不上避嫌,荀飛光抱起女娘便朝偏殿中趕去。 巡邏的禁衛軍見此情況,忙過來查問。 一陣兵荒馬亂過去后,胡子花白的御醫過來給小女娘把了個脈,而后目光復雜地在沈歌臉上轉了一圈,道:“現如今初春,天氣干冷。估計沈郎靠得太近,這位小女娘氣血翻騰之下,鼻子里頭破了。她不過流了些鼻血,并無大礙?!?/br> 沈歌尷尬地摸摸鼻子,不好答話。 第51章 艷昏 在宮內昏倒的是忠勤伯的閨女 聽完太醫的話, 忠勤伯兩口子比沈歌還要尷尬些。夫妻倆直朝荀飛光與沈歌道謝, 說給兩人添麻煩了云云。 荀飛光略通醫術, 本就有些懷疑,聽完太醫的解釋后心中猜測得到證實, 臉色有些沉。 忠情伯夫婦見狀心中忐忑,臉上勉強掛著笑容, “今日是小女莽撞,待她醒后, 我讓她過來給國公爺賠罪?!?/br> “不必, 令愛也是無心?!?/br> 荀飛光雖對一小姑娘被沈歌俊暈了的事情感到很惱火,但再惱火他也不可能牽連到一小姑娘身上。 忠情伯夫婦連連向荀飛光道歉。 沈歌看向荀飛光, 道:“既然這位姑娘已無大礙, 我們先回去罷?!?/br> 荀飛光點頭。 兩人走到屋外,沈歌回頭見忠勤伯夫婦倆臉色不大好看地坐在屋內, 心中一動。 他問荀飛光, “荀哥,你能否與眾位大人說一聲, 請知曉這事的大人不要往外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