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吸吸鼻子，輕聲說。

    “說什么呢?！毙睦矬E然一痛：“我在乎你?！?/br>
    方璃搖搖頭，推開他一點，眼里凝結著一點水汽。

    “可你離我太遠了?！彼f，眼神很安靜，寂寂地環視一圈客廳：“我有時候都覺得——你，你是我臆想出來的人，其實是不存在的?！?/br>
    “別胡說?！甭曇艟徚?。

    再忍不住，長臂一展，把人圈進懷里。

    “真的?！惫怨缘靥蛇M他胸膛，啜泣，“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們在一起也就十多天，剩下的只有聲音，圖像……還不夠虛幻的嗎？”

    垂下頭，聲音更低：“我要是哪天出了什么事……都沒有人知道?！?/br>
    明明是兩個人，卻比一個人還孤獨。

    “我這不是回來了么?！?/br>
    他低嘆，剛才的怒意卻被她此刻的無助攪亂，只剩下心疼。

    “哥，對不起……”

    環住他脖子，下巴抵在他肩上，解釋：“其實我平常沒有的，真的，你相信我……我去是因為——我昨天…昨天，又被畫廊退畫了?！?/br>
    腰身被一雙鐵臂箍住，聽見他低低地嗯了一起。

    這種方面他不知道說什么，只安慰地拍拍她的背。

    方璃回憶起畫廊老板的話，那些賣不出去的畫，像是終于找到人傾訴：

    “你知道嗎？我覺得自己特別沒用……”

    “顏料好貴，畫布也好貴?！毕氲剿榈哪切┳盍畠r的煙，總是穿最便宜的衣服，還有一年到頭無休假的工作賺錢，心里更難受：“可是我畫的都是垃圾，都沒有人喜歡……”

    “哥，真的對不起……”

    埋進他脖頸，聞著他身上濃烈的味道。

    陌生是有，但更多的，還是依賴。

    每次窩在他懷里，這些好像都不再是事情。哪怕一輩子畫不出什么，賺不了很多錢，只要他在，生活就很幸福，很有希望?？墒撬辉?，所有負面情緒都壓在心里，漸漸積壓，情緒決堤。

    天性多愁善感，需要有個人，時刻把正能量傳遞給她。

    “這有什么?！?/br>
    周進聲音溫和下來，甚至后悔剛才話重了，“就算你一輩子畫不出什么，現在我也養的起?！笔直郗h在她腿窩，將人橫抱起來。

    “雖然別的我不懂，但有些我知道的，畫家不都死后才出名么?！敝苓M垂眸看她，說：“你急什么?！?/br>
    方璃搖頭，并沒有被安慰到：“可你看教授……”

    “他二十三歲時就出了名嗎？”

    “……”她說：“那倒沒有?！?/br>
    二十三歲的教授……應該還在地下室吃泡面吧。教授以前也很不容易的。

    “慢慢來，別急?！钡皖^輕啄她的額頭：“老公永遠支持你?！?/br>
    被“老公”兩個字弄得心酥酥的，方璃這些天所有難過都消失殆盡?！澳恪簧覛饬?？”試探性問。

    想起她夜不歸宿，周進還是氣得牙癢癢，大手不自覺捏緊她腰身，方璃被掐得啊一聲，皺著小臉，“疼！”

    “記著，不要再有下次?！?/br>
    他是真不忍心責怪她，嘆氣。

    “如果無聊，讓陸思思過來陪你，不準出去玩，知道么？”

    “嗯?！?/br>
    “或者給我打電話?！彼f：“如果我沒接到，一定會給你回?！?/br>
    “嗯?！?/br>
    他低頭吻她的頭發。

    喜歡她乖順柔軟的態度，心里一點點溢滿柔情。親著親著，鼻腔灌進一股味道，眉心抽搐——她身上這股酒吧里帶的煙酒味也是夠嗆。

    “我平常也這個味么？”推開衛生間門，周進忍不住問。

    方璃耷著眼睫，還在難受失落中。聽他這么問，揪起自己一縷頭發聞了聞，搖頭，“你可比我臭多了?！?/br>
    周進一愣，看著她嫌棄地扯著她自己的頭發，啞然失笑。

    氣氛緩和過來，方璃被抱到馬桶上。

    “你先坐著，等我放好水，咱們一起洗個澡?！?/br>
    第61章

    次日清晨。

    方璃剛一翻身, 發覺腰上環了一只yingying的手臂。習慣獨睡，一時沒反應過來, 驚慌睜大眼睛。摸了半天, 手被一只大手攥緊, 掌心干燥, 粗糙。

    “不習慣？”

    男人剛起床, 嗓音懶散，自頭頂飄下。

    “不太習慣?！彼龘ё∧侵皇直? 兩只腿疊在他左腿上。

    周進的右腿也伸過來，把她的腿夾在中間。他的小腿上全是肌rou，體毛濃密, 像是穿了條毛褲。方璃用腳尖蹭了蹭，覺得好玩。

    靜靜躺了一會，看著臥室掛著的鐘擺指向八點, 她支起身體：“我們起床吧?！?/br>
    還未穿衣服, 又被人壓了回去。

    “你干什么呀！”

    回應她的是一個炙熱綿長的吻。

    方璃被親的云里霧里，小手捏著床單，杏眼里還透有迷蒙。

    摩挲過她細嫩的臉頰，周進認真地說：我想過了，不然…我們要個孩子吧?！?/br>
    “??？”她雙手推拒他胸膛。

    周進輕而易舉把她壓回去：“你不是一個很寂寞, 容易胡思亂想嗎？我們要個孩子，你生活也有了別的重心, 也有人陪著你?！?/br>
    “呵呵?！?/br>
    她干笑一聲, 眼睛一眨不眨盯著他, “你不在，讓我一個人養，對嗎？”

    “說什么呢，如果你有了我就辭職?！彼稍谒磉?，“我這些天也考慮過了，咱們攢下的錢也差不多，這兩天墩子也找我，還記得買船那事嗎？這幾年確實比以前好多了，咱們可以買條船，你要是需要我，我就雇人去做，反正現在都日結，平常我可以自己上。干的好，一天下來就一兩萬?！?/br>
    “這么多嗎？”方璃瞪圓眼睛：“萬一虧了怎么辦?！?/br>
    “就提錢你來勁，小守財奴似的?！泵X袋，打趣：“這種活一般不會，跟做生意不同的，基本上只要有技術，一網下去，就不會虧?！?/br>
    “你有技術嗎？”她咬著唇問。

    他認真看她：“別的我不敢保證，但這個是我從小干到大的，我爸媽就是這來的原著老漁民，我四歲就跟他們出海了，你相信我?！?/br>
    方璃不說話了。

    “要是以后做的好，咱也可以申請去朝鮮那邊，現在有種技術，那里魷魚……”

    “好了好了?！彼街?，長發鋪滿一枕頭。

    周進看了她一會，說：“你是不是覺得，我打漁挺給你丟人的？”

    “沒有?！彼龘u頭，“我是心疼你的腰?！?/br>
    “是嗎？”他看她，也不拆穿。

    “嗯?！陛p輕應道。

    沉默許久，周進低聲說：“要我賺錢，要我陪著你，還要我體面——璃璃，我真的盡力了?！?/br>
    “我沒有……”

    他躺在她身側，定定看她幾秒，忽的嘆口氣，聲音隱忍低?。骸斑@幾年你對我越來越不滿，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我沒有?！彼齻冗^臉，目光濕潤地看向他，點點自己：“我是對我自己不滿，對我的現狀……不滿?！?/br>
    “真的?！彼龔娬{，“我自己……”

    “好了?！?/br>
    他打住，抱過她纖細的身體——她真是越來越瘦，骨頭硌得他生疼，“我愛你?！?/br>
    她吸吸鼻子，心里酸脹，慢慢說：“我也愛你?！?/br>
    “哥，我愛你的?！彼貜?，倚進他懷里，“我要是畫畫能賺好多錢就好了，我就可以養你，你什么都不要做了，真的，就待在家里，陪著我?！?/br>
    “我對你唯一的不滿意——就是你不能陪在我身邊?！?/br>
    周進聽了這句，忽的笑了。

    他笑起來很好看，英俊滄桑的面容，眼尾勾出一道褶子，很有男人的韻味。男性應該不怎么嫌老。但哥或許太辛苦，老的似乎比尋常人快些。

    不過想想，他已經三十四歲了。

    確實不算太年輕了。

    方璃攬住他后腦勺，往前蹭了蹭，去親吻他眼角眉梢的皺紋，低喚：“哥哥哥哥?！?/br>
    好遠古的稱呼啊。

    似乎回到她表白的那個中秋夜。

    周進有瞬間的怔怔。

    方璃望著他，心里更酸，摸了摸他的鬢角，聲音忽然哽咽：“你不要老好不好啊?！?/br>
    就那么一直纏綿到上午。

    周進起來做飯，收拾家。她渾身酥軟，但也沒賴在床上。家里的廚房是開放式的，她抱著毛毯去沙發上躺著，看著他在灶臺前忙來忙去。

    家里什么菜都沒有，他只好點了附近超市的外送。方璃轉過身，兩只手臂垂在沙發背面看他，“你怎么不直接點飯來？我想吃黃燜雞米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