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br>
    方建程笑了，仿若一個長輩，“現在打漁可不容易呀，聽說近海都沒有魚了，動不動都要跑到遠海，十天半月可回不來?！?/br>
    周進說： “差不多吧?！?/br>
    “這么辛苦的活兒，何必呢?！狈浇ǔ萄劬ι陨圆[起：“小周啊，當初給你的那些錢，可夠你生活大半輩子了，可惜了，被你弟弟家拿了?！?/br>
    周進抬眸，望向方建程。

    兩年前，他入獄后，方建程給了他三十萬。

    他自然不會要。

    但他的家人——小俊的父母卻打著他的名義要了那筆錢。周進是事后才知道的，他們拿到錢還清債務，隔天便跑路了，毫不猶豫地撇下他和小俊。

    周進其實對他們的感情不深，只氣和無奈。但他記得，那時的小俊來探望過他，隔著玻璃，眼睛里寫滿被父母拋下的絕望。

    “不過如今想來，你那弟弟也是可憐?！狈浇ǔ趟剖强赐噶怂?，意味深長問：“好像不是天生的啞吧？”

    周進捏緊杯壁，“您到底要說什么?！?/br>
    室內靜了幾秒，方建程說：“離方璃遠一點?！?/br>
    頭頂上懸著明黃色的工藝燈，用紙包著，勾勒出別致山水圖案。燈光籠罩，方建程眼角額頭上的皺紋十分明顯，皮膚也有些松弛，并不似表面上那般年輕。

    周進頓了頓，一口喝光茶盞里的普洱，“如果您對我有什么不滿意，沖我來便是?！?/br>
    他起身，一字一頓，“別傷害我弟弟?！?/br>
    “周進?！边B名帶姓被人叫住。

    “離我女兒遠一點?！狈浇ǔ讨貜?，特意強調“女兒”二字，聲音低緩，“你真不配?！?/br>
    周進驟然回頭，眼底有火焰躍動，

    “就你弟弟昨天那么點小事，你就又傾家蕩產了吧?！?/br>
    方建程語氣平和，眼底卻透著一絲輕蔑。

    他知道周進最心疼這個殘疾弟弟，沖弟弟來比沖他本人來管用得多。前陣子生意忙，他不過是隨口提了一句。

    也算是小小的警告。

    周進手停在門把上，不動聲色，“我家的事，用不著您費心?！?/br>
    方建程笑了笑。

    當年，他就特意打聽過，周進家庭困難，部隊轉業后，一年工資也就五六萬。為了女兒名譽，他拒絕讓璃璃出庭作證，也給了周進補償——兩年牢獄，三十萬足矣。

    當年周進不肯要那錢，是因為什么。

    方建程心里清楚得很。要么是想繼續糾纏他家女兒，放長線釣大魚；要么就是不識時務，對錢看得不重。無論哪一種，都不行。

    “先告辭了?！?/br>
    門邊，周進沒再看方建程一眼，推開門，大步離開。

    方建程的目光落在門上，最終搖了搖頭。

    不僅僅是不識時務，這小伙子身上總有種令他極不舒服的感覺。

    像是鋒利的刀，韌勁太足，極難折服。

    他挑女婿，窮其實沒什么，條件稍差一點也行，關鍵是要聽話，要懂變通，要體貼忠誠，要顧家負責。

    方璃看著軟和聽話，但性子是極倔強的。

    所以，最好能對女兒百依百順。

    這人就是個浪子，棱角分明，太過剛硬，根本不適合她。

    *

    方璃臥在飄窗軟軟的毯子上，手里抱著只棉麻抱枕，指間無意識揪著上面的流蘇。

    “你說，他怎么就不回復我了呢……”

    “第二十四遍?！标懰妓笺U筆一移，在木頭畫板上畫了一筆，“還有一次，你就五個正字了?！?/br>
    “哎呀他怎么就不回復我了呢！”

    陸思思激動：“五個正！歐耶！”

    方璃：“……”

    陸思思正了正神色，“你到底給他發什么了？”

    方璃說：“我說我知道……”

    “你知道啥？”

    方璃撓頭，不好意思說，“就是那個……”

    “啥？”陸思思盯著她漲紅的臉，“你說出來，我才能給你分析分析呀?！?/br>
    方璃抱著沒有動靜的手機，惆悵半刻。

    她咬咬牙，還是說了。

    陸思思嘴巴張成“o”型，

    “所以你告訴他，那個狼牙、大顆粒吧啦吧啦的東西你知道是套套？”

    “我不想撒謊呀?！狈搅ч]上眼睛，點頭，“而且什么年代了，誰能不知道啊……”

    “你知道還帶在身上??？”

    “可……可那是有原因的呀?！狈搅犷~，神色黯淡，“完蛋了，他會不會以為……我不是什么單純天真的女孩子，再也不理我了?！?/br>
    “你本來就不是單純天真的女孩子好伐?！标懰妓夹毖郏骸白舨∧械漠嬍遣皇蔷褪悄憬o我看的？”

    “人家那是大師！”

    “情·色大師是吧，那種調調也就你欣賞的來……你呀，就是長了張清純的臉，嘖嘖嘖?！标懰妓几袊@，“實際悶sao呀悶sao?！?/br>
    “我有么……”

    方璃蹙眉，生活是生活，藝術是藝術，這個她還是分得很開的。

    她只是懂，但很多仍是無法接受的。

    陸思思挑眉。

    “我覺得不回比較好?！边^了一會，陸思思認真地說：“你讓他怎么回？他回了不就是在跟你調情?！?/br>
    “不可以嗎？”

    “對你認真還不好嗎?！?/br>
    “那萬一他不是認真，他只是對我不感興趣呢？”

    陸思思搖頭，“戀愛的女生真弱智呀?！?/br>
    方璃迷茫地眨眼睛，不懂。

    “行，就算他以前不喜歡你，現在，你，美?！彼诳諝庵挟嬃藗€s型，“又癡情又溫柔又乖，拜托，沒有男的會逃得過的?！?/br>
    “你在他眼中估計就是小仙女下凡，他一打漁的，只有要得起和要不起這兩種選擇，怎么可能不感興趣?！?/br>
    “要不起？怎么會要不起？”方璃瞪圓眼睛，頓了頓，重點轉移到后半句，“還有……打漁的怎么啦？”

    “打漁的怎么啦？農、林、牧、漁都是國之根本好的嗎，而且……不打漁你哪里來的海鮮吃呀?！?/br>
    “打漁的好厲害行了吧?！标懰妓挤籽?，“他就是撿垃圾你都喜歡?！?/br>
    “清潔工也很不容易的哎……”

    陸思思：“……”

    戀愛的女生豬大腦。

    “這兩天呀，你就好好地陪陪你爸爸，別再給他發短信了，也給他點時間考慮考慮?！标懰妓汲鲋饕?，半開玩笑道： “畢竟你是仙女么?！?/br>
    方璃還真聽了陸思思的話，她沒有再找周進，也沒有再發短信，安靜地等一個答案。

    下課后就乖乖回家，好好地陪父親。

    只是不知為何，方建程最近非常非常的忙，常常打電話轉接到秘書那里，晚上好不容易見面，也是滿面倦容。

    實在是不正常。

    這夜，方璃再次失眠了。

    初秋的夜已染上涼意，風卷起床邊帷幔。她躺了一會，索性不睡了，翻身下床。

    書房門縫隙下透出淡淡的光，她知道——父親又沒睡。

    泡好一杯熱茶，方璃推開書房的門。

    “爸?！?/br>
    方建程正在看文件，眉心緊鎖，瞥見是她，很快將手里的文件合起來，“沒睡？”

    方璃將茶放在他桌上，“睡不太著?！?/br>
    “因為那小子？”他語氣隱隱有不悅，和無奈。

    “不…不全是?！狈搅ё谒麑γ?，盯著桌上堆積的文件。她聯想到他急急忙忙跑去洛杉磯，忙到連時差都忘記，還有最近，常常熬到深夜。

    “爸，最近公司是出了什么問題嗎？”她小心問。

    方建程微微一頓，”沒問題?！彼ь^，笑得溫和， “只是最近到了收尾工作，比較忙?！?/br>
    方璃看著父親的臉，疑惑：“有那么忙嗎？”

    “嗯，不過也快了?！狈浇ǔ剔裟筇杧ue，思量一會說：“再有兩個月吧，最多三個月，等開業了就能輕松不少?！?/br>
    方璃這才舒口氣，“真的？”

    “真的?！笨粗畠亨狡鸬淖彀?，方建程笑，“爸爸保證，到時候帶你好好去玩?！?/br>
    方璃雙唇翹起，看了看墻上的掛鐘， “那您早點睡喲?！?/br>
    “嗯，你先去睡吧?！狈浇ǔ棠闷鹞募?。

    “等下?！?/br>